磨砂长盒外面用一层弹力带包裹束缚，上下各有一个卡扣，被陆阴阳轻巧挑开，里头的东西就显出真身。
陆阴阳从里头棉团里双手拎出一把细窄的短剑。
降妖剑约有近五十公分长，通体黝黑，不像古董，更近乎于现代碳纤维材料，没有剑柄，到剑肩（即通常和剑镡接壤处）下是更细的剑舌，外形上看起来不像是能够握住进行搏斗的冷兵器。
这陆家降妖剑与我脑子里所想大相径庭，既无宝剑神采，也没有古物那种醇厚古典，让人不免失望。
陆阴阳倒是用手指在剑刃两侧轻轻抚摸，神情专注。
我这才注意到，降妖剑没开刃，中部剑脊两侧有许多凹陷凸起小锯齿状，有几分像是锯子，可这锯齿又是古怪方形，没法真正用来当工具。此外降妖剑剑脊也有很奇怪的雕纹，上面一个个大小不一的圆互相缠绕，上面还有凸起线装阳刻，有些意味不明。
“是真的。”陆阴阳古波不惊的面容上也罕有露出愉快：“多谢。”
李青松了口气：“是真品就好，如此物归原主，也算是一个不错的结局。”
接下来就轮到正事，收了礼物，就难以回绝帮忙。
不过刘邦犹豫了一阵子，似乎在酝酿说辞，这才开口：“陆小姐，其实我司就是希望能够再次开启‘降妖路’，用这六艺道兵中唯一精于计算的道兵来算一算红衣鬼差的状况。”
陆阴阳仿佛并不意外，回答道：“理论上，有了降妖剑，加上魑魅路，降妖路就能再次启用。不过从清廷时代起遗失了降妖剑，三代人都没有使用过降妖路的实地经验，还需要斟酌和尝试。”
“那是自然。”李青点头表示理解：“事情倒是不急，慢慢来，根据你们安排就行。”
“今天就回去。”
反倒是陆阴阳一口决定：“降妖路的开启对时间有特定要求，秋冬季每日可开启时长会越来越短。你们开车，就现在直接回怒江老宅。”
李青立刻站起来拍板：“好，那咱们也不废话，就此出发。”
俩人一拍即合，都是行动派，立刻下楼赶赴云南，我也不得不上车，想给罗子敷发了一条微信让她们凑合吃，结果莫名被她删除了好友，气得我够呛。好在黄喑也有一个手机——千万别小看黄巾力士，他接受信息的速度远超人类百倍，对电子智能产品一碰就通，让人咋舌。
黄喑回：明白，放心。
我这才松了口气，接着又给罗胖子打了个电话，简要说跟着刘邦出去一趟，具体也不好透露，他那头似乎也听出些意味，没深问。
第六司的别克公务车足够大，三排座，中间是两张隔开的椅子，最后还有一排皮椅，车内足够宽敞，平稳，十分舒服。
刘邦开车。年轻的司长李青坐在副驾驶上，在翻看一叠资料，耳朵上别了一个蓝牙耳机，不时低声嗯嗯，显得十分忙碌。
我则是看向陆阴阳：“你没拿皮箱？”
这还是我头一遭看到陆阴阳两手空空出行，皮箱某种程度算是她的本体，里头百宝袋一样装着各种装备药品，陆阴阳出门办事都是箱不离身。
“在枯林寺，我就锻炼了自己，减少对装备的依赖。”陆阴阳说起自己的修行，显得十分自信，看样子的确所获颇多。
她摸出那个让我眼熟的铜盘，又强调道：“不过寻虫指，也就是魑魅路我还是带着的。”
前面李青这时候终于忙完了公务，扭头对我们笑道：“陆小姐，听说降妖路以前是罗天大醮的一尊必备法器，宋元时天师府都经常请降妖路，可见的确是一件了不起的道兵。”
六艺道兵，各有精彩，任何一具哪怕在现代也是独一无二的宝贝，放在生产力低下的古代的确当得起奇珍灵宝。
陆阴阳没藏私的习惯，回答说：“也只是一件法器而已，本身的用处和能力相对特殊，罗天大醮是为整个国家祈求福佑，规格极高。请出陆家的降妖路，仪式上更加重要，不止陆家降妖路，还有孙家的九节杖，斋醮需要。”
李青一笑：“原来如此啊。”
正在开车的刘邦突然说：“不过我记得，罗天大醮核心是请神，分门别类，说是有1200多种哦？”
俩人一唱一和，显然是套话来的。
陆阴阳不疑有他，十分实在地讲述了一番。
罗天大醮仪式是一种道教大型综合礼仪，罗天两字即是大罗天，道教指天之三界以上的极高处。《无上秘要》称天之“三界之上，渺渺大罗”，以罗天指设醮之名，是极言其请降神灵数量之多，品位之高，以及设醮时间之长。
据《道门定制》称，宋代的周天大醮供奉的神灵有“二千四百分位”，普天大醮则设神灵“三千六百分位”。这两种醮只有“朝廷修奉，或大臣为国亦许修设，庶人不许奉修”。
行仪的目的就是为国泰民安、忏罪谢恩、祈寿延生、拔幽荐祖等等。罗天大醮的规模比较大，时间也长，一般要举行三天、五天、七天等不等，每天所行科仪均不相同，不同朝代也有所删改。
“不过……”
陆阴阳罕有地欲言又止，摇摇头没有继续。
我见机出来打圆场：“现在天师府都变成了旅游胜地了，今非昔比啦。”
说完我才意识到有些不妥，这话有些讽刺有关部门的意思，前面俩人恰好是那一边的人。
李司长到并不在乎，笑道：“时代变革，难免有取舍，第六司以前人手很多，现在也大量精简，我们能做的就是将自己可控范围的事情做好，本职工作做好，就已经很不错了。”
这么实在坦然的官员不多见，我心里也松了口气。
陆阴阳突然抬起头：“我记起来了，罗天大醮还有一个目的，就是寻找阳神。”
一时间我们目光都被她吸引过去。
“寻找阳神？”李司长重复了一遍。
“罗天大醮会供奉大量的香火，也就是‘鬼怪’，这有一定的机会能够引来阳神。”陆阴阳回忆着：“据说以前赤帝和青帝就曾在罗天大醮出现，与天师和真人达成鬼神参同契。”
南天师陆修静的阳神就是赤帝，赤帝加身让他能够形成近乎言出法随的非人现象，至于青帝，罗子敷就是其契者，青帝真身更是六艺道兵之一的巧天工。
“但几率实在太小了。”陆阴阳摇头：“早期罗天大醮还有‘法器荟萃’的说法，天下法器大都会出现在罗天大醮上，就是为了引来阳神，不论是什么流派，都期望能够和一位鬼神达成参同契。所以盛会空前，后来逐渐一个个都失去了信心，也就变得仪式性更重了。”
我猛地联想到：“以前竹山教的许密藏，不管他和红衣鬼差是不是一体的……收罗天下法器，莫不是也是为了寻找到其他阳神！？”
陆阴阳点点头：“有这个可能性，不过找到阳神也没有用，双方都是鬼神，王灵官也没法真正压制对方，阶位相同，再一个人世间和阴间完全不同，鬼神很多都施展不开来。”
一路聊着，我们几人集思广益，倒是听到了不少此前闻所未闻的传闻。
不知不觉就抵达了云南怒江。
要进入老宅，就必须步行到石道里，车子却是开不进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