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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93乌鸦标本

我和努尔哈利赶紧凑了过去,看到陆阴阳已经用冰镐扒拉开了冰层,下面模糊可以看到冻着一只黑乎乎的鸟。这鸟个头不大,冻在里头保持着闭合翅膀的模样,就更显的身体娇小。陆阴阳生怕破坏了标本身上的一些线索,直接从背包里翻出一个盒子,将其装了进去扣好,又在外面包裹了一层防水膜。

努尔哈利想要制止,我赶紧拉扯开话题:“对了,努尔哈利兄弟,那老阳后来就没消息吗?”

“……的确没什么消息,人就像是消失了一样。”努尔哈利又不安地看了陆阴阳一眼,这才说道:“目前的说法是,那个老阳可能发现不对劲就独自一人逃走了,开走了原本在半山腰的车,然后为了毁掉痕迹就把车子开入山崖,自己则是逃走或者躲了起来。”

整个事件的难点有两个,一是老阳由于自称风寒一直带着一个口罩,脑袋上套了一个大帽子,真容难辨,而且此人除了一口潮汕普通话之外别无其他特征,让追查过程很困难。因为这些很可能都是老阳对自我的伪装保护,本人完全可以是另外一个样子,偷猎者只是拿钱做事,也并不去深究雇主模样。

表面看起来偷猎者事件已了,实际上真正的主事人依旧在逃,于是当地警方采取了外松内紧的策略,最直观的一个表现就是罗立曾经的难兄难弟王彪子因沾染了这事也被带走,跑路的奸商翟健心里也很不踏实。目前八卦城周围的三教九流都很收敛,稍有眼力的都知道事情还未尘埃落地。

雪又更大更密了,以至于让努尔哈利都皱眉头:“天气冷得有点反常,你们看得怎么样了,今天差不多就回去为妙,还有的下次再来。”

陆阴阳绕着不落湖又走了一圈,也不知道她在观察些什么,我和努尔哈利就耐心等着。真正站住了,我才觉得双脚都被冻得失去知觉,僵冷麻痹,不得不原地不停跺脚来保持肌肉热度。

完了她说:“走吧,回去。”

一路原路返回,风雪吹得我眯起眼,脖子里凉丝丝的,脸上像是被磨砂纸擦来擦去,得不时用手捂一捂才舒服。

努尔哈利反而神色轻松了一些:“看样子比我预计要好一点。”

“还好一点?”我心里讶然:“这风吹得我看路都看起来困难。”

戴着防风镜的努尔哈利哈哈一笑,踩稳后侧身对我说:“所以我早就准备好了,就是应付这种情况。真正我担心的是暴风雪和真正的大风,冰雹,那才是根本走不掉,咱们就只能暂时躲起来,那样一来就可能到了晚上,晚上冷得要命,下山困难而且危险得多。”

我用登山杖敲掉鞋子周围凝固的冰坨,又问道:“说起来,努尔哈利兄弟,你们这不落湖周围的野马都是哪儿来的,还有乌鸦,也是个神奇的地方。”

他摇摇头:“野马来去耐力很好,说不准是从很远的地方过来,至于乌鸦……它们住的地方就更多了,山崖的石缝里,崖壁上,有的甚至可以直接在雪里筑巢,这儿的乌鸦不太怕冷的。”

下山时我们意外看到旁边停着一辆警车,里头坐着一个正在喝水的警察,积雪盖在车子上已经厚厚一层,要不是车前窗不断摇摆的雨刷,几乎让人忽略其中有人。

努尔哈利搓着手敲了敲窗户,警车窗子摇下来,俩人打了个招呼。

我们回到车子里,努尔哈利拉上安全带这才说:“警方估计又去查不落湖了,他们走的是正常路线,和我们错开,估计下来已经晚上了,够危险的。”

“那就是说老阳还是没什么后续?”我试探问道。

“也许吧。”努尔哈利耸耸肩:“反正这事和咱们关系不大,不落湖不是我们的重点,还是那只恶魔之手,阿勒巴斯特很麻烦。帮助你们同事恢复过来才是正事。”

出了雪山区域,外面又是风清气朗,哪怕入了夜也能见度很高,空中悬挂了一轮弯月,没有什么云,就是冷,干。

努尔哈利一边开车一边和我们聊天:“山上山下,完全不同。进山可千万得小心,光是天气问题都会让很多人星斗熄灭。”

这个用词很是古怪。

陆阴阳突然开口道:“你是哈萨克萨满。”

车子骤然急速停下,惯性让我脸差点撞在车前座靠头上。

努尔哈利转过脸来,认真道:“陆小姐,别开这种玩笑。”

陆阴阳说:“突厥民族对日月崇拜,以前哈萨克人相信他们是太阳之子,每当新月初生,甚至会进行集会,对着新月祈祷‘愿日月怜悯,求新月赐福’。”

“说得没错。”努尔哈利一笑:“不过都是陈年老黄历了,只是一种说法,就和汉人说自己是炎黄子孙一样。事实上,根据权威机构的抽样检测,现在不少汉人身体里少数民族基因占据大多数。”

陆阴阳并没有被他干扰:“哈萨克人将星辰看成人体的映射,每一个人都有自己的星辰,有人飞黄腾达就叫做‘星位高升’,有人去世就叫做‘星斗熄灭’或者‘星斗坠落’。不过这种说法现在的哈萨克人不少已经不用了,只有萨满还在坚持使用。”

对方摇摇头:“陆小姐果然博学,不过哈萨克人内部也很复杂,有念旧的,有完全摒弃传统的,还有温和保持两者的,如果我说星斗熄灭就说明我是萨满,那也太武断可笑了。”

“当然不是因为这个原因。”陆阴阳依旧丝毫不惊慌,冷静叙述:“真正关键在你背包里的两个东西,一是你的登山杖。”

努尔哈利不解道:“我的登山杖怎么了?”

“上面缠着东西。”陆阴阳淡淡道:“那不是什么防滑绳,而是一支绑在登山杖上的神鞭。”

听到神鞭两字,努尔哈利沉默下来。

但陆阴阳历来是一个就事论事者,绝不会看人脸色行事,继续面无表情道:“神鞭是哈萨克族萨满唯一不能随便替代的法器,古时萨满出门几乎都会携带神鞭,以此获得神灵庇佑,避免被魔鬼病症侵蚀。”

“还有一个是你身上有一股药味道。”她吸了吸鼻子:“最初我以为是男士香水,后来我发现味道最浓郁是在你衣服里头,应该是在那件黄色毛衣内里。”

陆阴阳斩钉截铁道:“是丁香。”

她又指了指努尔哈利手腕上的珠串:“这个上面的并不是天珠,而是五色石,是萨满占卜用的特定法器,我以前见过,恰好是黑、红、白、青、绿五色。”

努尔哈利看了看自己手腕,终于脸色变了变:“陆小姐真是目光如炬,果然,能够和第六司沾边的人物都不简单……没错,机缘巧合下,我成了一个萨满。”

“不止是萨满。”

陆大小姐并没有点到即止,而是用近乎有些咄咄逼人的口吻道:“是黑萨满。”

我有些迷糊,萨满还有黑白之分?

努尔哈利仿佛早就料到陆阴阳必定会看出这一点,反而放松下来,对不明所以的我说:“萨满分成两类,一类是穆斯林萨满,就是需要获得穆斯林的精灵,这样的自称白萨满;另一种,获得的是非穆斯林的精灵帮助,就被前者称之为黑萨满。”

他将手放在方向盘上,看着后视镜上的木器挂饰,自嘲了一句:“白萨满说自己是干净纯洁的萨满,说黑萨满是肮脏堕落的,他们人多,怎么说怎么有人信。”

这倒是一句放之四海皆准的话。

“不过陆小姐你是怎么看出我是黑萨满的?”努尔哈利饶有兴趣地问道:“我自问隐藏还算好,至少是黑是白,外人是很难看出端倪的。”

眼下我也回过神来,努尔哈利原来是故意露出破绽暗示自己萨满身份,似乎大有验证考究一番我们的意思。

陆阴阳直愣愣说:“因为你喝酒啊。”

努尔哈利怔怔看了后视镜一眼,苦笑一声:“我真是百密一疏,偏偏漏了最重要的一点。”

白萨满念诵《古兰经》,不沾烟酒,做五功,爱干净,而且会将《古兰经》作为护身符和保护神,看病时也要看《古兰经》。陆阴阳正是发现努尔哈利并没有白萨满那种“纯洁苦修”,继而很轻易判断出他是更加稀有、也更不被待见的黑萨满。

说起来努尔哈利也是冤,导游原本就是社会属性很强的工作,强调与人打交道,不像是陈扬这样的纯粹技术路子,努尔哈利得付出大量时间去沟通,缔结信任关系。烟可以不抽,但是酒却在很多人群里占据相当重要的社交地位甚至是风俗习惯。努尔哈利不可能完全不沾酒,于是在我们面前也没有伪装这一点,却不料偏偏是这最不经意的一点暴露了自己最大秘密。

他摸了摸下巴上的胡渣子:“职业病暴露了,没法子。”

这时候我突然接到罗立的求救电话。

“你们快过来,陈扬手上的东西扩散了,我把他给绑在床上,他快疯了!你们快回来,我怕控制不住现场了!要死人了!”

努尔哈利立刻轰然油门,我把电话递给陆阴阳。

她低声和罗立说了几句什么,将手机放下。

我赶紧问她:“到底怎么了?”

陆阴阳神色有些困惑:“说陈扬手心的‘手指’又长出来一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