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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六十五章 同归于尽

冲天杀气如同**大海般的吞没了一切,靖寒忆的身影被深深的埋在了一堆废墟之中。

沸腾的空气又在瞬间冰封,最后没有了声息。

静谧。死寂。

搅动在空气中的余震犹如一曲挽歌,沉重的悲吟之音潮水般涌过,漫过了卧室,漫过了天际海洋,更漫过了人心底处的深渊。

舞姬好似听到了气流涌动中的凄婉之音,血迹斑斓的娇躯微微动了起来。“靖郎,靖郎……”留在唇边的轻唤,从梦魇里开始,一直持续到醒过来的这一刻,她终于喊出了声音。

也不管魔王是否还在卧室,她竭力的挪动着遍体鳞伤的身体,向那一堆废墟慢慢爬近。她的身体本来就已是伤痕纵错,而且每一道被血丝线勒出来的伤口都深可见筯络,她这样每挪动一下无疑于加重着凌迟之痛,数道裂开的口子涌出鲜血。

终于爬至了那堆废墟前,她浑然不觉身后已拖出了一条长长的血泊,用力的扒开破碎的瓦片木屑,她的动作迟缓却又几近疯狂,直到废墟里露出青衣一角,她才干脆爬进废墟之中,用尽最后的余力将覆盖在他身上的废屑全部扫尽。

他的脸露了出来,却呈现出一片青红郁紫,几道流血的深痕交错在他的脸颊上,夺去了他从前惊为天人的容颜,污血在他原本白晳的肌肤上结成几道丑陋的疤痕。

云婧见罢,仿佛不敢相信,纤手不禁将自己的衣襟狠狠抓紧,尖削的指甲深深的刺进自己的血肉,泪水垂落,她失声,嘴唇控制不住的颤抖,痛哭能减轻她此刻的心痛么,她捧起他的脸颊,泣不成声,轻摇着他的头颅,她哀声低唤:“靖郎,你快醒来呀!快醒来,你不是一直很厉害的么?快醒来!”

“你不是有龙魂护体么?不是长生不死的么?你快醒来!”摇尽了力气,她身子也终于支撑不住而瘫软下来,伏在他身上凄声哭泣,她的声音也嘶哑得如同蚊虫低吟,“靖郎,我不希望你死,你怎么可以比我云婧先死。我云婧杀人无数,心狠手辣,是一个十恶不赦的坏女人,你不是一直讨厌我的么?还回来救我干什么?你回来干什么……”

“都怪我,都怪我不该将你带进来,都怪我的私心,我只是想知道你有没有记住我,真的只想知道你心里有没有一处属于我的角落,我不会再拆散你和冉镜雪,只希望你能偶尔的时候记起我来便心满意足……我真的只有这么一点小小的乞求,可为什么……为什么也会害了你?”

她轻抚着他的脸,想要将他脸上的污血抚净,却发现越是用力,他脸上的血色越浓,原来她自己的手也并不干净,但终于她和他的血融在一起了么?

是不是我也快要死了?还可以……和你死在一起么?

舞姬的脸上忽然绽放出一丝凄艳的微笑,她抱紧了他的头颅,想要在他身边永远沉睡下去,却未想到,她抚在他唇瓣上的手指突然感觉到一丝颤抖。“靖郎!”她狂喜的翻过身,一手搂着他的脖子,唤道:“你是不是听见我说话了?是不是,靖郎,你快回答我,只要你醒过来,我马上带你去找你妻子雪姬,我知道她被山子带去了哪里,我带你去找雪姬,你听见了么?”

“雪姬……”有细不可闻的声音从他唇瓣中吐露了出来,云婧惊喜得眼里渗出了泪水,一滴又一滴的泪珠落在他浓密的长睫上,又从他的眼角滑出。

靖寒忆终于冲破了无边的黑暗,感觉到全身疼痛,他猛地睁开了眼睛。

头还有一些晕沉,他伸手抚向眼前的一张脸,竟然欢喜道:“雪姬,是你么?”

云婧一愣,是血色模糊了他的视线么,还是他心中的思念令他产生了幻觉,她有些慌忙的从身上找出一块洁净的碎布,扯下来,轻轻的擦拭着他的脸,可擦得净他脸上的血迹污痕,却擦不净他肌肤上的一片青红郁紫,更擦不掉他脸上被废渣利刃划破的伤痕,但她不再乎他的容貌尽毁,而向他还在流血的唇瓣深深的吻了下去。

这一吻,她用尽一世痴情,并将永生不悔,这一吻,她将体内还残存的力量全都吻了下去,藏在她唇齿间的药丸落进了他的喉头,她仍然不舍,与他舌尖纠缠。

就让我做你的雪姬吧,只要你不要太过痛苦。

这是你曾经喂我吃下的还魂丹,它的确救了我一命,我现在把它还给你,希望它也能治愈你的内伤,让你快点好起来。

靖郎,你可知,还魂丹其实不是还魂。当父亲强行的将我体内的这颗丹药逼出来的时候,我并没有因为失去这颗丹药而死去。

“不过是一颗能冶愈内伤的普通药丸罢了,我当钟离这小子养的奴才能炼出什么长生不死的灵丹妙药来,原来竟是这么的不济,真令为父失望呀,失望透顶……”

父亲利用了我骗取你手中的还魂丹,而我为了脱离父亲的控制曾经自毁容貌,想要一个人隐居起来安安静静的度完余生,但是我没有想到父亲居然很快就找到了我,我所有的行踪都逃不过他的控制,他冶好了我的脸,却给了我另一个人的容貌。

我是云婧,但不再是以前的云婧。我不是存心要欺骗你,我云婧发誓,今生今世都不会再骗你伤害你,我想变成你喜欢的样子,想要改掉从前你不喜欢的性格。

我想为你而改变,所有你觉得不好的,我都会改。

靖郎,不管你变成什么样子,我云婧都愿意将自己的一生奉献给你,不管你爱不爱我,我都要持续着对你最初的幻想跟随你走下去,直到永远。

哪怕最后也只能做一个在你背后默默注视你的影子。

即使容貌尽毁,靖寒忆的眸子仍然透着一种幽魅慑人的诱惑力,是脆弱的吸引,是冷凛的魄力,是万千星辰坠落在他眸中的倾世光华,当思念中的影子越来越清晰,靖寒忆陡然惊醒,将云婧推开,冷喝道:“你不是雪姬。”接着,他便感到一阵剧痛,是脸上的剧痛,令他止声喘息。

突如其来的一句话打破了她沉醉的梦。

她错愕,既而涩声一笑:“我不是你的雪姬,但我可以暂时代替她来爱你,靖郎,你刚才不是已对我……”她的声音又恢复了从前那般柔媚,而这声音始终不能让他产生好感,莫名的感到一丝对自己的厌恶,他蓦地打断道:“好了。我承认,是我对不起你。但是……我已有了雪姬……”

云婧身子一颤,几乎栽倒。靖寒忆这才想起她已是重伤至极,命悬一线。她是为了自己而受尽紫石魔王那般非人的折磨,而他亏欠她的远远不止这些。顿时感到良心受到谴责般的愧疚,靖寒忆终于也低声说了一句:“对不起,云婧。”

云婧什么话也没说,而是身子一软,倒在了他的怀里,靖寒忆错愕而愧悔的将她的身躯揽住,缓缓爬起身来,却骇然发现自己已全身无力,而只这样一个简单的动作,便叫他全身骨骼都好似要散开一般剧痛起来。

五脏六肺顿时也好似燃烧起来,停止不下来的咳嗽几乎要耗尽他最后的一点余力,而地上,早有一大滩他呕出来的鲜血,殷红宛若一玫心脏。

从来没有像今天这么颓败。从来没有落得像今天这般狼狈。

他终于想起来,他已向紫石魔王发了三剑,只三剑,他不惜动用了全身真气,只三剑,却让他力残身衰,已近垂死,只三剑,便已让他受到反噬而晕睡得不醒人事。

然而,这三剑却没有让紫石魔王元气受到半点损伤。这三剑发出去,已败。

“孩子,你这又是何苦,拼死拼活的与我决斗,到头来还不是伤害了自己。”魔王沉默了许久,终于选定一个血人儿,灵魂附身,一具干枯骨架又站到了他们二人面前,他得意,失声欢笑,欣赏完了他们二人垂死挣扎的全过程,他的语气里透露着满足的意味,既而语锋一转,又化为悲悯,“你看你,曾经多么完美的一张脸,现在变成了什么样子?你自己看看,可不可惜?”

靖寒忆愕然一惊,立将御月神剑竖到了自己眼前,神剑之光与他眸光的交汇处,他看清……却不敢承认,这是属于自己的一张脸么?

从雪亮如镜的剑身上照映出来的一张脸甚至没有清晰的轮廓,整个面颊已肿涨通红,几道伤疤深可见骨,就算红肿郁青可以消除,但那利刃所刺的伤痕定是无法完全愈合了。

看着这样一张已完全陌生的脸,他全身一震,有些惶惑失措,力量被抽空,脑海里也只剩下一片空白,内心里更不知是什么滋味,也许他从前并没有特别爱惜过自己的一张脸,但这瞬间的毁容却给他带来前所未有的打击,这是侮辱,是对他骄傲姿态的嘲弄,毅力也仿佛一下子崩溃。这时,云婧在他怀里却突地醒了过来,她伸手抚摸他受伤的脸颊,慰声道:“靖郎,你不要难过,我可以冶好你,你也知道我云婧易容术很厉害的,我真的可以冶好你的脸……”

“不要说话!”靖寒忆厉声打断,“让我冷静,让我冷静……”没有将怀中女子抛开,已是他情绪控制的极限,他不允许任何人折损他的骄傲,便要从这种带给他自卑的无底深渊中将自己解救出来,煎熬的过程让他沉默的忍了很久很久,最后,他竟大笑了起来,仿佛忘记了身上的伤痛,他竟用力的挥起御月神剑,指向魔王道:“想要以这种方式来击败我的意志么?”

魔王震愕,就听他道:“你是魔,我想你还不知道人类的极限是什么?”他冷了冷眸中的光芒,一字字道,“我,还,能,向,你,出,剑!

“靖郎,不要,你打不过他的,不要再折磨自己了,我求求你,不要再逞强了……”云婧的声音在他耳边哀求,他充耳不闻,只是竭力的催发着真气于剑端,云婧见他目光冰冷如死神,她知道这是自尊受挫而伤到了极点时所表现出来的极限毅力,而这种眼神代表了他宁可战死也不屈服的决心,她竟从他怀里跳出来,将双手抱在了他的剑上,哭求,“靖郎,我求你,不要再费力了,你这一剑发出去,自己会死的,我知道你素来都不肯向任何人认输,可他是魔王呀!连神都不能管束他,连神都做不到的事情,你又能如何?你只是一个凡人呀……”

“你,走,开!”一字字的,他喝止了云婧还未说出口的话,将她的娇躯拉开,而跄踉的走到魔王的面前,冷笑道:“还有九十七剑,你还可以还手!”

魔王似乎也被他冷冽的眼神怔住了,结结巴巴道:“孩子,你想……想……干……干什么?”

“你不是想得到我的身躯么?”靖寒忆横剑于胸前,低喝道,“我一定不会让你得逞!”剑身反射出他的目光冰冷如雪,这种眼神,这种眼神……魔王亦有些震憾,这分明是视死如归的眼神,他已感觉到不妙,靖寒忆突地倒转剑柄,呼啸而出的光芒如同星河斗转,竟是罩向了他自己。

宁可自毁其身,也不愿将身躯献给他么?魔王一声嘶哑的惨叫,仿佛那一剑刺向的是他,他枯干的骨架一跃,跳到了靖寒忆面前,一只巨大的白骨之手凌空一抓,竟将御月神剑抓入手心,神剑还未释放出的威力登时贯注在那一具白骨全身,白骨猛地摇晃,发出一声撕心裂肺般的哀嚎,轰地一炸,骨架粉碎,靖寒忆也受到余力重创,身子向后跌去,再次落进那一堆废墟里,便再也不动弹了。这是同归于尽的一剑,是对敌人的残忍,更是对自己的残忍。

“不——不要呀!”云婧凄声长叫,心宛若被生生剥开,她再次拼尽全力爬进了废墟里,颤抖的手从他的手臂摸向他的胸膛,又从胸膛移向他的脸颊,“靖郎,你不会死的,对么?你一定不会死的,我等你醒过来,我们一起出去,我们一起出去,好么?”(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