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车前我一再清点东西，确保没有落下什么东西。
背包里牛肉干、果干、手抄的孙倪讲义、从罗刹观取走的刘真隶的“银胚镜”，银胚镜是作为此行纪念品带回去的，刘邦也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他则是和自己的搭档杨坚老哥一起开始保护圣人洞、罗刹观还有不落湖，等待后续工作人员的到来，收尾工作一向是他们的职责。
此外还有一卷雪白的狼皮，这是陆阴阳负伤打猎所得，送给我做礼物，我想好了，也不去加工，就直接铺在客厅里当地毯，狼皮多气派！
陆阴阳的东西就更繁琐了，她带走了体内有半遮面的活体老鼠，又取了一只半遮面打包用作备用研究，这东西对常人危险无比，却是陆阴阳这种研究者的心头好。
临走前我遇到了还滞留在八卦城的乔安娜，她已经适应了这里的生活，听到我们这就离开，原本想要让我讲我们此行的经历，后来又由于工作电话不得不离开，让我回去给她讲清楚。
透过车窗，看着没有红绿灯的八卦城街道不断从眼前后退，我心里产生了一种如释重负。
终于解决了这次的麻烦。
陈扬手上异指也圆满处理妥善——只是现在又处于宿醉状态，他晕晕乎乎坐在前面副驾驶位置上，还有些神志不清。
左手边的陆阴阳正托着腮咬着拇指指甲，双眼浏览着自己此行一路的笔迹和素描，仿佛正在脑子里再次回顾整个过程，梳理思路和查缺补漏，这也是她的良好习惯。
我忍不住从背包里翻出拷鬼棒，四四方方的拷鬼棒表面已经被摸出了包浆，十分顺滑，也不重，只是其中栖息过一只鬼怪，这只鬼怪还是我亲自捕捉成功的，这就让我心情很是奇特。既有几分自豪，也有一些忐忑，也不知道灵犀能不能调教好它，能够顺利派上用场。
陆阴阳突然看过来，我也下意识和她对视。
“你看我干什么？”陆阴阳问。
我说没什么，她哦了一声。
不过这么一打岔，我突然真有想问她的事：“之前孙倪说你过了‘问心’，那个过程到底要怎么考核？”
“那个很简单，就是模拟出和鬼怪角力的过程，最简单就是用道兵来测试。”陆阴阳回答有些满不在乎：“真的很简单，所以我觉得你绝对不会有问题的。”
说罢她又认真看着我：“马烨，我真的不害你的，我真的知道你一定可以做到，我就是知道的。”
被她这么期待地看着，哪怕惹出再大乱子再大的锅，我也只能背着。
“哈哈，当然了。”我也不在意地说：“我们住一起多久了，又和孙倪才认识多久，她肯定没有你了解我嘛。”
陆阴阳仿佛终于松了口气的样子，她解释说：“陆家和孙家各有着重，但其实互相也有借鉴学习，我懂鬼怪，她也学妖魔，分界线没有外人想的那么泾渭分明。当初陆循教我捉鬼，没有孙倪讲得那么细致，我没有想到还有很多额外风险，是我考虑不周了。”
我打了个哈哈：“我是你搭档啊，世界上什么事没有风险？前面那位喝酒都成这样子了。”
陆阴阳终于笑了起来：“马烨你真好。”
如果换成其他姑娘，或许我就会浮想联翩，说不定已经想到了给未来孩子准备的学区房要买在哪儿。但她是陆阴阳，天生感情残缺，她说你真好，就只是字面的意思而已。这也是陆阴阳最大的问题所在，她过“问心”这一关可以说是毫无阻碍，因为正常人类的恐惧和情愫都无法影响她。
我脑子里浮现出孙倪那位未婚夫的样子：“你知道有一个人叫做张道成的吗？说是孙倪的前未婚夫。”
医院里张道成马尾发白衬衫的艺术家形象让我记忆犹新，孙倪对他的咬牙切齿更是让我八卦之火从未熄灭。加上这人被称为是张道陵转世，阳神应龙护体，更有十四大蠹首之一的“天同”气运加身，十三岁从鹤鸣山出道后未曾一败，活脱脱的主角范儿。比起张道成，我这样的普通人在故事里多半是路人甲，要么就只能扮演一些路过的小角色，当张道成大展拳脚时，我就是那种在路边吹嘘他多牛逼我和他认识的那种角。
“张道成？”陆阴阳认真想了想：“好像听过这个名字……不过又记不起来了，没见过。他和孙倪离婚？”
我要说的重点当然不是俩人结婚还是离婚，而是关于陆阴阳的问题。
斟酌了一番用词，哪怕知道陆阴阳不在意，我还是用词较为委婉：“那个，陆家延续肯定是要结婚生子的，这一代你是传道者，以后是从周游的孩子选一个出来继承陆家道统吗？”
陆阴阳眨了眨眼：“如果有的话，就从周游的孩子里找。不过他估计很难，不像是想结婚。”
“那总不可能断了香火吧……”
“他不行，我就只有自己生了。”陆阴阳一副理所当然的样子。
我趁机问：“孙家都有联姻，陆家应该也有的吧？”
“以前有，听说是和北方一个火居道士家族有过联系，后来陆循和他们闹翻了，道门南北差异很大，互相不顺眼。”陆阴阳说着。
“那你一个人不可能生孩子啊……”
陆阴阳意外道：“当然是要找一个男人生啊，你没学过生理课吗？”
我一阵无语，妈的我就该直接一点问——你和什么男人结婚？
“现在还不知道和谁生孩子。”陆阴阳皱眉，显得有些沉重，突然眼睛一亮：“你身体也还不错，也没有大病史，如果找不到人的话，你愿不愿意？”
我惊了，还有这种愿不愿意的。
原本我可以如同往常一样圆过去，可不知怎么着，这回我不想这样。
“你真的只把生孩子看成一种任务吗？”
“生存繁衍是本能。”陆阴阳回答依旧清晰：“也是每一个个体的责任，既然我承担了陆家责任，就一定要做的。”
“其实你并不愿意生孩子，对吧。”
陆阴阳点点头：“生育会造成生理损伤，而且会影响脑神经，还会带来各种疾病隐患。”
我叹了口气：“你有没有想过，找一个喜欢的人一起生活。”
“马烨，我不知道你们所说的喜欢和我的喜欢有哪些不同。”陆阴阳果然是清楚自己的缺陷的：“陆家继承人只要植入‘天官’，就会绝情戒欲，其实就是我们的大脑神经已经遭到了一部分破坏，几乎是不可逆的。这是我不能选择的，不过我很喜欢你，和你住在一起吃得好，睡得也舒服，还很干净。”
能让陆阴阳说出这种话来，我原本应该非常满足了，可内心依旧是遗憾。喜欢和喜欢，还是不同的。
“所以我就想着，一定要找回我失去的记忆，说不定能够帮助我恢复神经感知。”陆阴阳坚决道：“陆阴阳是现在的我，陆采薇是以前的我，可我除了那一点点零星记忆，完全不记得陆采薇到底是怎么样的人了。”
看着她有些迷茫不解的样子，我突然有些心疼，我似乎对她要求太多了一些。
我笑道：“没事，我和你一起慢慢找。”
陆阴阳捂嘴打了个哈欠：“好困，两天没睡觉了，我睡一会儿。”
说罢她就蜷身躺在我的腿上，很快就沉沉睡去，发出轻轻呼吸声。闭上眼的陆阴阳没有了此前那股让人不能靠近的锐气，侧颜柔和，就像是一个寻常的正常年轻姑娘。
我突然意识到自己好像一直都想错了，自己似乎一直想要证明什么，希望陆阴阳能够以另一种角色身份和我生活在一起。事实上，那又能真的比现在更好吗？感情的终极形态或许就是亲情，无论分歧还是争端，都是发自内心信任和关心对方。眼下我们已经是越过了大多数人一辈子无法跨过的鸿沟，悄无声息融入这样的关系。
这样也不错。
【白马神剑卷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