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常食欲很好的小徐，今天却没有吃什么东西。倒是手边的酒瓶空了。她一直都闷不吱声，一口一口的抿着酒，神情看起来很淡定，没有明显的哀伤。王凯几次想说点儿什么，却又不知如何开口。饭是早已经吃好了，王凯没有离开，坐在那里，抽着烟，陪着小徐。
酒瓶空了，烟灰缸满了。
小徐脸色微红，一手托腮，一手夹着烟，整个人蜷缩着，如同一只受惊的小鸟，如同一个慌乱的孩子。
炎炎夏日的夜晚，老旧的风扇发出刺耳的呼声，风里夹着热气，吹的烟都变了味儿。窗外漆黑一片，冷冷清清。
小徐忽然轻声叹气，“看她的样子，像是从很远很远的地方过来的。”
王凯应了一声，道，“心疼了？”
小徐惨笑，眼眶里微微湿润着，片刻摇头，又点头。“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
“那是更可怜呢？还是更可恨？”王凯问。
小徐呆了呆，瞥了王凯一眼，没有回答这个问题。她双手扶着眉眼上方，手肘搭着茶几，一言不发。
过了许久，她拿起烟盒，看着空空如也的烟盒，嘴角微微抽搐，凝眉道，“还有吗？”
“没了。”
“去买。”小徐起身，朝着门口走去。
“要我陪你一起吗？”王凯问。
小徐在门口驻足，略一沉吟，道，“好。”
王凯拿了口罩，跟着小徐一起出去。小徐斜了王凯为一眼，不满道，“不戴口罩不行吗？”
“要养成良好的习惯。”王凯笑道。
小徐也不再跟他计较这些，出了门，感受着空气中弥漫着的燥热，小徐四下里看看，不急不缓的走向大路。
夜不算深，偶尔还能看到一些或人单影只，或三三两两的行人在散步。道路已经正式通车，时不时的还有车辆在身边呼啸而过，留下一排尾气。
小商铺里买了烟，小徐点上一根，似是走的累了，直接在马路牙子上坐下来。看着面前来来往往的车辆，对王凯说道，“其实想开了，我不恨她。谁他妈不想过有钱的日子啊。就是吧……她运气不好，男人死了，日子不好过了，早些年回来找我，被我赶走了。现在又回来，大概是真的过不下去了。”
王凯在一旁挨着小徐坐下来，微微一笑，道，“有没有想过留下她？如果你没有变身的话。”
小徐叹气，道，“想过，到底一个被窝里睡了好多年。”抬头看天，夜空里，隐约可见几颗亮晶晶的星星，“你说……她会去哪？她是个要面子的，要真的有办法活下去，肯定不会再来找我的。这大晚上的，也不知道她会去哪。”
王凯犹豫了一下，抬手拍了一下小徐的肩膀，“好了好了，别伤心了，你没什么错。”
“我不是伤心。”小徐讪讪一笑，“我是觉得压抑。上次，她来的时候，我指着她的鼻子，说了很多。这一次，实在是……难受！”小徐抓着胸口，“压抑的厉害。”
王凯想了想，道，“走，去唱歌，吼累了，就不压抑了。”
“有个屁用。”
“走啊！”
……
从ktv出来，已经是深夜。
小徐的心情好了许多。看着王凯，小徐说道，“我怎么感觉你比我还压抑？”
“啊？”
“你吼的嗓子都哑了。”
“我是给你做个表率。”王凯清了一下嗓子，依然觉得不太舒服。骑上电车，“上车，走啦。”
小徐跨坐在电车后座上，打了个哈欠，道，“困了。”
“回去睡觉。”
……
有空调的房间，自然是好受许多。王凯一直睡到晌午时候才醒过来。癔症了一会儿，意识到还没有打扫卫生，便赶紧爬起来，顾不得洗脸，就拿起扫把出门。
蹲在外面墙根下的小徐看到王凯，摆摆手，“我已经打扫了。”
王凯有些尴尬，随手把扫把和簸箕丢在墙角，走过来，在一旁的马札上坐下来，道，“抱歉，睡过头了。”
“嘿，空调房，爽吧？”
“嘿嘿……”
“电费可是不少花啊。”小徐有些心疼，“我算了下，一个月开给你三千块，吃住、电费水费……这一通算下来，我这几乎每个月花你身上的钱，就差不多要五千块了吧？你有没有觉得有点儿多？这还不算，我还要给你做饭，给你洗衣服。”
王凯道，“你的意思是要降工资啊？还是要开除我啊？”
“我还没想好。”小徐道，“你觉得，怎么才合适？”
王凯看了看小徐，“你是老板，你当家。问我的话，自然是再涨点儿工资才合适咯。”
“我去，你还要不要脸了？”
“要啊。”
小徐呸了一口，道，“你就说我这个老板，对你怎么样吧？”
“还行啊，挺好的。”王凯道，“你就直说吧，到底想干啥？先说好，太过分的事情，绝对不行。”
小徐忽然笑了，“你想哪去了，我没想让你干什么。嗯……你看啊，咱们这里，也就是个四五线的档次，很多人辛辛苦苦一个月，能赚个两三千，多了也就四五千，还要累死累活的。所以啊，在我这里，一个月开你那么多钱，又包吃包住，绝对是很优厚的待遇了，对吧？”
“是，老板待我恩重如山。”
“嗐，过了过了。”小徐哈哈一笑，“知道我对你很好，就够了，够了。哈哈哈。”
王凯上下打量着小徐，觉得这家伙今天有点儿不正常。难不成昨天看到前妻，到底还是受到了什么刺激？
正说着，小凤从楼上下来。
“王哥，嫂子，早啊。”小凤打着招呼。
王凯笑道，“小凤啊，出门啊。”
“嗯，找个工作去。”小凤道。
“找工作？”
“嗯，昨天辞职了。”小凤道，“王哥，有什么好工作给介绍一个啊。”
“嗐，别提了，我正在发愁呢。孟珂的工作还没着落呢。”
“她连个身份证都没有，怎么好找。”小凤嘿嘿的笑，“帮我找个呗。”
“算了吧，你哥我就是个宅男，真没什么门路。”
小凤撇撇嘴，道，“算了，我自己找。”说罢，甩了一下头发，大踏步的离开。这小丫头，整日里风风火火的，一看就不是个善茬。
大约也就半个小时，小凤就回来了。她也不客气，直接去了小徐家里，搬了张马札过来，阴凉处坐下。
“这么快就回来了？”王凯问。
“嗯，搞定了，就在附近。”小凤笑嘻嘻的，“朋友多了好办事儿，哈哈。”
“你行。”王凯笑了笑。
小凤又道，“哎，王哥，你们怎么没要个孩子啊。”
王凯一愣，看了看小徐。小徐正在捣鼓收音机，听到这个问题，也是一怔。不过，她没有抬头，继续捣鼓着。
王凯干笑道，“要孩子干啥？我跟你说，养孩子就是赔本儿买卖。我和你嫂子啊，要做丁克。”
小凤嘻嘻的笑道，“不会是有毛病吧？我认识个朋友，他舅舅专治不孕不育。要不要……”
“嗐，别扯淡了。”王凯道，“没有的事儿。你说你这，中老年人觉得不要孩子就是有毛病也就算了，你年纪轻轻的，咋也这么想。”
小凤笑道，“好吧，跟你们开玩笑呢。”说罢，又慵懒的抬头看看天，道，“无聊，打牌不？”
“没兴趣。”
“闲着也是闲着。”小凤道，“不玩儿大的，消遣么。”
王凯不喜欢打牌，推脱道，“也没人啊。”
“怎么没有。就说打不打吧。”
王凯讪笑，也是无聊，道，“行吧，你能找到人就玩会儿。”
“好嘞。”小凤说着，跳起来上楼。
王凯苦笑一声，看向小徐，“你捣鼓什么呢？”
“收音机好像坏了。”小徐说着，起身进屋，片刻拿了工具出来，开始拆卸。
王凯道，“买一个好了，又不贵。”
“我这个好，用了好多年了，现在买都买不到这么好的了。”
“一个破收音机，好能好到哪里去。”
“你懂什么。现在出的新玩意儿，就是花哨，一点儿也不实用。”小徐说着，很麻利的把收音机拆开，“我去，线头松了。你看又不是啥大毛病，焊一下就好了。”
“好吧。”王凯起身，“我去倒茶，你要不要添点儿？”
小徐看了看自己空了的水杯，拿起来递给王凯。王凯拿着水杯进屋的时候，小凤提着麻将盒子下来了，在马扎上坐下来，问小徐，“你老公呢？”
“倒茶去了。”
“啧啧，今天早上我看到你在打扫卫生，嘿嘿，是不是昨晚上把王哥累坏了？”
小徐苦着脸，拧着眉头，道，“瞎说什么，小丫头片子，说话没个正形。”
“哈哈哈。”小凤大笑了一声，又冲着楼上喊，“快点儿快点儿！”
片刻，王凯端着茶杯出来，小凤看了看茶杯，对王凯道，“王哥，年纪轻轻的就泡枸杞了？行不行啊？”
王凯道，“行不行的，也用不着你操心。”
“哈哈哈。”
楼上，新搬来的那个年轻人提着一张折叠桌下来了，跟在年轻人身后的，竟然是孟珂。孟珂有些为难的拧着眉头，对小凤道，“我真的不会打牌。”
“嗐，玩玩儿嘛，三缺一。”小凤道。
“你们不是已经四个人了么。”孟珂道。
小凤道，“是四个人，可王哥跟小徐只能上一个啊，总不能跟他们两口子坐一桌吧？还不得被他们赢傻了？”
桌子支好，麻将哗啦啦的倒下来。
王凯是觉得无聊，可他的牌技，真的是不怎么样。想了想，问小徐，“你要不要玩玩？”
小徐道，“你先打，我修收音机呢。”
“那行吧。”
四人抓风落座，王凯笨手笨脚的抓着牌，打了一圈儿，输了一圈儿。牌技不好也就罢了，偏偏还点儿背。王凯很郁闷，看小徐已经把收音机装好，便道，“你来？”
“行吧。”小徐搓了搓手，“好久不打牌了。”
“咋？两口子轮番上阵啊？”小凤笑问。
小徐道，“废话少说，等会儿啊，让你们吃多少吐多少。”
这还真不是吹，小徐打牌的技术，果然“非同小可”。至少，在这几个人里，算是高手了。王凯输的钱，很快就被小徐赢了过去。看了一阵儿，王凯觉得腹中饥饿，才意识到该做饭了。
小徐也是饿了，看看时间，道，“行了，到点儿了，该吃饭了。”
“喂喂喂！别这么不讲究。赢钱了就要跑啊？”小凤道，“吃什么饭，正好减肥。”
“呵呵，再玩会儿吧。王哥去做饭好了嘛。”那年轻人细声细气的说了句。
孟珂倒是想走，见四人打牌，俩人都不想散了，便不好意思开口了。小徐无奈，只得坐下来继续打牌。
王凯笑道，“行了，你们打，我去做饭。”
“哎！王哥，做啥好吃的？让我在你这蹭一顿呗。”小凤道。
“蹭饭行，就是没啥好吃的。”
“啥都行，哈哈。”小凤看着小徐，道，“小徐，真是羡慕你啊。”
“咋？”
“羡慕你有个好老公。哈哈哈。”
“好？哪里好了？”
“长得帅啊。”小凤道，“还有这么一栋楼，什么也不干，都吃喝不愁。”
小徐不屑的哼了一声。
这栋楼，明明是自己的好不好！
笑了笑，小徐道，“喜欢他啊？喜欢就让给你了。”
“哈哈，真的假的？”
“真的。”小徐道，“只要你有本事拿下他。”
“哎呦呦，你这是在秀恩爱吗？”小凤道，“在单身狗面前秀恩爱，好无耻。”说罢，小凤又看向那年轻人，“对了，宋飞，你有男朋友没有？”
这个问题，问的小徐和孟珂都是一愣。宋飞的脸，唰的红了，“嗯……说什么呢。”
“哈哈，别装了，我一眼就看出来了。”小凤冲着宋飞身处食指，然后弯曲。“别害臊，哈哈。”
宋飞红着脸，道，“别胡说了。赶紧打牌。”
“嗯嗯。”小凤捏出一张牌，“给你张最喜欢的。小鸟！”
“碰。”宋飞脱口而出之后，又有些哭笑不得的看了小凤一眼。“听牌。”
……
王凯只是简单的下了面条，煮着的时候，掏出手机来随便翻看着新闻消磨时间。
“开云药业被查封，具体原因不明。”
王凯一脸错愕的看着新闻标题，赶紧打开。大概看了一遍，心里就如火上房一般。新闻很简单，一共也没有多少字。末了提一句“相关部门表示具体原因不便透露。”
新闻越短，事儿越大。
王凯的心提到了嗓子眼儿，也顾不得锅里的面条，匆匆跑了出去。“小徐，你看下火，我有点儿急事，得出去一趟。”
他想去陈沫的店里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