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在想来，一切似乎都在这短短一夜之间发生了转变。本来好端端在青楼当班的寒夜洐，一夜之间成了叛逃人员；本来已经销声匿迹的暗剑盟，一夜之间死灰复燃；本来相互信任的朋友，一夜之间变成了暗剑盟的成员；本来其乐融融的兄弟会，一夜之间四分五裂，就连碰头的地方似乎也已经被拆毁——
却又奇迹般地，完好无损地立在原地。
然而面对这再熟悉不过的地方，寒夜洐，甚至是苏飞飞都不敢向前踏去哪怕一步。
那幢民房和周围的一片废弃的或正要被废弃的民房一样普通，毫无特点。然而这样普通的民房周围，却弥漫着漆黑的烟尘，而散发着那些烟尘的，正是地上那些零星可见的断肢残骸。
对于苏飞飞和寒夜洐来说，这种情形再熟悉不过了。
暗剑盟。
很明显，不久之前这块地方的确是被暗剑盟的人发现了。然而出于某种原因，这些人却被消灭殆尽，而兄弟会的藏身之处却看起来完好无损。
二人的目光正不约而同地聚焦在那站在民房入口处的‘某种原因’上。
那是个浑身漆黑的人。束身的衣着勾勒出周身几乎可用“狰狞”二字形容的肌肉线条。而最为醒目的，莫过于那遮住脸颊的面具。
材质如白瓷一般细腻的面具上，只在眼，鼻，口处有简单的几个窟窿，每个窟窿下方都有着一道触目惊心的，鲜红的印记，仿佛七窍流血一般。
寒夜洐半步向前，张嘴欲问，却被苏飞飞拦了下来。
‘对方敌友未知，不可擅自行动。况且那房间里……虽然看上去完好无损，却总觉得有哪里不对，就好像，就好像……’
苏飞飞皱着眉头仔细考虑着措辞。
‘我有种感觉，总觉得，它不该在这个时间出现在这个地方。’
魁梧的人影就这样静静地立在原地，像是在等待暗剑盟的残骸消亡殆尽，又像是在等待着什么人的出现。
一念至此，寒夜洐突然有种莫名的感觉。
如果自己再往前走几步，有什么事情，将会发生。
‘夜雪？’
苏飞飞惊讶地看着寒夜洐一脸镇定地从自己身旁走过，却不知为何没有出手阻止。
还有十余步的距离，就是脚下房檐的边缘了。
这个戴面具的人，究竟为何会出现在这个地方？从他身上，寒夜洐并没有感觉到那种面对暗剑盟时的异样感。
还有五步。
那么这些暗剑盟，也许是他一人所击败。保全了兄弟会的藏身之处，又与暗剑盟为敌，这不是很好的人么？也许应该向他道谢？
还有三步。
带着面具的人抬起头来，遥望着寒夜洐的方向。
目光交汇的一刹那，寒夜洐脑海中一阵轻微的刺痛闪过。那一瞬间他仿佛看见兄弟会的藏身之处被一群漆黑的人影拆得支离破碎，又在某种无形之力的作用下一砖一瓦地拼合起来，完好如初。
面具难以察觉地摇了摇头。
身后传来一声闷哼，寒夜洐回头看去，却见苏飞飞无声无息地昏倒在地上，月光下，她的影子被拉成了不可思议的形状。
寒夜洐大惊之下正欲上前，却觉得自己的身体仿佛灌了铅一般沉重，怎么也挪动不了。
残存的一丝意识，也迅速离他而去。
“独孤， 我答应你的条件，完成了。”
“……”
“是么。那还真是，多谢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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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皇城生活着的平民们也许并不知道每一天平凡的日常表象之下深藏着的暗流涌动，也或许有所察觉，甚至知道一些更深层面的东西，然而祖祖辈辈流传下来的训诫让他们选择明哲保身。虽然身处于同一个空间，却有着两种不同的世界。两个世界之间井水不犯河水，是这皇城中自古以来规矩中的规矩。那天晚上暗剑盟的骚乱，也不过是另一个世界中的一个闹得稍微有些大的乱子。
受到损毁的民居被不知名的力量恢复如初，损毁严重的青楼众目睽睽之下幻化着，扭曲着，在第一缕朝阳降临之前完全恢复成了原来的样子，也许那展现于世人面前的形态不过是某种幻影，
是半是全，不过在某些人的一念之间。相形之下，青楼的夜雪仙子无故隐退，到算是关联最小，最微不足道的一件事了，青楼的人只说是家中有事，自己赎了身离开。虽然是不怎么令人信服的理由，却足以搪塞，况且欢场最是无情，青楼诸般美色之间，日子一长，一个‘夜雪’只怕也会逐渐为众人所淡忘。
然而这关联最为微弱的一件小事，说起来竟也算是暗盟的那场骚乱对于民众最大的影响。至少相比于无人提及，甚至无人知晓的那些损毁又复原的民居，一夜之间恢复如初的青楼，人们至少会在茶余饭后谈及那红极一时的夜雪仙子，猜测她身在何处，是否真如青楼人士所说的那般归还故里，或者是被某位达官显贵看重，强行折了这只花，又或者是和那一同消失不见的，样貌清秀的领班小哥双宿双飞，只羡鸳鸯不羡仙。
在两个世界的夹缝中呆得久了，便必须要做出选择，是无忧无虑地活在表层的世界，还是在那另一个暗流涌动的世界中生存下去。
对寒夜洐来说，这个选择来得稍微早了一些。而且严格意义上来讲，他并没有什么选择的余地。或者说得更直白一些，他被‘钦定’了。
“钦定？谁钦定的？谁这么大权力？”寒夜洐惊讶地睁大了眼睛，也顾不上浑身疼痛，挣扎着坐了起来。
“这么剧烈地活动，小心伤口复发啊。”
寒夜洐突然意识到浑身上下一阵钻心的疼痛掠过，一时间浑身上下使不上气力，呻吟着躺了回去。
“唉，你说你别反抗乖乖从了，哪还有这么些事，哪还得着一身的伤……不是我说，若是飞……呃，若是师尊有心害你，根本就不用这么大费周章啊，明显是要确保你安然无恙才遣了分身前去护送。”
“反抗？”
“是啊，本来以为你已经昏厥了，哪知突然暴起，好像被什么东西上了身一样……等等，莫非你本人，根本就没有意识到？”男孩直起身来，一脸困惑地看着寒夜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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