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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2章 深埋心底一颗雷

世人评判事物的眼光,总是借助于历史教训与个人经验。但更多的人从不去思考,而是人云亦云。

譬如对毒,人们总是闻之色变,甚至毛骨悚然。

而老爷子痴迷毒道,终日与毒为伍,这在世人眼中无异于特立独行。

因此,人们对老爷子避之唯恐不及。即使是老爷子两个亲孙子,对他也是畏畏缩缩,不敢太过亲近。

世人的不解,亲人的疏远,令他更加疯狂。也只有全身心投入毒道之中,才能缓解内心的压抑与苦闷。

他每每看见别人含饴弄孙,其乐融融。而自己却

久而久之,老爷子更加孤僻了。他从前院的正房搬到厢房,又从厢房搬到耳房,住的地方越来越偏僻。

最终,老爷子开辟了一处单独的跨院,偏僻而幽静。唯一一扇供人进出的小门,也是常年关闭。

在跨院的一角,有一座门扉低小的耳房,门窗紧闭,密不透风。

这里就是老爷子的住处以及试验室。

耳房内,只有一榻一台。衣服随意的丢在床榻上,乱糟糟一团。实验台上,摆满了瓶瓶罐罐。

有一位老者,头发像鸡窝,高颧骨,深眼窝。蒜头鼻子,厚嘴唇。面似黑锅底,颏下乱糟糟一团花白胡须。

这老者在实验台前跳来跳去,手里不停地鼓捣着那些瓶瓶罐罐,似乎在勾兑着什么。

老者把红蓝两种液体,倒进了火炉上的那个罐子中,两眼直勾勾的看着罐口,像是在期待着什么。

砰!

陡然间,一股黑烟冲出,罐子轰然炸裂,刺鼻的气息弥漫在房间中。

那一股黑烟不亚于毒气弹,径直喷到老者脸上,险些将其熏晕。

老者衣袖连连挥舞,驱散黑烟之后,立即赶紧捂住口鼻,飞也相似的逃出了耳房。

老者破门而出,站在庭院之中,深深地吸了几口气,才消除了心中的不适。

“唉!又失败了!”

老者摇了摇头,仰天长叹。

老者看了看门左侧的那堆山头一般的碎片,又看了看右侧那孤零零的罐子,颇有些失落。

他买了一片个罐子,现在就剩一个了,其余的都粉身碎骨,变成碎片儿了。

老者拿起地上的罐子,抱在怀里不停的抚摸着,自言自语道:“罐儿啊,罐儿啊,你可要争点儿气,好好地活下来!”

说完,迈步向耳房走去。

砰砰砰!砰砰砰!

骤然,一阵急切的敲门声打乱了老者的步伐。

老者皱了皱眉,虽然漆黑的脸上看不出什么表情,但那孤冷的眼神,却表明了他内心的不喜。

“什么人在敲门?”

门外,站着六人,准确的说是七人,因为杨振正被四名丫鬟用门板抬着。

竹竿儿和胖墩儿一左一右站在门旁,正在敲门。听见里面问话,竹竿儿小眼珠子转了转,陡然来了主意。

“爷爷,是我。有人中了剧毒,奶奶说这是前所未有的奇毒,神仙也解不了的毒。因此,我来问问您认不认识?”

竹竿儿之所以如此说,就是为了勾起老爷子的好奇心。只要老爷子开了门,竹竿儿就可以死皮赖脸的往里闯。

老者闻言一愣,前所未有,神仙也解不了的毒?老者双眼陡然一亮,俨然老饕见到了美食。他急匆匆的走到门前,拉门向外一看,不由得就是一愣。

老者一个箭步窜上前,手掐剑指按在了杨振的左肩的烂肉上。片刻之后,老者神情大变,近乎狰狞的吼道:“抬进去!”

老者双拳紧握,牙关紧咬,双目猩红,额头上青筋暴起。

“五十年了,终于让我找到了蛛丝马迹,子午断魂钉!”

老者强压心头怒火,迈大步进了耳房。此人,他必须救。即使是违背誓言,也在所不惜。

老者心底深埋了五十年的雷,再见到杨振的一刹那,便被触发了。

确切的说,是杨振的伤势,勾动了老者那一段刻骨铭心的记忆。

这一段记忆被他深深埋藏在心底,从未对任何人说起,即使是他的妻儿。

话说五十年前,老者年方岁,父亲独孤越中正坚刚,乃是名震西夏的镖师。固然过的刀头舔血的日子,但并不妨碍他们一家三口幸福美满,其乐融融。

有一次,父亲外出保镖,回来之时身中剧毒,血肉糜烂,骨质发黑。短短六个时辰,一命呜呼。

父亲临死前,只说了四个字,“不要报仇”。

杀父之仇,不共戴天!

老爷子身为人子,又岂能置若罔闻。奈何,除了一颗毒钉外,没有任何关于仇家的信息。

从那一刻起,老爷子恨上了毒,但也爱上了毒。之所以恨,是因为毒杀了父亲。之所以爱,因为毒是父亲被害的唯一线索。

从那一刻起,老爷子暗自发誓,他不仅要找到这毒钉的主人,为父亲报仇。而且他还要研制出此毒的解药,告慰父亲的在天之灵。

从那一刻起,老爷子幼小的心灵中,埋下了一颗难以排解的雷。

后来,母亲思念成殇,抱憾而亡。而他这流浪四方,访名山,涉大川,一来寻找这毒钉的线索,二来寻找名师精研药理。

毕竟毒药也是药,他研究毒的最终目的,就是为了研制出毒钉的解药。因此对于药理的理解,自然是多多益善,越深越好。

经过多方打探,终于得知那毒钉名为子午断魂钉。阎王发帖,子午断魂。然而,对于子午断魂钉的主人,却无人知晓。

最终,他来到了西夏皇城,此地三教九流大聚会,乃是最大的消息海。

但是,他依旧没有得到任何有用的信息。不过想想也是,子午断魂钉终究是暗器。而他也不能公然拿出来找人询问,否则被仇家知晓,必定杀人灭口。

不过,在皇城并非没有收获,他遇到了授业恩师,也就是这座寨院的主人,神医杜仲。

他不仅继承了神医杜仲的衣钵,而且继承了神医杜仲的一切,包括女儿杜香。

杜香,也就是老者的夫人,那名白发老妪。

老者见杨振所中的毒和父亲当年所中的毒一模一样,顿时激动得无以复加。他虽然不能彻底化解此毒,但却可以拔毒,把毒性降到凭功力可以压制的地步。

当然,这份功力也不是寻常人能具有的,必须是大高手。

老者要给杨振刮骨疗毒,自然不能让其挣扎。为防万一,他让两个孙子把杨振和门板捆了个结结实实。

老者剪开杨振的衣服,用小刀切掉糜烂的腐肉,然后开始用力挤压尚且完好的皮肉。

一滴滴黑血渗出,滴在海碗中,滋滋的冒白烟。由此可见,这黑血的腐蚀性何其霸道。

幸亏杨振封住了穴道,若这黑血流窜全身,进入五脏六腑。届时,就是大罗金仙降世,恐怕也无能为力。

老者用小刀不断的挤压血肉,这一挤就是半个时辰。在看到新鲜血液之后,老者微微松了口气,但紧绷的心却没有放松。

因为接下来的这一关,更加困难。刮骨疗毒,是一项枯燥乏味的技术性活。

腕力,臂力,眼力,心力,耐力,都要恰如其分。力道太轻,根本刮不动骨头。力道太重,骨骼势必会断裂。因此,只能不轻不重,不急不缓。

不得不说,这是一场考验。不仅仅是对老者的考验,也是对杨振的考验。

老者第一次刮骨疗毒,并没有什么经验,或多或少还有些紧张。

行医者,最忌讳的便是这种紧张。因为紧张会导致肌肉绷紧,继而影响到下刀的手劲和力道。

老者深深呼吸了几次,开始轻轻的在杨振的肩胛骨上刮了起来。一刀下去,就是一层黑色的粉末。

这黑色的粉末也充满了剧毒,若散落到人身上,不见水还好。一旦见水,就会产生腐蚀性剧毒,那将是和杨振一般无二的下场。

一个时辰之后,老者停了下来。杨振的骨骼终于恢复了原色,连一个黑点也看不到。

老者长长地舒了一口气,他只能做到这种地步,接下来就要靠杨振自己了。

伤筋动骨一百天,像杨振这样的伤,若没有特殊的灵丹妙药,估计一年都好不了。

那种生肌长肉的绝世灵药,他这里没有,杜香那里也没有。但是,他却知道哪里有。

不过,想要得到,势比登天。

因为那老和尚的性情,比他还要孤僻执拗。把生肌复骨丸看得比性命还重要,想要得出来,无异于虎口夺食。

不过,他还是想去试试,杨振早醒一日,他便能早一日得到仇家的信息。

五十年了,他等的够久了。再等下去,他不知道自己还有没有力气去报仇。他曾经发过誓,要手刃仇人,绝不能假手他人。

以前没有仇人的信息,他没有丝毫办法,只能以研制毒药来麻痹自己。但是现在,他既然知道了有机会得知仇家的信息,又岂能按耐得住。

“你们两个小子,在这里看好他,不要让野猫野狗的把他吃啦。”

说完,擦了擦手便向外走。

“爷爷,您就打算这样出去,这有些不合适吧?”

竹竿儿弱弱的提醒道。

老者愣了一下,斜了竹竿儿一眼,道:“放心!不给你丢人。”

说完,一甩袖子,径直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