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立坐在里头一面塑料椅子上，见我来了赶紧招手：“马烨，这这。”
我挤过等位置的排队人群，和罗胖子宽大躯体共享一张椅子，听着屁股下嘎吱作响不堪重负的声调，我生怕下一秒就彻底垮烂，索性站着。
好在这时候罗立的号也到了，我们找了一个靠窗位置，下垂式抽油烟机一压，火锅的呛人味儿也弱了不少。
“前两天卖了辆撞死人的新手跑车，小赚一笔，今天我请。”罗胖子大手一挥，一脸豪气。
他给我讲，别看现代人一个个科学发展观、高科技设备佩戴全身布满家里旮旯角落，其实骨子里依旧害怕。刚买的楼、车只要见血，就得及时处理掉，不吉利。拥有物质越多的人，越是怕失去。
这让我有些不好意思，原本是我请他出来吃饭，感谢他帮忙——说起来这事还得赖陆阴阳。
自打连城回来，陆阴阳就一个劲儿说，地方太小了，得搬家，要搬到一个三居室的地方去。我也理解，她好歹算是一研究人员，现在弄得工作室和卧室都在一起，加上陆阴阳那些瓶瓶罐罐可都是危险品，的确不方便。
我咬咬牙就去找房子。
这事找周游是没辙的，他最烦这些鸡毛蒜皮小事，于是我就想到了罗胖子。罗胖子在宁泗做生意，可能会有路子，没想一问他就很爽快说小事儿一桩，给我罗某人五分钟。
他还真不是吹牛，不到五分钟就给我回话，房子成了，房租看着给，就是别介意，两千年出头建的老房子，水电气冰箱空调地暖什么的都齐全。
想到这里，我更是脸薄：“我们住你的房子，那你住哪儿？”
没错，罗胖子找到的地儿就是他原来半当仓库半是起居室的房子。他说自己当初租的长约，还有三年，随便住。
“反正我在宁泗也不怎么住那儿，能转的货都已经转手了，剩下都低价倒给了下家。”
罗胖子麻利拆开碗筷外面的玻璃纸，用沸水烫了一遍：“还有两个月，我就得去新疆一趟。几个朋友在交河城那边起出一件古董，说是古交河城下有一个活物，来历非凡，所有人都在忙乎这事。”
我心想这和要去新疆没有必然关系啊，人去了总得回来吧？
“罗胖子……”我突然觉得这么喊有些不妥。
罗立眼下已经不胖，或者说他一直都不胖，只是人高马大，加上头发剪的短，脸比较圆，就像是大型猫科动物，看起来胖，其实只是毛厚。他给人一种圆滑，厚实的印象，喊一声罗壮士还差不多。
“谢了。”
说到最后还是只有这么一句。我不是一个喜欢刨根问底的人，埋在土下不为人见的根系是碰不得的，一个不小心弄坏植物就得死，人也一样。
罗立嘿嘿一笑，指挥旁边的小姑娘将肉下到滚油锅里，然后让她忙别家去，不用守在我们旁边。
“马烨，我就欣赏你这点，不矫情，咱们早点认识该多好。”
我打了个哈哈。
早点认识，说不定我连皮带肉都被罗胖子给卖了。很多事都是不早不迟，恰好，如果早点我们认识，那么罗胖子铁定一笑面虎奸商，恨不得从我这个老实人身上刮肉吸髓，我也会离罗胖这样的社会大哥远一点。
时间恰好，在最合适的时候，我们以一种古怪的方式互相认识，这才能够成为朋友，否则早一分迟一天都不成。
“房子有没有什么问题？我在那儿就放放货，一个月也就住一周的样子，平时到处跑，也没注意缺什么。”罗立用勺子搅动锅底，熟练微调火温，难怪他不用小姑娘帮忙，自己就是一把好手。
“都很好，很好了。”我发自真心说。
首先罗立房子是大，一百三十多平米。这样的房子原本可以隔开成一个三室两厅，不过可能是设计缘故，直接是三室一厅，还只有一个卫生间，如此一来，每一个房间宽度相当足。
陆阴阳很满意。她把最大那个房间，也就是原本罗胖子装货物的库房改装成了自己的实验室兼陈列室。
嫌各种市面样式不适合，陆阴阳居然自己画图纸找厂商定做了一套组合柜。之前的“战利品”包括青蚨铃、青铜马车、维多利亚硬币、连城法尺、泡在盐水里的腹虺以及最新得到的人皮唐卡都被固定在其中，外面用玻璃窗关上，搞得像是一个微型博物馆。
另一端则是她的试验台，墙上铁架上固定了许多器皿，还有一个有一百个小收纳盒组成的大组合柜，也不知道里头装了什么，上面贴了编号做标注，我也看不懂。
至于卧室倒是没什么两样，就是比之前那个两居室要宽敞舒服不少。
真正让我满意的是厨房和卫生间，对于一个经常做饭的人来说厨房太小实在麻烦，够大够空间就能把那些佐料盒子，干货包装袋，以及刀具和几种砧板一一摆好。
此外是卫生间里下水道通畅，淋浴头年轻健康，再也没有出现此前老房子里断断续续尿不尽的模式。
正当我想着这些日常鸡毛蒜皮时，罗胖子对我讲：“其实你不用给房租，这房子也是一朋友闲置租给我的，象征性给了点钱。”
我回过神：“一码归一码，朋友是朋友，房租是房租。”
查过市场价，我就按照这个面积周围区域的房租给罗立打了过去。说来惭愧，这里头一大部分还是陆阴阳在女仆店里上班的钱，我和她原本有一笔二十万辛苦费，结果借给周游救前丈母娘，不知道那个叫查笑言的姑娘会不会感激他。
反正这二十万短时间是回不来了。
好在前不久在连城忙活了好些天，差点把自己也搭进去，又从刘邦那儿挣到了一笔及时雨资金补给——不提其他，国家机关给这种计时小钱还是很利索。
罗胖子喝了一口啤酒，砸吧着嘴：“那我再卖一件东西给你。”
“什么？”
“你看看就知道了。”
等出去后，罗胖子从车子后备箱里翻出一个礼盒，里头是一件黑色收腰皮夹克，裁剪得体，细节考究。
他挤眉弄眼道：“兄弟，随便给个价，这就可以送给陆小姐当双十一礼物了。再怎说陆小姐也是一姑娘，送个礼物不过分吧？”
道理我都懂，只是……没钱。
我强自镇定摸着手感舒适的皮衣，小心询问：“多少钱？”
“看着给呗。”罗胖子笑眯眯道。
我犹豫了一下，小心报价：“三百块？”
罗胖子眼皮剧跳，一脸便秘，不过还是忍住咬牙：“成。”
倒不是我抠门，是我真的不知道行情，皮衣我自己就从没买过，胡乱报价，估摸着是一件走私货或者贼货需要罗胖子计时处理。
罗胖子末了还是一脸心痛：“马烨啊马烨，你还是多学点……Beams虽然算不上什么一线潮牌，不过也算是年轻人风向之一。欧美尺码不太适合咱们亚洲人，说起来还是小日本的码子和裁剪更符合一点。这是合作限量款，恰好我看到尺码合适，就中途留了下来。挂出去没个七八千块根本没戏。”
我一脸郁闷：“你一开始直说不就好吗？本来我就不懂这些。”
他拍了拍我肩膀：“也对，你是马烨不是周游。”
我从兜里掏了三百块纸币塞给他，让罗胖子一脸懵逼，他大概没想到我脸皮突然这么厚居然好意思还给这低价。
我生怕他反悔，赶紧说：“你说的啊，买定离手，做生意要讲究诚信。”
罗胖子一脸无奈：“我的马兄弟喂，本来就是送你的。不过这东西毕竟是送陆小姐的，你花了钱买来，这个意思就不同了，不再是转手一个免费货。你懂我的意思吧？”
我管他那么多，反正赚了。
最后我意识到有些不对劲，警惕起来：“罗胖，你该不会别有用意吧？”
他哈哈大笑：“我有什么用意？就是下次如果你们要出去找什么宝贝，带上我，我也好一阵子没出门过了。上回去连城出差简直糟心。”
突然我看到时间已经七点三十，心叫糟糕，门锁才换了，忘记给陆阴阳送钥匙去。
罗胖子拍了拍车：“上车。”
我哑然：“你不是喝了啤酒吗？”
“你看到的不是真的。”罗立不在乎道：“都是姜汤，我现在可是养生，不喝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