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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章 审判(上)

当晨曦的第一缕微光照进屋内,门被粗暴地打开。

穿着苍白色制服的中年男人的脸上满是倦意,难言的怒意让他忍不住想要朝着屋内安睡的囚犯大声呼喝。

可他对上的却是一对无比冷静清醒的眼眸。

舒站起来,慢慢地走出屋子,身后跟着的男人比起他却更像要走上审判席的人。

“走吧。”舒开口道。

“嚣张的小子。”宪兵不爽地小声嘀咕,随即仿佛想到了什么,嘴角嘲讽地微翘。

舒在宪兵队的重围中踏上列车。

山脉中铁轨绵延,在清晨山雾笼罩的黑森林中若隐若现。在视线无法触及的远方,有白色高塔树于山峦,庄重而森严。高塔之下白色卫兵立于前方,胸口前双剑交叉碑上,白衣透着血腥的红。

舒被押送下列车见到的第一张脸,是拉斐尔顶着两个深深黑眼圈的疲惫的脸,连那头灿烂的金发都仿佛暗淡下来。

他在卫兵冰冷的目光下四处张望着,奔放跳脱,让舒绷紧的脸颊微微放松下来。拉斐尔朝他伸出大拇指,露齿自信地一笑。

“你的辩护人,绝对没问题的!”

说完被看不过眼的卫兵强行拖走了。

最前方领路的宪兵看了舒一眼,他白色的袖口及衣襟上都纹着鲜红的荆棘花。

“不要侥幸,接受神的审判吧。”他说,“没人能够赦免。”

舒看着他们严肃的表情,不由得想起梅茵菲娜在圣安妮礼堂中的简短发言,心中突然升起一个荒谬的念头。

他们的神学课,是不是都没及格?

舒带着古怪的表情随着宪兵踏入白色高塔。

入眼处初极狭,身侧有阶梯盘旋而上,直抵天穹。穹顶有光透过,毫无阻碍地投射到底层,照亮中央的圆台,衬得黑暗幽深,光明刺眼。

舒穿过幽暗,踏上圆台的一角,光芒令他不由自主地眯起眼睛。他微睁着眼打量四周,黑暗中盘旋的阶梯之上,仿佛有无数双眼睛注视着他,正前方的裁决者白衣正冠,几乎要和天顶之光融为一体,令舒难以看清具体的面容。

周遭的一切仿佛都笼罩在白色的光雾中,模糊不清。

木槌击响桌案。

“问,被告姓名。”裁决之声似男非男,似女非女,缥缈而浩然。

“……舒西诀。”

迷雾中突然传来无数人的议论声,断断续续,结成庞大的声浪,在舒耳边炸开。

“你撒谎!”

舒垂下眼帘沉默以对,意识在潮汐中飘摇。

“真名文森特·歌德,是斯图加特公国大贵族之一,歌德家族的后裔。”冷冷的声线忽然插入,破开杂音的浪潮,将少年打捞起来,“我想在座的诸位都调查过了,这是公正的审判,这种下作的手段只会玷污神圣的裁决。”

她刻意强调了公正与神圣,嘲讽意味十足。

辩护人。

熟悉的声线。舒蓦地抬头朝着声源望去,那里苍茫一片,人影被迷雾遮挡。

他独自一人站在这片圆台上,光从穹顶垂落,把一切照得纤毫毕现,无形的孤独感与孑然的恐惧突兀地袭来。

“他不知道他的本名,是因为他的父母从未提起过。”女声继续说道。

声浪突然平息。

“请辩护人出示证据。”

“我证明。”又有少女的声音响起。

“证人姓名。”

“歌莉娅·歌德。”少女的声音顿了顿,“被驱逐的家族成员,不再享有贵族称号,但本名仍会记录在案。”

裁决之声沉默了一会,接受了这个回答。

“恳请诸位尽快进入正题。”最初的女声抢先开口道,“我们现在关注的是,审判当事人的罪名。”

声音没有回应,它继续朝舒提问。

迷雾中传来一声响亮的嗤鼻声。

“请陈述三年前的今日,你和你接触的所经历的一切,一切所见所闻、所作所为。”

“这要求未免太强人所难,我不认为一个从未经过专业训练的人会清楚得记得三年前的某天发生的事情。”女声反驳,又像是在提示什么。

“抗议无效,请被告者陈述。”

舒沉思了一会,缓缓开口,断断续续地回忆起那刻骨铭心的一天来。

气氛沉寂下来,朦胧的光雾随着少年的话语渐渐波动起伏,最后变得沸腾,就像是他渐渐涌动的心绪。

有人在窃窃私语,声音愈演愈烈,最后再次汇成浪潮,向他奔涌。

“你撒谎!”

并不是他说的含糊不清,而是他记得太清楚了,甚至连具体到天气、食物乃至用餐时间,清晰到就像是精心编织的谎言一样。

但他记得就是清楚,这一天就像是印刻在了舒的灵魂上,眼睛一闭脑海中就会无数次地重现。小女孩儿在他耳边低声颂唱魔鬼之语,视野银白。

“我说的一切都是事实。”舒首次主动开口,“我没有理由撒谎。”

“他同样是受难者!”清丽的女声继续道,她愤怒地拍打着桌子,“双亲死于灾难,你们究竟想要审判什么!”

“也就是说,你当天并没有见到你父亲,歌德先生的身影?”抛开记忆的问题不谈,也没有去搭理在那咆哮的辩护人,裁决之声直接切入主题,“你知道你父亲的去向吗?”

“我想我父亲是在准备在格万特豪斯的音乐会。”

“那么你对我接下来的起诉想必有所心理准备了。 ”

舒的心蓦地攥了起来。

“三年前从现场获取的长剑和受害者伤口比对,以及从歌德身上获取的血迹看——”话语突然一顿,转而突然向少年提出了一个问题。

“你应该目睹看见了你父亲歌德先生亲手杀死你母亲及库布里克一家的场景,对吧。”

苍白迷雾中传来骚动,人声渐渐沸腾。

舒缓缓闭上眼睛,艰难地开口。

“是。”

“你父亲,沃尔夫冈·歌德,杀死了前来音乐会的所有来宾!”

审判的声音突然放大,如同咆哮。

“这种罪行,有人申诉吗!有人对这个来自东方的恶魔,残暴地杀害了自己妻子的刽子手、疯子的罪行有任何异议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