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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3)-(174)思念如马

吃完晚饭,妈妈在厨房忙活收拾,小溪回房间写作业了。

我回到自己的房间,坐在木头扶手沙发上,还是感到不太真实,前天晚上还在跟老黑、班长,佳慧她们吃晚饭,在教室商量解决方案,今天就回烟海了。

而且是再也回不去河东高中的生活了。变化之大,让我难以马上适应,转换。

眼前又浮现了佳慧哭着跑开的情景。我下意识地看了看表,晚上七点了。

平常这个时间,在河东高中是刚吃完晚饭,第一节晚自习的时间。

佳慧在干嘛?她听我的话,早点回家了吗?还是在教室参加晚自习?如果在教室,晚上有人去送她吗?

我想象着佳慧一个人在黑黑的夜里,独自骑行。那么柔弱,那么无助。

我开始焦躁不安起来,但是离得那么远,我又无能为力。我坐不住了,站起来在房间里转圈。

不行,我要给佳慧写封信,告诉她,我很惦念她。

我从书桌抽屉里找出信纸,又从书包拿出铅笔盒,找钢笔。“咦”一直用的英雄牌钢笔怎么没了。

找了半天,才想起来,那天让班长帮我收拾书包时,送给班长做纪念了。

我又赶紧找找书桌上的笔筒,还好,从里面找到一支以前用的钢笔,不过没墨水了。

书桌上也有以前用的墨水瓶,是我喜欢的纯蓝色的。把钢笔灌足了墨水,铺好信纸。

托腮坐在书桌前,沉思良久,不知从哪下笔。

刚刚写下:

亲爱的佳慧:你好!

房间门就开了,我紧张地回头一看是妈妈,又赶紧把信纸遮盖好。

“干嘛呢,海超?”妈妈问。

“哦,没事,没干啥。”我趴在信纸上慌忙说。

“坐了快一天车,早点休息吧。”妈妈嘱咐我。

“好的,妈。”我站起身来,面对妈妈,正好挡住了书桌。

“嗯”妈妈满意地带上门走了。

我舒了口气,坐下,重新铺好信纸,沉思片刻,奋笔疾书。

佳慧,你好吗?此刻你在做什么?是在教室里上晚自习,还是听我的话,安全到家了?

我很惦念你,很想你,不知你有没有想念我。

我昨天跟父亲去了学校,办好了转学手续。也没有机会再去教室找你,再看看你。

今天一早,就跟父亲坐车回了烟海,此刻我已到家,正坐在自己房间的书桌前给你写信。

尽管我们都早有预感,会分开各自回自己的城市,但没想到这一天来的这么快。我一点准备都没有,没来得及多抱抱你。

此刻,我多么怀念那些送你回家的夜晚,回想起来那么甜蜜,那么美好。多想再能回到你身边,重温那些令我暖心的日子。

我不在你身边的日子,答应我,一定照顾好自己,注意安全,一定早点回家!

我还不知道去哪个学校,等去了新学校,会第一时间再给你写信。

你啥时候回西宁?如果回去一定写信告诉我,给我你的新地址。

希望你努力学习,能考一所你喜欢的大学。

期待跟你再见的那一天。

此致

敬礼!

想你的海超

一九八八年一月六日

于烟海

我把信纸折好,到处没找到信封,就先把信收拾到抽屉的最里端藏好。

然后,伸了个懒腰,这时,感觉到确实有些累了。看看表快九点了,眼也有些睁不开了。

在河东高中时,这个时间刚刚下自习课,正准备跟佳慧骑着车子往外走。

我拉开门,打开厨房的灯,想找个水杯喝点水。

看见饭桌上已经摆了两个水杯,摸了摸,稍微有点烫手,看样子是刚倒的,一定是妈妈给我和小溪准备的。

我敲了敲妈妈的门,听见里面正放着电视。

“进来吧!”妈妈说。

我推门进去,“妈,看电视呢?演啥呢?”

“电视连续剧《雪城》,挺不错,知青返程的,你不懂。”妈妈一边看一边回答我。

“哦,知青我知道,我一个同学的父母就是知青,青海的。”我跟妈妈说。

“青海啊,那么远。哪里的同学?也是河东高中的?”妈妈问。

“哦,是的。”我回答。

“哦,男的女的?”妈妈又问。

我意识到自己多嘴了,这不自己找事吗?我慌乱地回答,“男的,男的。”

“哦”,妈妈应着,幸好妈妈看得专心,才没注意到我的神情。

我赶紧说:“妈,我有些累,先睡了。”

“好,赶紧睡吧。”

我带上门回到自己的房间。

感到心脏还有些过速,我伸手想给自己一巴掌,想想又收回来了。

关了灯,脱得光光的,躺在我久违,温暖的床上,盖着软软的杯子。

贴近被子一嗅,有阳光的味道,一定是妈妈刚晒过的。不用再担心窗外飘进来的雪花和嗖嗖的小寒风。床下也没有老鼠追逐撕咬的声音了。

屋子里静静的,静得能听见隔壁妈妈房间的电视声音,电视剧可能结束了,正在放片尾曲,一个高亢透亮的声音在歌唱。

天上有个太阳

水中有个月亮

我不知道

我不知道

我不知道

哪个更圆哪个更亮

哎嗨哎嗨呀……

山上有棵小树

山下有棵大树

我不知道

我不知道

我不知道

哪个更大哪个更高

哎嗨哎嗨呀

下雪了天晴了

下雪别忘穿棉袄

下雪了天晴了

天晴别忘戴草帽

下雪了天晴了

下雪别忘穿棉袄

下雪了天晴了

天晴别忘戴草帽

戴草帽

心中有个恋人

身外有个世界

我不知道

我不知道

我不知道

我应该属于哪一个

哎嗨哎嗨呀……

不知道是谁唱的,听着很好听。歌词也很符合我目前的心情。

尤其是心中有个恋人,身外有个世界,感觉就是我现在的处境。

而且歌者那高亢有力的嘶吼声,也正是我想要的。我也一肚子的心事,一肚子的苦处向往外倾诉。

最好是哪天自己去一趟南边的山顶,也站在无人的山巅,尽情地发泄心中的郁闷,嘶吼出心中所想,所爱。

决定明天起来,问问妈妈,这部电视剧的主题歌叫什么名字,谁唱的。

明天再播放的时候,我要找一盘空白磁带录下来。

我在被窝里跟着电视机笨拙地哼唱着,不知何时进入了梦乡。

(174)

一夜无梦,好久睡得如此踏实,睁开眼睛,透过窗帘看到外面条刚蒙蒙亮,基本还黑着。

看了看“上海牌”,才刚六点,昨晚睡得早,醒的也早。

不过要是在河东高中时也不算早了,在宿舍五点半就起床了。出去跑操。

六点都快跑回来,上第一节早自习了。只要静下来,眼前出现的景象还是河东高中时的。

佳慧在干嘛?已经准备往学校走了吗?她昨晚睡得好不好?有没有也想念我?

佳慧还是依旧占据了我大部分脑细胞。

班长呢?班长怎么样?昨天一定又学到很晚。对了,我应该给班长也写一封信。

想到这,我赶紧坐了起来,穿好衣服,揉了揉眼,坐在书桌前,打开台灯。

从抽屉里又找出那叠信纸,铺好。抬头是写班长呢?还是自强?

我犹豫了半天,最终写下:

自强班长:你好!

前天已去学校办理了相关手续,因为身不由己,没能再去跟你道别。

很珍惜跟你一年的同学生活,我们也通过互相了解,结成了深厚的友谊。

感谢你在河东高中期间对我的关心和帮助,我会永远记在心中。

我于昨日回到烟海。现在刚睡醒,正坐在自己房间的书桌前给你写信。

尽管刚分开几天,但非常想你,想念我们在一起的那些快乐的日子。

遗憾的是我没能跟上你迈向大学的步伐。现在想想,有些后悔,如果早一点努力,也许也能跟你同续大学梦。

我可能会转到一个新学校,但我已跟父亲说明想踏上社会了,这次好像父亲没有特别反对。

有新消息我再给你写信,另外,帮我照顾一下佳慧,你明白我的心思。谢谢。

期待你的回信,祝你学业进步!

此致

敬礼!

海超

一九八八年一月七日晨于烟海

写完,我放下笔,拿起信来,又重新看了一遍。感觉还可以,折叠好,发现没有信封的问题。

这时,听见走廊有了动静。我站起来,走过去,轻轻开门一看,是小溪在小餐厅洗脸刷牙。

妈妈已经在阳台上的灶间准备早餐了。

“早,小溪,准备上学去了?”我看小溪已经洗漱完毕,开始擦脸了,才走出去跟她打招呼。

“对啊,起来了,哥。家里睡得好吧?”小溪笑着问。

“嗯,太好了,暖和不挨冻,还没有老鼠。”我回答。

“你们宿舍还有老鼠啊?太可怕了。那怎么睡?”小溪无法理解。

“嗯,你要去了,肯定一天也待不了。”我点点头说。

“我才不要去呢。”小溪撇撇嘴说。

“对了,小溪,你那里有信封没有?”我问。

“有啊,你要白色的还是牛皮纸的?”小溪问。

“要牛皮纸的吧,结实。”我说。

“好的,等我去拿给你。”小溪答应着回了自己房间。

一会,拿出一小摞信封递给我,“四个,够不够?我就这么多了。”

“够了,我要两个就行。”我抽了两个。

“你都拿着吧,可能还有别的同学想起来写。”小溪笑着说。

“你怎么知道给同学写信?”我慌乱地问。

“嗨,你能给谁写信呀?不就是同学?”小溪不屑地说。

我一想也是,我自己神经过于紧张敏感了。

“好的,谢谢啦!”我拿着四个信封回了房间。

我小心地把门带严实了,然后坐回书桌前,拿出一个信封写着:

寄:昌河县河东镇河东高中17级2班

于佳慧(亲启)

烟海市灵芝区云龙巷16-9号

我考虑了半天,没有在信封落款处留我的名字。

那会儿也是年轻,考虑过于简单,其实不留名字,别人一看烟海也知道是我写给佳慧的。

然后又给班长写了信封地址。

把昨晚给佳慧的信,从抽屉最隐蔽处找出来,小心地塞进信封。从桌子上找到胶水瓶,把信封口仔细严实地封好。

正在封班长信的时候,门敲了两下,轻轻开了点缝,小溪的脑袋挤了进来。

“哥,要邮票不?昨天刚买的。”小溪伸进一只手,手心摆了几张邮票。

“对了,要要,我都忘了。”我赶紧走过去把邮票接过来,“谢谢了小溪。”

小溪做了个鬼脸,轻轻带上了门。

我看看手里的邮票,是几枚8分钱的龙年生肖邮票。

我把信封都用胶水仔细封好,又涂上胶水,把邮票分别贴在两个信封的右上角的“贴邮票处”,用手轻轻按了按。

拿起来认真看了看,完美。放哪里呢?羽绒服脏得不像样了,我大立柜里找出一件以前穿的警察蓝棉袄。

把两封信都仔细塞进棉袄的内口袋。挂在衣架上。

“海超?吃饭了。”外面正好传来妈妈的喊声。

“来啦”,我拉开门出去。

看见妈妈已经做好了早餐,煎的鸡蛋,桃酥,冲的麦乳精,妈妈自己喝的玉米面稀饭。

我赶紧洗脸刷牙,迅速擦了擦脸,坐下了。

“吃吧,你喜欢的桃酥,今天我再去买点蜜三刀。”妈妈把桃酥往我眼前推了推。

“小溪呢?”

“小溪已经吃完了,准备上学了。”妈妈说。

“哦”,我喝了口麦乳精,使劲咂摸着滋味,“好香好甜啊,终于不用馒头+咸菜了。”

妈妈皱了下眉,没有说话,又微笑着说,“嗯,回来了,喜欢吃什么就跟我说,尽量满足你。”

“好的妈,不用刻意做什么,我现在吃什么都好吃,都香。”我笑着回妈妈。

妈妈的笑容消失了,我也不知说错了什么,赶紧低下头喝麦乳精。

“对了妈,昨晚你看的电视剧里面的主题曲是什么名字?谁唱的。”我把话题岔开了。

“哦,你说《雪城》啊?是个圆圆的脸,叫什么来着?”妈妈在想着。

“刘欢!”小溪在走廊里刚要走,听见我们说话,伸过头来说。

“长得一般,唱得可好了!”小溪接着说,“歌名叫《心中的太阳》”。

“对对对,刘欢,好像脖子有些短,长得挺精神的,就是头发长点,我就看不惯男的留长发。”妈妈也想起来了。

“下雪了,天晴了。下雪别忘穿棉袄……”小溪唱着打开了家门,“我走了啊妈,拜拜哥。”

“哦,拜拜。”小溪也会说拜拜了,我想起了美东的姐姐。

“我吃完饭,也要去上班。你自己先在家休整休整吧,看看你爸爸怎么安排。”妈妈交代我。

“嗯,好。我一会出去寄封信,把家门钥匙给我留一套吧。”我跟妈妈说。

“你原来那套给你留的,在你书桌最右边的抽屉里边,你找找。”妈妈说。

“别到处跑,刚回来就惹事。”妈妈又交代。

“不到处跑,人家都上学,去找谁啊。”我回到。

“不过,我晚上去美东家一趟吧,一年没见了,过去看看。”我跟妈妈商量。

“美东行,美东是个老实孩子。一起在家里玩玩,说说话,互相鼓励鼓励,多谈谈学习,别到处跑。”妈妈嘱咐着。

“好的,好的。”我满口答应着。

妈妈拿着手提包出门上班去了。

我回到房间,拉开最右边的抽屉,我熟悉的家门钥匙果然安静地躺在那里,也等了我一年。

我逐渐找回了自己熟悉的东西,熟悉的场景,慢慢回归烟海。

我也开始注备出门了,从大立柜里找出叠得整整齐齐的,过去穿的裤子,毛衣。

行李包里从河东带回来的所有衣服,妈妈昨天都已经给我放进厕所里的“波花”洗衣机里了。

看着许久不见的旧衣服,像是重逢了多年未见的老朋友,格外亲切,每一件都能想起来,曾经在哪里,穿着做了哪些事。

有经历确实也是一件很美妙的感觉,可以不断地回味,而余味无穷。

警用棉袄是最后穿上的,蓝色的,小立领棉袄,上面两个扣子照例没有系上,敞开着,彰显青春活力的一种时尚通用的方式。

在大立柜镜子前照了照,感觉不错。又把那个好久没戴的蓝色警察棉帽子扣在头上。

扣上的同时,感觉后脑勺紧了一下,有了些许疼痛的感觉,我下意识地用手摸了摸。

从床底下找出一双以前穿的黑色棉鞋,打开南阳台,在阳台上,使劲拍打了几下,朝阳的照耀下,看到击出了一股一股的灰尘。

顺便往楼下看了眼,以前那片平房四合院,都没了,成为一片空旷之地。

一些建筑工人正在用石灰白线做标记,看样不知道要建什么建筑。

一切都在发展变化中,我想着带上了门。

我坐在木头扶手沙发上,把鞋穿好,又仔细想了想邮局的位置。

想来想去,还是去烟墩山下的老邮局吧,那个老邮局也寄托了我不少童年的记忆。

好久没去了,去烟墩山下看看大海,顺着海边走走看看,就到了老邮局,顺便把信寄了。

离开烟海一年,好多地点都得重新在脑子里定位,因为目前脑子里装的定位系统,还是以河东高中为中心的。

闭上眼就是一出学校北门,前后左右镇街、饭店、公路的方位。

或是学校通往佳慧家的那条路线沿途的风景。

佳慧,又占据了我的脑海。思念,又涌上了我的心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