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3
掩埋了小白毛的尸身之后，钱小蝶就不想活了。
她跪坐在墓地边，挥起了一只鳞翅抵住自己颌下，翅膀边缘闪过一道锋利的刃芒，然后她郑重地交代柴米：“柴米，等我自杀之后，你一定要把我和小白毛埋在一起！”
柴米差点吓出尿：“你特么神经病啊！”
“一百多年来我一直遵从家训，凡是触碰过我身子的男人，要么嫁，要么杀。在我心里，我早就已经嫁给他了。”钱小蝶的语调凄楚可怜，眼中丝毫生机也无，“既然他死了，我也没必要再苟活于世。我只后悔以前太任性，没有好好珍惜过在一起的时光。”
“别介啊！摸过你的还有砖头！”柴米慌张之下出卖了队友，“它昨晚还摸过你大腿呢！”
板砖赶紧分辩：“小腿！是小腿！”
“对哦……”钱小蝶恍然大悟想起了这茬，起身抹去腮边的泪水，眼中又重新燃起了生志，“那不行！我得先杀了你，然后再自杀！”
板砖吓得一转身撒腿就跑，边跑边回头喊：“卧槽这位小姐你一定认错砖了！咱们今天才第一次见面！认识你很高兴！我最近得了禽流感听说会传染艾滋病的请你离我远一点好吗……”它刚才被柴米当作武器拍烂了蛇尾巴，花裤衩子上沾的全是血污，小蚯蚓也不嫌弃，张开两只粉嫩小爪紧紧攥住它裤子，被带飞在空中一飘一荡，开心得咯咯咯咯直笑。
小蝶无心恋战，重新坐回了坟边，任由它跑出视线。
“回学校吗？我请你吃火锅！”柴米试探着问。虽然她不太能体会失去男友的心情，但她估摸着，再难过也比不上肚子饿。人固有一死，妖也一样，无非是让活着的人的心情低落几天，不耽误吃不耽误喝的，没啥大不了。
“你先走吧，我想在这坐会儿。”小蝶坐回小白毛的坟前。
说是坟墓，其实这只是个衣冠冢而已。半妖族虽然大多拥有人类的外形，但还是和妖族一样依靠灵力生存、战斗、治愈等，死亡以后妖灵力消散，尸体很快就会灰飞烟灭，蒸发为空气。这也是自古至今妖族尸体不会轻易被人察觉的原因，即使有普通人发现了一具刚刚死去的妖尸，它也无法保存，躯体很快便会弥散不见，至多留下衣服鞋子这些身外之物。
“佛一个赞破，假如你在马路边发现一双破鞋，说不定就是一只裸奔的妖怪不幸死于非命了。”
板砖后来补充说。
对于人类称为“肉体”的身躯，妖族称为“灵体”，它们需要修炼多年才能获得这具灵体。人类虽然看似弱小，但胜在天生就是灵体形态，这也是自古以来令妖族最为嫉恨的一点。
为了不吸引人注目，小白毛的墓地草草掩埋在一片枯木林里，没有树碑，甚至没有垒起土包。
钱小蝶像个雕塑一样坐在地上，纹丝不动，一副心丧若死的模样，仿佛对世间的一切都已经充耳不闻。她的鳞翅已经缩回衣服里，触角也消失不见了，看起来就像个普通的人类少女，正陷入深深的忧伤。粗犷的冬季北风呼呼地灌进枯木林，柴米的长发被吹得披头盖脸，往耳后撩了好几次，却不敢对她多说什么或多做什么。
板砖在树林外面探头探脑地偷偷打量，发现钱小蝶精神不振，没有喊打喊杀的气势了，才略略放下心，蹑手蹑脚地溜进来，拽住柴米的裤管提出一个宝贵建议：“大王，不如我们先去吃饭吧？”
柴米觉得心好累啊，既得时刻提防准备着出手阻止钱小蝶殉情，还得分心去应付一块砖头，真愁人啊！
“你自己去吃！”柴米没好气地说。
板砖拉着她的裤管不松手，凄凉地吐出两个字：“没钱。”
柴米翻了翻衣兜：“那我给你点钱——”
“大王您脑子真的好使吗？你给我钱，然后呢？”板砖拼命忍住破口大骂的欲望，保住自己那一丢丢涵养，“我就在众目睽睽之下走进一家快餐店，叫个服务员过来，跳起来对着他的膝盖打个招呼说，你好，请不要害怕，我是一块石头精，请你给我来一份青椒炒蛋盖浇饭，少放辣椒多放鸡蛋，还有，请不要报警，也不要打电话通知媒体，我是这个国家的合法公民，已经履行纳税义务一千多年了……你以为别人都跟你似的缺心眼儿吗？”
它绘声绘色有理有据的一番描述，噎得柴米找不出话来反驳。
那边厢，钱小蝶其实早已经察觉到板砖溜回来了，但却连眼角余光都懒得瞟它一眼，心丧若死的少女，根本不想搭理这个年事已高的小色狼。柴米眼珠转了转，又想出一个点子，殷勤地问小蝶：“要不然我们叫外卖吧，直接送过来，咱们可以就坐在墓地旁边吃，你看这样行吗？”
这回钱小蝶的表情终于有了变化，她用一种看着傻逼的眼神看着柴米，淡淡问：“别人吃饭就菜，你吃饭得就鬼是吧？”
“呃……”柴米语塞，气氛又凝固起来了。
沉默了半天，她无奈地伸出食指，捅一捅身边的砖头精：“喂，你再说点儿啥吧！”
“说啥？”板砖饿得嘴都瘪了。
“随便了，快说！”
板砖咳嗽一下清了清嗓子，扯着喉咙吆喝起来：“啤酒饮料矿泉水，花生泡面火腿肠……”
柴米料不到这个逗逼在饥渴之下尽显吃货本色，猛吸一口气，硬生生憋住了笑出声的冲动，顺便担心起了板砖的安危。在这种悲剧情景下，它还扯着嗓门嚷嚷着吃的喝的，彻底搅乱了气氛，一定会被钱小蝶活活弄死吧。
钱小蝶捏拳一捶地面，怒叱：“混蛋！”
柴米猛一缩脖子，抬脚踹开板砖，迅速背起双手举目眺望远方，表示“这个二货跟我完全没有关系”。板砖在空中划了个优美的抛物线，狼狈落地，刚爬起来便无比机警地摆出一个百米冲刺的起步动作，预备拔腿逃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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