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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50 他是画中人也是……画外人

撑着油纸伞,独自

彷徨在悠长,悠长

又寂寥的雨巷

我希望逢着

一个丁香一样地

结着愁怨的姑娘……

叶怀瑾手里的伞并不是油纸伞,这里也不是当年戴望舒的那个雨巷。

只是在十八潮附近一个普普通通的小巷子。

而此刻,出现在叶怀瑾面前的也不是一个结着愁怨的姑娘。

至少,不是一个姑娘。

她的年纪要比中年大那么一点点,头发也有些花白,但是看上去并没有显露出半点的颓色,相反光是看着背影倒是觉得十足的精神。

这个时候雨势并不见得有多么的减小,但是没有撑伞,就这样走到屋前的菜园子当中折菜。

雨幕,菜园,房子再加上很是精神的老妪。

叶怀瑾的脚步就此停住,分明没有相识,但是她有一整个岁月的故事。

恍惚间,他忘记了自己这次出门是为了什么。

现在倒是变成了和谢滢一样的出门取材。

他想为十八潮写一篇文章,文章当中一定要有这个老妪。

滴答滴答。

雨点敲击在伞面和菜叶上面的声音十分的相似。

但是总感觉这样的声音多出了一份,老妪直起身子往后看去。

看见叶怀瑾的时候,脸上并没有出现那种所谓的冷漠,就是看见陌生人的那种疏远感。

而是一愣神,随后脚步挪动了几下,问道:“孩子,你不是这里的人吧?”

还没有等叶怀瑾消除这一份为什么问都不问就知道他不是这里人的诧异时,老妪把篱笆墙打开了一个口子。

然后笑着说道:“要是不嫌弃的话,进来躲躲雨吧。”

这里的房子并不是平房也不是茅草房,而是那种三层楼结构的楼房。

他本来有些不习惯这种突如其来的亲近,但是看着老妪和蔼的笑脸,还有心里正在酝酿的那一篇文章,他点了点头。

江宴这里的风俗,真的和之前买印糕时一样,还真的是相当的热情好客。

雨伞收好放在门外,就这样斜靠在门框和墙壁那个直角角落当中。

刚转过身,椅子桌子还有一碗热腾腾冒着热气的茶水就放在了身前。

“刚才看见你在桥上面站了很长一会,就知道不是这里人了。”

老妪自顾自的收拾着东西,随后拿出了点能够招待人的东西出来摆在小桌子上面。

“在院子里面折菜的时候看见的。”

也不知道是为了什么,还特地解释了一下。

“这个传说是真的?”

叶怀瑾看了一下摆在小桌子上面的点心,最后还是选择了热水。

他并没有吃零食的习惯。

除非肚子很饿的时候会吃。

所以家里大部分零食都是陈熙买了自己吃的。

“什么传说?”

老妪听到之后,有些不解。

但是接着看到叶怀瑾指了指巷子尽头的那一座青石板桥时,她笑了。

“你说十八潮啊。”

听到这般满怀的口吻,叶怀瑾问道了那种带着岁月痕迹特有的香味。

“这座桥已经很老了,在我刚出生的那会就有了,现在我老了,它更老了。”

老妪笑着,她的瞳孔并没有呈现出浑浊,相反十分的清澈。

“十八潮,我记得看到过一次。”

“你是说真的十八次潮水?”

“是的,不过我也就看到过一次。”

“那……”

“春天来得时间不一样,有些时候是中午,有些时候呢,是晚上。

起潮花的时候悄无声息的,我爹和我说过,因为春天就是不经意之间来的。

唯一看到的那一次,还是我父亲去世的那天晚上……”

老妪的岁数很大。

谈及她父亲的时候,脸上尽是缅怀之意。

人们对于死亡终究是感到敬畏。

逝者会让生者缅怀。

而生者也是逝者在这个世界上面唯一的牵挂。

死亡有些时候的朦胧就像是十八潮起潮花一样。

不知道什么时候到来,没有任何宣告一样,悄然而至,悄然而去。

触之不及,得知之后只能叹息。

那一层永远都无法掀开的薄纱,永远都披在生的上面。

等到什么时候飘起,那么也许就是死亡而至了。

在这里,在老妪的身上,并没有对死亡有那么的惊恐。

就这这里的环境一样,很安详。

老妪说,那天晚上并没有什么不同。

但是她从外面回来的时候,正好走过这座老桥。

听到稀里哗啦的流水声,低头看过去,才发现是起潮花了。

在桥上默默的数完十八朵之后许了一个愿望,希望老爹能够多活个几年。

很遗憾的是,回到家中,那天半夜的时候,老爹走了。

现在想想,死亡并不是来的没有任何讯号的。

十八潮不是和她说过了吗。

在老妪讲话过程当中,叶怀瑾没有插嘴,也没有发出任何的声音。

就是这样静静的听着她说话。

“你从哪里来?”

老妪说完之后,目光看向了叶怀瑾。

“我?”

思索了一会。

“天都吧。”

“什么叫做天都吧。”

听到这个吧字,老妪笑了。

还有人对自己从哪来过来都会疑惑的?

“连家在哪里都记得不清楚,那么和流浪的猫狗还有什么区别。”

她摇着头,坐在板凳上,口中呢喃着。

“万一,就没有家呢?”

“怎么可能没有家呢?”

她指着十八潮的那个方向:“你看,十八潮都有家。”

“那,它的家在哪里?”

“在大海当中。所以它才记得涨潮啊,春天的时候搬过来的。”

然而,老妪想说的并不只有这些。

“这人啊,凡是来到这个世界上面,总会有一个家。

哪怕活着的时候没有,死,就是归家的行为。

我老爹,就是被十八潮提醒了,要回家了。

没准儿等到哪天,它再次开出潮花的时候,也是我回家的时候了。

这个镇子里面啊,很多老人,都是这个时候走的。”

老妪的声音和叶怀瑾的声音很像。

尤其是这种无比平静的情绪。

似乎死亡在她看来,不是一件可怕的事情。

甚至还是万物都应该有的归宿。

……

雨势变小了。

叶怀瑾又撑起了雨伞,和老妪告别。

隔着断断续续的雨幕,站在十八潮上面看过去。

那个老妪在院子里面看风景。

而站在桥上看风景的他正在看老妪。

他是画中人也是……画外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