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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70章 遗老华家

和张老爷子通完电话,卢灿旋即又给徐奉去电话,嘱咐他帮忙打听文管会和文化部对这件事的态度,这家伙消息灵通着呢。

放下电话,卢灿靠在红木沙发椅背上,轻轻叹口气。

自己这次北上,遇到的两件事,其实都可以归纳到现阶段“经济发展与传统保护”这一矛盾冲突范畴。贫穷不是社会主义这一观念被越来越多的人接受,过上好日子的愿望被彻底激发,人们在干劲冲天的同时,不免要疏忽某些东西,譬如对传统的保护。

站在未来人的角度,无论是徐梆达还是今天的冯德生,他们都是值得尊敬的。正是由于他们这一代人的坚守,才不至于让更多的传统精髓流失。

可是,偏偏这些值得尊敬的人,才是自己此行内陆的最大障碍和困难。

卢灿很想冲着他们大喊一声,我做的和你们做的,其实是一件事!

可是,有人相信吗?

自己身上还挂着一个“港澳同胞”的牌子!自己对内陆流散文物的觊觎,那就是居心叵测、走/私、盗窃!

卢灿甚至现在就可以想象到,二三十年后,自己势必会成为内陆古玩行当口中“八十年代最大的内陆古董掠夺者!”

可是,即便这样,有些事情还得继续下去,否则,就如同在江门收购谭家的藏书,损毁殆尽的可能性非常大——为什么上辈子没听说这批藏书?卢灿估计原因就一个,彻底毁了!

“登高丘,望远海,万里长城今何在?坐使神州竟陆沉,夷甫诸人合葅醢。望远海,登高丘。知我者谓我心忧,不知我者谓我何求?归枕蓬莱漱弱水,大观宇宙真蜉蝣。”

脑袋两侧贴上两根手指,轻轻搓/揉,温柔的声音传来,“今天这事很麻烦?”

全过程,孙瑞欣都看在眼中,她不觉得阿灿哥做错了什么。那老家伙进门之后,一副趾高气扬的模样,说话官腔十足,还爱管闲事,没当场骂他,都算客气的了。

卢灿伸手拽过手腕,孙瑞欣顺势低头,两张嘴唇上下贴合,亲在一起。

许久,唇分。

男人的加油机就是女人,心爱的女人。

卢灿满血复活,哈哈一笑,“这点小事,还难不倒我。走!我们今天中午去天宝楼,尝尝挑剔的卫嘴子都满意的津味美食!”

天宝楼酱味,是孙立功嘴中提及率最高的津门特色美食。

创建于二一年,当时的背后股东为京城三大风味酱制品老号“天福斋”“宝华春”“德庆楼”,所以店铺起名时,便从这三家店名中各取一个字,定名“天宝楼”。

这次来津门,一问潘叔(看守张家院子的潘家人),这间店竟然还在!总店就在现在的劝业场对面,当然,现在已经是国营。

与卢灿想象的不同,天宝楼不是饭店,而是窗口熟食店,门脸不大,老旧。

卫嘴子会吃好吃的名头,真不是白来的。尽管经济条件一般,可店内人不少呢,都是来排队买酱味回家打牙祭的。

卢灿三人一进来,立马吸引店内众人的目光。

“粮票?”

等排到卢灿时,售货员的问话让他傻眼,购买这里的酱味,需要粮票,自己没准备呢。

“外汇券直接购买不成吗?”卢灿探头问道。

“外汇券?”

售货窗口后的那位中年妇女一愣,又瞅瞅卢灿和孙瑞欣的服饰,猜到这两位八成是境外来的,很客气的点点头,“等会儿啊,我去问问经理。”

不一会,后厨方向走出一位身材偏胖的厨子,估计就是那大姐口中的经理。他瞅瞅卢灿,咧咧嘴,“两位从国外回来的?还是来旅游的?”

“来旅游!香江人!我女朋友老家津门。老爷子常念叨天宝楼的酱味,这不,我们过来尝尝!”

一句话说得那经理可开心了,竖起大拇指,“老爷子肯定是个好嘴子(挑剔爱吃会吃的人)!我们天宝楼的酱味,那可不是我自夸,享誉海内外……”

这位又是一个能吹的,自己不过说了句,他给加上多少?足足说了五分钟。

“请问经理,外汇券能买吗?”

卢灿掐掐眉心,不得不出言打断他——身后还有不少人排队呢。

“顶戗!(管用的意思)我介就给你挑拣,对了,两位都要些什么?”

站在卢灿相邻的队伍中,有一位四十来岁的中年人,一直竖着耳朵听着卢灿的对话。

他那一队伍速度快,那人买了一点酱下水((心、肝、肚、口条)),拎着食品包,退到队伍后面,没急着离开,眼睛时不时扫向卢灿这边。

亲眼看到卢灿掏出一把花花绿绿的外汇券,这人眼睛眯了眯,低头,从人群中挤出门。

反正寒冬腊月的,东西能放,卢灿买得很多,酱肘子、酱牛肉、粉肠、松仁小肚、腊肠、熏大肠、熏兔肉、熏鸽子、小酥鱼都备一份,回去交给潘叔,让他们一家子也打打牙祭。

买得多,又是难得一见的外汇券,那位胖经理贴心给他们找来一只篮子盛放。

卢灿尝了一口牛肉片,味道确实不错,又鼓动孙瑞欣尝尝小酥鱼,一时停不下嘴。丁一忠拎着篮子走在前面,孙瑞欣拿着酥鱼的纸包,自己一口,时不时还喂卢灿一口。

转过劝业场的街角,胡同中突然窜出一人,张开双臂,挡住三人去路。其中一只手上还吊着一只拳头大小的纸包,晃晃悠悠的,很像炸弹。

上次在京城被袭击的经历,丁一忠历历在目,这次他考虑都没考虑,直接飞起一脚,踢在那人的手臂上。

“哎哟喂!”那人身子一缩,手中纸包顿时散落开来,里面的东西飞得到处都是。

丁一忠这才注意到,那人身材不高,营养不良的模样,瘦瘦的一把能掐断,没什么威胁。至于刚才的那纸包,包的是酱下水,自己一脚把人家买的东西踢飞了。

“我的下水哟……”那人顾不得胳膊疼痛,急忙弯腰捡起空空的包装纸,低头四处寻找飞散的酱下水。

刚刚卢灿也吃了一惊,顺势将孙瑞欣拉到自己身后,这会听见对方的哀嚎,憋不住笑出声来。什么叫我的下水?那是猪下水好不好?

接过他手中的篮子,对丁一忠使使眼色,示意他过去帮帮忙,问问怎么回事。

“哎哟,你们真是…倒霉催的…我就是想要问问,有好东西,你们这些香江人要不要?怎么动手动脚的呢?哎哟喂,我的下水,这可真真的全毁了。”

絮絮叨叨中,卢灿算是听明白,感情这人刚才在天宝楼看见自己出手豪绰,想要卖东西给自己。

他的话勿论真假,卢灿都没忽略这个人。

谁让津门是清末到解放初期,内陆文物最大的集散地呢?

“近代百年看津门”这句话真心不是瞎说的。这里是北方最早的开埠城市和港口,这里不仅洋人聚集,还聚拢了众多的清末遗老遗少,大量的富商豪族北上津门,文人汇聚、思想家聚集……这里的一草一木,都记录下曾经的畸形繁华。

“别捡了,都是灰土!喏,这份算是我们赔给你的。”卢灿从篮子中挑出一份酱肘子纸包,递给对方。他购买的下水,原本就切得很碎,再加上前段时间津门也下雪了,混上泥浆,根本就不能要了。

“别介,你这是什么意思?”

“赔你的,别多想!”卢灿手一伸,塞在他怀中。

那瘦瘦的中年人,虽然想要拒绝,可最后还是咽咽吐沫,“那……哥哥就多谢了!”

“去我家坐坐?你刚才那话什么意思?可以坐下来喝杯茶,慢慢聊。”卢灿指指远处,邀请道。

“介合适吗?”

“走吧,中午让丁哥赔你一杯酒,这事就算揭过去?”

“那成!就去叨扰一顿。”他瞥了卢灿手中篮子一眼,再度抖抖喉结。

从劝业场到张老小院子,走了十五分钟,卢灿弄清楚这位的身份。

他还真没说谎,他家有好东西!

这位瘦瘦的中年人,名叫华克倖,是解放前津门大家族华家的后人。

其祖父也是牛人一枚,津门八家之首华世奎。“津门劝业场”这五个大字,就是华老的杰作,字大一米,笔力苍劲,气势弘雄。

华世奎在华家兄弟中行七,因此被人尊称为“华七爷”。

作为津门艺术家的代表,卢灿对他的事迹很熟悉。

华世奎从小就被誉为神童,十六岁时得中秀才,十九岁时中举人,续年,由内阁中书考入军机处,荐升为领班章京;奕劻组亲贵内阁,又被升任清内阁阁丞;袁世凯任内阁总/理大臣时,升正二品。

“百日维新”后,以省亲为名弃官隐居天津,在意租界购置房产,以清朝遗老自居,自号“北海逸民”,终生不剪辫子,不用民/国年号,不再入仕,不再参与政事,惟以诗文、书法自娱。

嗯,他就是彻头彻尾的“遗老遗少”!

再加上津门华家原本就是资本大家族,这种人的后代,不用说,也是要遭揪斗的!

难怪华克倖一副营养不良的豆芽模样。

“你家的东西,政府还了?”卢灿很好奇,他有什么好东西要出手。

他一惊,眼睛滴溜溜向四周瞄了瞄,才低声说道,“没呢,我说的东西,是我父亲小时候从爷爷屋里顺出来的,那些年,父亲将东西埋在西园,躲过一劫。后来,我家老头子过世,传给我了,我一直没敢动。”

“这不,瞧着卢先生顺眼,东西我匀给你了!”

“华家大院子还给你们了?”华家当年的宅院,非常豪阔,北安道三号,原属意租界,被没收那是一定的。他所说的西园,正是华家大院的一部分。

“没呢!也没指望了!”四十来岁,应该对当年华家兴盛景象有记忆的,他的语气有些落寞,旋即又拍拍胸口,“你放心,取出来我还是有把握的。”

卢灿笑笑,拱手表示感谢。

姑且不论这是不是故事,自己已经对他提到的两件物品,起了兴趣。

在张家园子里蹭了一顿午饭,华克倖拎着包好的酱肘子,兴冲冲的离开。

卢灿将丁一忠叫来,低声嘱咐两句,旋即,丁一忠换了身潘叔的衣服,跟着出门。

是的,卢灿还是有些不太相信这位华克倖,虽然他说的有条有理,可是别忘了,津门这百年来,牛鬼蛇神齐聚,什么人物都有。

即便那两件东西是真品,还是要摸摸这位华克倖的底子,才能放心。(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