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次我挣扎了许久才勉勉强强睁开眼，就像是陷入水下的人，一道道浪头不断把我往下面压去，呼吸不过来，使不上力，十分挣扎，有一瞬间我以为自己死定了。
直到我视线慢慢恢复，第一个举动是忍不住稀里哗啦吐了一地。
“卧槽，马烨，你看看你这样子。”罗胖子把手机前置摄像头打开，放在我面前。
镜头里的人眼眶发黑，嘴唇色泽黯淡，眼睛无神，看起来去了半条命。要不是五官比例基本上还是相同，我甚至怀疑这荧幕里是不是我。
“纵欲过度要不得啊。”罗胖子一脸幸灾乐祸：“古人说了，临危不乱真君子，你那罗静换成古人说法就是一女鬼，你这阳气岂不是全被吸走了？”
“滚蛋。”
我骂起来都觉得有气无力。
春雪倒是稍微扶着我，替我说话：“马烨不是那种人。”
正当我心里稍作安慰。
她补充道：“他胆子很小的，连正常女人都不敢碰，别说女鬼了。”
我给气得吐血。
“有道理。”罗胖子摸着下巴：“你和周游还真是两个极端，一个默默就把事儿给办了，一个磨磨蹭蹭就是办不了……俗话说，不是一家人不聚头。有意思。”
互相调侃了一阵，大家把目光投向前方，我们的舵手兼船长陆阴阳。
她指示：“没有材料，得把斗灯拆了。”
于是我们几个挥舞工兵铲、登山杖，砸得砸，撬的撬，忙活了大半个小时，将偌大斗灯木塔拆成一片片。
陆阴阳清理了她的防水背包，将这些木头塞进去，分了几次游到了孽龙观铜树下，将木头碎片均匀堆叠成五个小包，用火点燃后，下面的木头还是很快被漫过的水浸湿散出烟雾，上面只有一小团火焰。
她手持拷鬼棒，手捏法诀，嘴里默念《雷部诸咒》，以此咒语加持，避免魔象再现扰乱心神。
我则是手持工兵铲，将阜陵王棺木和四根锁链的接壤处小心撬开，不过乌木实在扎实，我这点力气废了极大功夫才起出一丁点。最后我想了个办法，找到铁链上薄弱处用杠杆拉开，长久泡水导致锈蚀严重，反而更容易破坏。
原本共计四条锁链，现在只剩下两条，凿断不过是开头，接下来还需要将这棺木从石岛上的嵌口推出来。
这时候就需要胖子，春雪，我三人一起卸力将边角石头给砸开。陆阴阳需要给我们加持咒文，却是完全脱不开身，
工兵铲只有一柄，主力变成了罗立，春雪轻轻敲打云铛，清谧悠长的声音如波纹板缓缓散开，让人安心不少。
我和罗胖子交替时冷不防又看到了坛净和尚。
他站在铜树下，双目紧阖，只是此次他双手捻动着一串佛珠，肌肉虬缠，原本光洁的上身开始溃烂，脓疮水泡不断浮现，之前那些极易引人情欲的玄武属妖惑也一个个纷纷从树下走出，她们被陆阴阳营造的火池雷咒封住去路，只能远远凄婉地看着我，欲语还休的样子很难让人心中不起波澜。
我转过脸去，听到耳边禅音再起。
“须菩提。于意云何。可以身相见如来不。不也。世尊。不可以身相得见如来。何以故。如来所说身相。即非身相。佛告须菩提。凡所有相。皆是虚妄。若见诸相非相。即见如来。”
男人的声音沉稳平静，给人一种异样的安抚力量，让脑颅内流星般不断闪烁的复杂思绪都宁静祥和。
要不是陆阴阳一再告诫魔象不可信，决不能让他找到逃出孽龙观的寄居之所，我隐隐想要靠近一点。
罗胖子一声吼让我回过神来。
“来帮忙，马烨，快！”
他此时已经将边沿石头给凿开，精钢铲都砸得边沿卷曲，给他累得呼呼喘着粗气。我赶紧和他一起用力，借着身体力量去将楔在石岛里的棺木给挤出来。
我们使出吃奶力气，一二三喊了好几轮，身上都被工兵铲把柄给顶得骨头酸痛，总算感觉到了一些松动。
在这一点鼓励下，我们继续加力，只听到哐当一声，工兵铲铲头直接给拗断，可这么一下让棺木也从石槽里滑出来一截，周围的水流迅速将那一道凹陷给填平。
春雪也来帮忙，我们仨从边沿推着棺木，只听到哗啦一声，原本卡在石头里的棺椁如同出港小船一样滑出了石岛，原地留下一块长方形大坑。
阜陵王的棺木随着地下河水流慢慢飘向前面黑暗里，伫立在棺木上的铜树就像是它的风帆，居然没有重力不均而侧翻。
我看到这艘古怪小船上，魔象坛净依旧站得稳稳，周遭妖惑环绕，如若一副佛门艳鬼饲身图，他们就这么一点点顺水而下，回归黑暗，孽龙沉寂。
望着远去的地狱之舟，此时我心里默默对着曾经一腔热血，试图以阴间之龙驱逐日军的八十一位赤诚道士念：
诸位前辈，山河犹在，国泰民安。
保重。
“走。”
陆阴阳下令，我们几人游水回到了岸上，整顿行装。
按照桑皮纸上道士留言，只要让孽龙观顺水而流，即是逐龙，地下格局顿破，我们就能够安然返回上面。陆阴阳也说，只要破了这六阴三阳孽龙坐镇之局，此前阴宅布置重重再无法孤立存在，也就是说，被困在六天鬼神宫阵里的道士与勘探队，那些影子，包括罗静都会从此解脱，被接引进入阴间之地。
这就像是多米诺骨牌，推倒第一面牌，后面就会霎那之间尽数倒塌，世界上之事都是如此，建立起来十分复杂，毁掉却是非常容易。恰好契合进来时陆阴阳所说，由死门入，得向死而生，破局而出。
果不其然，回到第八层，原本返回第七层的路已经开来。
路过坛净和尚尸骨旁边，我们几人都双手合十念了阿弥陀佛，以此告慰打搅，毕竟取了这位伏魔金刚的辟尘衣。
上面几层没有变化，只是原本沿路那些会移动的影子消失一空，让人赶路时不再用担心身后有什么东西跟着，亦或是和胖子遭遇一样，被躲进自己影子里。
阴宅六层，下来时我们谨慎小心步步为营，花费了大量时间，出去时却是健步如飞。
重新站在阳光里，我们四人都忍不住伸了个懒腰。
我看到一只白腿小隼绕着我飞来飞去，身体还有些踉踉跄跄，不由怀疑难道这就是我进去用来探路的那只？
说起来当时完全将它落在最初遇见的第一只木偶鸟处，没想到它居然能够找到生路，也算是大吉大利。
等我们彻底出了阳宅，在外面铁网处我看到了蓝萤。
见我们安然无恙，她顿时喜上眉梢：“没事就好，没事就好，你们拍到片子了吗？”
罗胖子拍了拍鼓鼓囊囊的背包：“拍到了，都是上等好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