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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零二章 前愁(下)

这画黛身上秘密不少,让事情越发扑朔迷离了。可到底,当时的事只是猜测,没个准,所以只让人把她遣回府里,没教她离了冯府。若是那日的事是她不慎成了替罪羔羊,而行此事的人另有其人。那又会是谁?到底是谁藏在她身边,悄无声息地想要置她于死地。

菀昭便回忆前尘旧梦,试图找寻线索。

泰乾六年腊月,长安下了大雪,北风呼啸,天越发寒冷了。

“凛冽北风啊,不过瑞雪兆丰年,明年会是个好年。”赵睿笑道。

“殿下所言正是。”

萧良娣和他一句一和,犹如真正举案齐眉的夫妻。两人眉目传情,有诉不完的衷情。而菀昭仅仅是个旁观者,和侍者别无二致,是那旁观的冷眼人罢了。

“妾正看《南华经》,里面讲的东西很是深奥。妾问了谭道士才明白了点。可是她也一样讲得玄之又玄,始终让我分不清,道不明。”

当她说这话的时候,菀昭便不自在了,并隐隐觉得这话指向她。前不久,她刚被赵睿奚落了,奚落她和他妹妹元真公主一样不通世故。

“道士罢了,安心在观里修道便可了。”他下意识地说出了这话,但却忽地想到自己话重了,便和缓了许多。“你若想听,我给你讲便好了,不必去求道士了。”

菀昭默默转移了目光。

她不便多待了,所以找个借口便悄然离去。

“妃,您怎么突然回来了?”

菀昭脸色几乎是惨白着的,“只是外边太冷了,路太滑了,我,我不慎跌了一跤。”她说得话不成话,颠三倒四的不成样子。

画黛见她身上覆雪,忙帮她更衣。“真不知道要那些婢子有何用。”

“别说了,把手炉给我。”菀昭退下镯子,只抱着手炉发呆。

半晌,她才缓过劲。总算有些许暖意了。

“您去承恩殿,倒像是被吓到了。依我说,您真得治治那些不把您在眼里的奴婢了,还有萧良娣,她,”

菀昭倏地打住她,“不许你说她半句。她是太子所钟爱的人,便是我最该敬重的人,轮不到你指指点点。”

她也只是上行下效,投其所好罢了。即便那些话说出来的时候那么违心,她也照说不误。菀昭是太子妃,所以她要处处为太子着想。

“但您大可不必为她苦了自己。”画黛趴在她膝头,含泪道。

“我都不觉苦呢,来,吃块点心。”菀昭从盘中拿出一块花糕,“本是专为萧良娣做的藕香糕,太子觉得味正,便给了我几块。”

“冬天怎么会有莲藕,莲子清如水,可是苦涩不堪。”

菀昭暗暗冷笑,他们这么做,无非是笑她无子。可是孩子哪是说来,便能来的。“终是比不得萧氏好福气,这藕糕,我吃多少都一样。”

“您从不说这么伤感的话,今是见了太子才感伤的吧。”

她轻淡如风地说:“也不是。”面上装得沉稳,心里早忐忑不安了。她乱诌句:“是他不满道士进到宫里。”

说来也讽刺,赵睿不信,但他请和尚、道士可比她勤得多。说难听点就是只许州官放火,不许百姓点灯。自己做可以,其他人他则都看得不顺眼。

“谭道士待我有恩,我自幼便和她相识。那时她已出家做了道士,可还是女儿家天性,喜欢嬉戏玩闹。虽说她有纯真一面,但仍改不了寡淡的本性,所以多数的小儿都和她合不来。只有我暇时能陪她蹴鞠。后来年岁愈发长了,她也越来越博学,老会说许多晦涩言论。因我们至好,所以我学的那些皆是耳濡目染来的。”

“原来你们还有渊源,我以为你曾服侍过元真公主,所以和她熟悉。”

菀昭和元真公主也曾探讨过道法,只可惜两人志不同道不合,算是道不同不相为谋。公主一心要飞升,而菀昭只想在宫中安乐,可惜两人都没得个好。公主年纪轻轻便被兄长连累,被赵睿下令自裁。菀昭则是被困在合璧宫,临死的时候还被人折磨一番。

“我是见过公主,但自始至终,我只伺候过您一人。”画黛说。

菀昭偷过窗纸,去看那渺然的飞雪,“又快过年了,不知道姐妹们过得怎么样。伯父、伯母身体康健吧。祖母她、祖母她也应是安泰吧。”

其实她那时候不知祖母已被送还了洛阳,所以只能在东宫里痴痴盼着祖母的身子安康。后来洛阳宫也是,她徒然祝愿而已。

画黛笑道:“都好,都会好的。”

她的声音在她耳畔回荡着,悠长且细微的声音,却是消磨不掉的记忆。

靖娘摇她的胳膊,“快醒醒,快醒醒。徐先生来了。”

徐敏荣惆怅道:“困了?我这学真是没法讲了。都这么松散,我怕是要告辞了。”

菀昭忙说:“有点头昏,所以小憩了会儿。”

徐敏荣从苏夫人处回来了,身带疲劳,但还是回来讲课了。没想到他回来,便见一个沉睡,一个胡乱写,深感他为师难。

“你不看看刻漏,现在快未时了。”徐敏荣恨铁不成钢。但这回是使不上劲儿的生气,无可奈何下只得作罢。

她乖巧地说:“先生,我是真错了。”

“免了,免了。再说你。”徐敏荣指着靖娘的鼻子,“你看看你,字写得凌乱不说,一篇还错了十来处。这抄写,是抄的什么啊?”

他刚替苏夫人看了病,浑身上下拘谨得很,本已累得半死,却不巧碰上这样的学生,所以火气直往上冒。

“唉,我是一个字一个字默写下来的,没想到,当初背的时候,有错的地方。”靖娘深深低头,不敢冲撞他。

徐敏荣笑道:“还是默写的啊,这么说还长进了。行了,你把错的地方改了,再抄十遍呈上来。记住要一个字不差。”

靖娘颦眉,“知道了。”

菀昭的困意再度袭来,但撑着听他讲习。等他慢条斯理地讲完了,才听他说:“苏夫人的病,分明是有人故意拖,才导致此等地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