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到消息的林晓涵一愣。
下午三点, 还是上班的时间, 他怎么也没提前说声, 这么突然？
疑问只是一晃而过，林晓涵也没有多想。谢云飞告知得突然，她在上班, 还什么东西都没准备, 于是只能回了信息，再匆匆处理完手上的工作, 跟上司请假, 又跑回家拿离婚需要用到的证件和材料。
家里人看到她突然回来也是一愣，林晓涵没有解释，只是借口回来拿点东西。
可看了她拿的东西后, 所有人都心里了然。
到底是做父母的免不了心疼，钟兰秀心情复杂的说：“已经确定了吗？”
林晓涵垂眸：“嗯, 确定了，现在就去办手续。”
钟兰秀长叹了声。
林晓佳看着正强撑笑容逗弄童童的林晓涵，说：“我陪你一起去吧！”
林晓涵一愣, 侧头望着她。
林晓佳笑容清浅。
林晓涵也笑了：“好。”
姐妹俩准备出门的时候，一直沉着脸没出声的林大志突然开口道：“不用叫车了, 我送你们去。”
林晓涵&林晓佳：“……”
拒绝不成功, 父女三人最后只好一起去了, 独留钟兰秀在家照看童童。
一路无话。
靠近民政局的时候，林晓涵一眼就看到了正独自靠在大门边石柱上的谢云飞。
他微低着头，身形落寞, 脸色消沉而憔悴。
林晓涵心脏有一瞬间的揪紧难受，眼眶微微发热。
林大志停好了车，林晓涵深吸了口气，说：“爸，晓佳，你们就在这等着吧，不用陪我进去了。”
两人一愣，对视了眼后，都道：“……好。”
林晓涵打开车门下车，神色平静的朝谢云飞走去。
谢云飞早在车子开进来时就抬起头看着了，如今见林晓涵下车走过来，他不由站直了身子，目光一眨不眨。可两人当四目相对时，林晓涵却不动声色避开了，最终站在了离他几步远的地方。
谢云飞声音暗哑：“来啦。”
“嗯。”
林晓涵应了声，却没看他，只目视前方：“走吧！”
说着她抬腿大步往里走。
“不用急，”谢云飞低声说，“工作人员没那么快下班的。”
林晓涵脚步一顿。
谢云飞重新靠在柱子上，抬头望向上方碧蓝的天。阳光热烈而温暖，照得他不由微微眯起了眼。
他回忆的缓缓说：“那时候决定跟你求婚时也是在这样的下午。我跟公司请了半天假，一个人买了所有的东西回我们住的房子布置，一边布置一边偷偷想你下班回来看到后会是什么心情、表情……想着想着就总也忍不住笑。”
林晓涵无意识攥紧了身上挎包的肩带。
“我布置好，又上下左右都仔细检查了后都还没到你下班的时间。我心急的待不住，于是又跑去公司接你下班。回来的一路上我心不在焉，你还以为我生病了，非要带我去医院查看。回到家，你开门开灯，屋内一亮你整个人都呆住了，转头眼睛红红的看着我。”
“我看着你也有些傻了，之前想好的词全忘了，只记得下跪拿出戒指跟你求婚，请你嫁给我，说会一辈子都让你快乐幸福……”
谢云飞声音微哽。
林晓涵仰起头，咬唇努力不让眼中的泪落下。
停车场里，林大志和林晓佳交叠双手趴在车窗上，都对目前的情况一头雾水。
“他们俩这是怎么了？怎么都站在门口不动了？”林大志皱眉，又隐隐带了些希冀，“难道是又要改变主意不离了？”
距离远，所以他们听不见两人的谈话，只能两眼干巴巴的看着，而且其中林晓涵还是背对着他们的，根本看不到表情。
“听不见，不知道。”林晓佳说着，又皱眉，“不过看样子好像不是什么好事，都要哭了。”
林大志：“说不定是苦肉计？”
林晓佳：“……我觉得更像是你电视剧看多了。”
林大志：“……”
闭了闭眼，林晓涵忍住酸涩道：“都要离婚了，你还说这些有什么意思？”
谢云飞没有出声。沉默了好一会，他说：“我把妈送回老家了。以后还是会做好儿子赡养父母的责任和义务，有空或者有事也会回去探望和照顾他们。但除非他们改变观念和态度，否者不会再和他们生活在一起了。”
“！”
一震，林晓涵倏然转过头看着他：“你……”
谢云飞同样看着她，目光诚挚，不避不闪。
“我这几天一直在想，我们之前明明那么好，为什么现在却会走到离婚这一步了？”
“答案似乎也很简单，即使撇开妈不说，我们也是没有办法走到最后的。因为我希望再多生个宝宝，你却不想再生了。我们僵持着，谁也没办法说服谁。”
“这是我们婚前就说好的事，结果你却反悔了，所以你说错在你，不断跟我道歉。而我不管是外人的夸赞，还是本身的自我感觉，我都觉得我已经算得上是一个好丈夫和好爸爸了。所以我也这么想，也因此更加的失望、难过，以及没有办法理解你……直到那天晚上你带着家人过来，哭着说了那么多话，并让妈不要再去打扰你们时，我才逐渐明白，你反悔看似有错，但更加有错的，应该是我，不是你。”
谢云飞慢慢走近她。
林晓涵怔怔看着他，神情呆愣。
“我为什么会跟你求婚呢？你又为什么会答应嫁给我呢？因为我们恋爱时相处很愉快，因为我们在一起时很开心、很幸福，所以我们才会结婚，想要将这份愉快、开心和幸福一直延续下去，彼此成为对方的依靠，分享和分担对方的喜怒哀乐，然后一起扶持着，在原先的基础上成为更好的自己，更好的我们……”
“这，才是我们结婚的原因，也才应该是我们婚姻的本质。而我却忘记了，对不起。”
泪水悄悄蜿蜒而下，林晓涵却一无所觉。
谢云飞望着她，也是双眼迷蒙：“婚前你答应的事，婚后却反悔，那代表的是我做得不够好，没有给到你婚前的信任感、安全感，所以婚后你才会不安、反悔，这不应该是你的错，是我的。是我没有足够体谅和保护好你跟童童，也没有足够重视妈的问题，更没有长远的考虑到将来，只一味的记着你之前答应的事不放……对不起。”
“没有让你在婚后比婚前过得更好，感觉更幸福快乐，反而让你一直在付出、牺牲、委屈、妥协……对不起。”
“我应该更努力，给你和童童更好的生活，更好的信任感、安全感，不让你在婚姻中的牺牲和付出都变成理所当然的事……对不起。”
低下头捂住嘴，林晓涵再也忍不住伤心痛哭：“你现在还来跟我说这些干什么？！都要离婚了……”
谢云飞上前抱住她，泪水亦是横流：“我不想跟你离婚……”
“……那你还让我来民政局跟你离婚？！”
“……我做错了，我很后悔，我想求你原谅，可是我没有把握，怕你还是会坚持要离婚，所以我只能约你来这里。”
“真离了怎么办？”
“自作自受，洗心革面努力继续把你和童童追回来……”
林晓涵狠狠捶了一下他肩膀：“傻瓜！”
谢云飞没躲闪，也没出声，只是哭着将她抱得更紧。
远处的林晓佳&林大志：“！！！！！！”
“抱了这么久都还没分开……”林大志瞪大眼，迟疑又有些激动的说，“他们应该是真的改变主意决定不离婚了吧？！”
林晓佳也是难以置信：“是啊！看来你的苦肉计是真的，电视剧没白看，大团圆结局了。”
林大志：“……”
三个人出去，四个人回来，还婚没离成，和好了。
这样的事情发展让一直待在家的钟兰秀意外又惊喜，听到谢云飞当面的道歉和保证更又是抹泪又是开心，当下就激动的要出门买菜做饭。
大家说出去外面吃她还不让，于是所有人跟着一起去买菜，回来后又热热闹闹的一起帮忙打下手。
非常丰盛喜庆的一餐，可惜出差的出差，旅游的旅游，蜜月的蜜月，最后只请到隔壁的沈峰来了。
为防止场面尴尬和难堪，所以林晓佳提前就严肃认真的警告众人她跟沈峰真的没什么，让她们不要追问或者起哄开玩笑。
于是餐桌上，林晓佳和沈峰的依旧和往常一样，交流并不多。被耳提面命过的其他人也很有分寸的此事一字不提，只是不断感谢沈峰这段日子的帮助，弄得沈峰都有些不好意思了。
林大志不知怎么的一直在喝酒，劝都劝不住，还拉着谢云飞絮絮叨叨的说了不少话，明显醉了。
饭后众人将醉酒的林大志扶到床上休息，又收拾好所有东西聊了会后，林晓涵一家子便整理东西准备回自己家了。
沈峰得知以后，决定开车送他们回去。
他们走了以后，钟兰秀去洗澡，只有林晓佳一个人留在客厅刷手机。
“砰……”
安静的房间突然传来一声巨响，正刷着手机的林晓佳吓了一跳，忙起身进去查看。
原来是醉酒迷糊中的林大志不知道翻身摸索什么，结果却不小心将床头柜上的装饰品给摔到地上了。
“水……水……”
林晓佳转身倒了杯温水拿过来递给他。
林大志接过水喝了，又眯着眼看了她好一会才有些恍然说：“是你啊，晓佳……”
林晓佳：“……”
林大志打了个酒嗝，才又醉眼朦胧的看着她，迷迷糊糊说：“晓佳，你知道吗？其实四个孩子里，我最喜欢的就是你了。”
“！！！！！”
正准备去捡装饰品的林晓佳瞳孔一震，转头满脸都是震惊之色：“你……你说什么？！”
“想不到吧？”
林大志笑了笑，似乎有些得意，又似乎有些茫然。
他重新倒回床上，手臂横搭在眼睛上，口气呢喃：“你最不听话了，脾气犟，性格又要强，什么话都敢说，什么人都敢骂，还总是要跟男孩子比，总也不肯服输……一点都不像个女孩子。”
“从小谁见了你都摇头啊！我跟你妈其实也头疼，这样的性子以后可怎么办？可我心里其实也是有点欢喜的。你这样的性子其实和我很像啊，所以我一直觉得你要是个男孩子就好了，那样肯定没人会说你，可惜啊……”
他声音渐低，最后甚至连声音都没了。
林晓佳忍不住走近了点：“爸……”
仿佛被突然惊醒回神，林大志又声音低低的接着道：“头疼又可惜欢喜，所以我也一直没太压着你，反而还有些纵容着吧！可没想到纵着纵着，你大了，胆子也更大了，彻底任性管不着了，还反过来敢管我、骂我了。”
“你小吧，我觉得你不听话也没什么事，可大了以后我就觉得有些不行了。本来你读了师范是好事，我就想着你毕业以后回来当个老师，即使性子不好也会能找个好人家的，这样你也受不到什么气。可没想到你最后工作不听我们的，连婚姻也不听我们的，还说什么不结婚不生孩子……”
“这话传出去，你被说得难听，我跟你妈听了也不好受啊！可你真的大了，我们想管也是管不动了。你一直说，你一个人也可以生活得很好，我是不信的。哪可能呢？女孩子都是要嫁人的，自古以来都是这样。直到后来……”
“我没有出轨。”
他突然话锋一转，林晓佳一愣。
“真的就是一群人起哄了，我就顺势跟她聊上、联系上了。不过你也说得对……”他叹了口气说，“不出轨也是在出轨的路上了，再跟她玩下去也不过是早晚的事而已。”
“你说得对，你妈也骂得对，是我对不起她。舍得拿钱出去给别人，和别人玩，却不舍得给她多点伙食费。结婚这么多年，钱有了，却从来没想过给她买件衣服、买双鞋子，带她出去玩玩……反而有钱了，更自大了，听不得人说，也听不得人管，一条道走到黑……”
“对不起啊！打了你妈妈，又打了你，真的对不起啊……”
长长的慨叹后，均匀的呼吸声渐渐传出。
林晓佳仰头，伸手抹了抹脸上的泪。
她其实也从来没跟他说过，纵使他千般不好、万般不佳，但有两点她一直谨记在心，始终对他心怀感激与感恩。
当时家里穷，负担重，所以曾经有人劝他将她送人，说女儿要一个就够了，留那么多没用，他不肯。
村里的女孩大多初中毕业就出去工作赚钱补贴家里，她也曾经以为她会这样。可他却说，只要她成绩好，还想继续读书，那他就一定不会让她辍学出去工作。
他兑现了他的诺言，供她一路到大学毕业，让她有了在社会立足的根本，也让她的人生从此有了更多的选择。
所以，她怨过他，怪过他，气过他，但却从来没有恨过他。
他是她林晓佳的爸爸。
这一点，永远不会改变，也永远不会抹灭。
房门外，钟兰秀靠在墙上，眼眶微红。
伤害造成，她无法忘记，也不会原谅，但这一声对不起，多多少少抚慰了她，让她以后回想起来时能好过些许……
作者有话要说： 我其实也一直在想，为什么要结婚？
后来我想，这大概就是原因。
孩子，应该是锦上添花，而不是雪上加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