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45
胖子取下嘴里的烟斗，拎着后腿倒提起那只小怪兽，冲着卫俊杰抖了抖，咧嘴大笑：“剥了皮，可以给柴米姑娘做一顶上好的风雪帽。”
小怪物还没有死透，在他手中惊骇地弱弱挣动。
大白一歪脑袋，眼珠子跟随着大伙儿的目光一齐转动，瞧见了胖子手中提的这只小怪兽，眼神忽一呆，好似遭受了极大的惊吓，大脑袋猛地高高抬起，发出“唔汪呜汪”连声惊吁，脸上出现了极度恐惧的表情，犹如被火舌燎着了脚底板，慌慌张张地退后几步，一屁股撞塌了身后那个长满茅草的大土包，“轰”声中瘫坐在坍塌的碎土上。
钱小蝶卧在它背后的坐具中，双眼紧闭，虽遭颠簸，黑长的睫毛却颤也不颤，神志早已昏迷。
柴米心中好生纳闷：“大狗子，你怎么啦？”
卫俊杰上前两步，安抚地拍了拍大白的毛爪子，淡淡回答：“它看见自己亲兄弟了，有点紧张。”
“亲兄弟？它们俩？”柴米伸出食指，来回点向大白和那小怪兽，一脸鄙夷，“你是觉得我瞎啊还是觉得我傻啊？”
胖子忍俊不禁，插嘴道：“你不瞎，也不傻，你就是有点心大。”
“这个世界，不能以常理来推测。听说你想当兽师，怎么还天真得像个凡人？”胖子从胸前拔出一把战术直刀，也不管小怪兽还在手中挣动，麻利地将它翻过来，按在地上，从腹部剖开口子，再采用走里刀的方式进行皮肉分离，小心翼翼地将整张布满鳞片的兽皮活剥了下来。胖子动作熟练，刀锋过处，皮板与躯干迅速而精确地分离开，直至最后一扒，才得见鲜血淋漓。当他站起身，将脸盆大一张兽皮攥在手中时，地上那一坨粉乎乎的肉团表面还有筋膜在微弱弹动。胖子走到仍自汩汩冒水的泉眼边，蹲下身去，一边将沾血的兽皮放在清水里浸泡，一边继续说道：“这座雪山里所有的怪物，都是由同一个基因工厂制造出来的，出自于同一个基因改造工程，从血缘关系上来说，它们俩还真就是亲兄弟……”
兽皮上的血污很快呈絮状散开，尽数溶解于水中，拎出水面时，水滴沿着表皮一颗颗滚落，毫无湿渍。
胖子抖落水珠，仔细检视这张兽皮，面上浮起满意的笑容，就像完成了一件精美的艺术品。柴米一向自诩歹毒，可目睹这血腥的活剥场面，还是禁不住两股战战，暗中退开两步，与他拉开距离，防止他一时兴起撕了自己的皮。
——如此心狠手辣，在外科医生之中也算是惊人的！
捋净鳞皮，胖子将其细长的尾巴打成一个结，拴在他40英寸双筒霰弹枪的枪管末端，背回肩上，这才重新将烟斗点燃了塞回口中。兽皮倒吊在他的脑袋后上方，晃晃悠悠的，活像旧社会时那些手里柱着一杆破旗子的行脚商人，用以招揽生意，上写“包治百病”、“科学算命”之类字样——假如胸前再挂一个大竹箩筐，他看起来就更像一个刚卖完耗子药准备回家数钱的江湖郎中了。
柴米想到了一个重点，压低声问卫俊杰：“大狗子……呃，大白真的是灵兽吗？”
卫俊杰掀起眼皮，瞥了一眼尚在浑身瑟瑟发抖的大白，先是发出一声充满悲悯又轻不可闻的短促喟息，而后微微颔首：“你猜得没错，它也是一只怪物。”
“它本是一头普通的山地大猩猩，被注入了极为强大的妖族基因，身材样貌，全被改造。三年前，它从裂谷中逃出去，身受重伤，奄奄一息，被我偶然救下。起初，我还想通过它来了解忘川之中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但很快便发现，它虽然外形可怖、灵力强大，但是性情却胆小内向，根本无法与人类作沟通。这几年来，我一直在它面前反复强调它是一头灵兽白猿，只希望它能相信自己是个普通妖族，从而忘记那段不堪的过去。”
“倘若它真是一头灵兽，以它的修为，早就过汉语八级了。”卫俊杰语带惆怅，似乎仍在遗憾它不会说话。
柴米对大白的悲惨遭遇充满同情，忍不住翻了个白眼，出言挤兑：“想要坐骑会说人话，您骑鹦鹉啊！”
卫俊杰将她揶揄听在耳中，却只是唇角微扬，呵呵而笑。
“既然你没事，那我们继续赶路吧。”他抬起头，看了看山头那边即将西坠的落日，“不能再磨叽了，大白怕黑。”
“你们先走吧。”柴米不动，“你们快去找解药，救小蝶。我在这里等天黑，把小酷抢回来。”
“啥？”卫俊杰大感意外：“就凭你？！”
“你不懂！我晚上跟白天的战斗力不一样！”柴米摩拳擦掌，杀气腾腾，两道白汽儿从鼻孔往外直喷。
自从昨晚在小树林里单枪匹鸟干翻几十头半兽人之后，她就对小白毛的大招“Raptor"s Fury”充满信心，别看那只鳗鱼妖不男不女一身绿毛，禽怒一出手，分分钟教它重新做妖！
“就为了那个虫妖么？人妖殊途，你实在不必在它身上浪费时间。”卫俊杰摇了摇头，语气十分平静，仿佛他早已看穿了世间众妖的千态万状，语气中带有一丝冷漠，甚至厌恶，“灵兽，不过是一些屈于形势被迫示弱的妖物而已，你以为它们是心甘情愿被人奴役的吗？非我族类，其心必异！妖就是妖，不可能有人性，它们修炼成灵体，本身就破坏了自然界的平衡。在历史上，妖族也曾有过几次集体沉寂，然而它们每一回蛰伏之后的爆发，最终都会给人类带来灭顶之灾！”
“所以，就由它去吧！”卫俊杰总结道，“若你们真的缘尽于此，未尝不是一件好事。”
柴米愣了好几秒，双手叉腰咆哮：“你好好锁话！憋给我整这些文言文成不？你到底四不四东北银儿，锁话这么字正腔圆儿地，你害想组词村晚哪？”
卫俊杰听她满嘴的东北大碴子口音，哈哈大笑，挥一挥手打断了她的话：“你咋那么臭贫呢，烦银！”
顿了顿，他一句话概括前文：“别管它了，跟我走吧。”
“我就知道你没安好心！扯那些大道理有什么用？你又没看到它刚才拼命保护我的样子！要是没有它，我至少死过三回了！”柴米急眼了，拼命踮起脚尖，高举着右手，差点儿把食指戳到他鼻尖上，“如果有一天，它真的作奸犯科祸害人类，我会亲手葬送它的恶行！但是！此刻！我决不会因为一个莫须有的罪名，就抛弃它，任由自己的灵兽落在一个老变态手里！”
卫俊杰微微皱眉，还想再说：“你理智一点——”
柴米一句话就把他将出之言堵了回去：“别再用理智来掩盖你冷酷的本性了，就算你真是理智的，我也讨厌理智的你！”
卫俊杰哑口无言。
“好！说得好！”胖子鼓了鼓掌，一脸赞赏，“柴米姑娘，我支持你！”
“吴胖子，你几十岁的人了，跟着小丫头瞎起什么哄？”卫俊杰叹了口气，七分无奈又带着三分冷笑地摇一摇头，“唉，你们这些愚蠢的人类啊，永远都是感情用事！”
柴米闻言惊喜地睁圆双眼：“我早看出你不是人了！快招了吧！你是什么妖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