凰羽往前走了几步，忍不住大喊道：“度朔师兄，这可能是你和他最后一次也是唯一的一次对决了！”
悠长的声音回荡在赤水边上，度朔的脑中似乎忽然闪过了一道光芒，他的眸中燃起了不一样的光彩。
是啊，这是他们之间唯一的对决，也是最后一场对决，到底谁比较厉害，这个问题困扰了他们彼此那么多年。
他一直逃避着跟奕离的对战，就是怕揭露出真实的他自己，他不想看自己全失了九鳍寡淡的品性，变成一个为追逐胜利热血沸腾彻头彻尾的疯子。
可是现在，他被人逼到了绝境，已经退无可退了。到底谁比较厉害？这个问题，在今天一定要分个明白！
他咬牙大声嘶吼了一声，身体上泛起了华白得光，耀的整把剑都华光四射。神界和魔界的人都惊呆了，看着这一幕。
剑光一划，他用尽了全力将奕离阻挡回去，推到了半空中，他急速的飞跃上去，手里持着剑，缓缓的指向了奕离。
这就是追逐胜利的渴望么？这种心跳的感觉，他以前从来都没有感受到过。原来，他也可以这样的心惊肉跳，激动得不能自已。
握着仙剑的手颤抖着，指着奕离：“来吧，今日就做个了断！”
奕离嘴角泛起冷冷的寒意，提剑上去。度朔招招迅速快捷，剑法凌厉绝不拖泥带水，带着无尽的渴望和热情，攻势也越来越猛烈。
白子矜看着他，眼中的华光闪过，缓缓的说道：“这个，才是真正的度朔。”
商离洛呆呆地站在那里，傻傻点了点头：“度朔师兄跟刚才，完全不一样了。”
接下来的比试，已经完全超乎了所有人的预料，所有人都一直注视着他们，周围除了赤水的怒涛声，和仙剑碰撞的声音，一片静寂。
两个人身上都负了伤，他们都很清楚，是很严重的伤。那一身墨衣上，或许早已被鲜血浸湿了吧。可是现在，他们谁也停不了，只凭着意志和精神力在战斗。
所使出的灵力和剑法也早已不是经过脑中思索出来的，而是源于他们身体里，最为原始的反应。为了保住性命，为了求得胜利，所作出的最原始的反应。
动作快得就连凰羽都看不清楚了，只能依稀见到，好像有两团光点在移动。
这一战，究竟是谁胜？
——奕离！
忽然，一片静寂之中，一个悠远的声音传来，几乎是一瞬间，度朔的剑刺进了奕离的身体。
他们都静止在半空，度朔不可思议的瞪大了眼睛，颤着声音：“奕……奕离……”
奕离的嘴角溢出血迹，他艰难的转过头看向了站在赤水边上的那个人。
三千白发随风飘荡，像是上好的白缎般，她也在呆呆地看着他。嘴里喃喃着：“奕……奕离……”眼泪却是止不住的落了下来。
飞跃而起，白袍在风中鼓动，像是飞舞的蝴蝶，她落在了奕离身边，度朔的剑还刺在奕离的心口，他呆呆地，站在那里不动。
坐在魔军中的青冥不可置信的站起来：“不可能，不可能，他明明已经没有思想和记忆了，不可能……”
溯玉颤着手抚上了他的脸，眼泪落了下来：“奕离，奕离……”
原本面部表情的傀儡，终于有了些神色，眼中闪出一丝疑惑的光。奕离一直看着溯玉，为什么，为什么他会因为这个人喊了一声“奕离”就分了心？为什么见到这个人，他会如此的心痛？
度朔反应了过来，拔出了刺在他心口的剑，奕离的眉间微蹙一下，踉跄了一步跌倒在半空，被溯玉扶住。
他蹙着眉像是痛苦一般捂着自己的心口，一直看着溯玉。微微的喘息着，却是怎么也想不起来。
他的记忆一片混沌，就连感觉也消失，他的存在只有一个目的，就是把眼前的那个人，度朔打倒，然后置于死地。
他没有自己的思想，也没有自己的记忆，除了杀了度朔，还是杀了度朔。可是为什么，除了度朔之外，他感觉这个世上，还有一个人是他心心念念的所有？
可是，他却不记得她了，朦朦胧胧的一片混沌之中，他只能看到一缕飘荡的影子，他想伸手去抓，但是却屡屡从他的手心溜走。
“奕离，你怎么样，奕离？”溯玉哭着颤手抚上了他的伤口，却又不敢触碰，生怕把他弄疼了，只得很不争气的掉眼泪。
奕离愣了愣，不由自主缓缓伸手抚上了她的脸，为了擦去了挂在脸庞的眼泪，嘶哑着声音：“溯……溯玉……”
溯玉怔了一下，拥抱住他，含泪微笑：“你想起来了，都想起来了？”
眼泪顺着奕离的眼中划下，他抚摸着她的三千银发，是从什么时候起，她的一头墨发只为等他染上了霜华？可是，那时候，他在哪里？
度朔静静的站在一边，身上的伤口依然流着鲜血，他已经感觉不到痛楚了，只在一边静静地看着他们。
奕离抱着溯玉，泪如雨下：“对不起，溯玉，对不起……”他的嘴角挂着鲜血，脸色苍白。
溯玉拼命的摇头，喃喃着：“我终于找到你了，我还以为你恨我，永远也不想见到我了。”
奕离收紧了手：“不，我从没有怨恨过你，只是太过思念你，溯玉。”
“噗……”他的口中喷出鲜血，染红了她雪白的衣衫和银发。溯玉紧张的看着他，已经痛得说不出话，眼泪湿着美丽的脸庞，半晌，她扶起了奕离：“奕离，我来带你走，炎儿他想父亲了，我来带你走。”
顿了顿，嘴角含着温柔的微笑：“你知道么，炎儿他很乖，他很想见你。”
奕离脚下踉跄了一步，连着溯玉也跌倒，他摇了摇头，苦涩的一笑：“我……我不想让他看到这样子的我。”
他的神思已经恍惚，挨近了溯玉的耳边，虚弱的声音道：“溯……溯玉，我从不后悔，我……我爱你。”溯玉一怔，手上的温度渐失，她抱紧了奕离，喃喃着：“奕离，你走慢一些，等等我。”
手中的匕首插进了心间，她咳了咳，依然抱着奕离，脸色惨白，嘴角泛着温柔的笑意，挨着他的耳边：“太……太好了，我们终于能在一起，谁……谁也分不开。”
度朔颤着手，看着他们，眼泪落了下来。看着他们的身体化作了千万个光点，飘散在赤水之畔的寒风中。
这一战，他们赢了，却赢得那么痛心彻骨。
度朔踉跄了一下，苍白着脸转向神界那边飞去，落在了神台上，朝着三位神尊缓步走去。
所有人的目光都在看着他，而他的每一步都走得艰难。梵形天尊的脸色终于变了变，嘴角抽动，颤着手站了起来。
“师……师父……”度朔伸手，忽然失力倒在了地上，梵形天尊接住了他，跪倒在地上，凰羽他们也围了过来。
“师父，是……是弟子让你失望了……”度朔虚弱无比，看向了无形天尊：“师叔，对不起，青……青云是我杀死的。”
他挣扎了一下，吐出一口鲜血，梵形天尊展开了手，扶着他身体的那只手上浸满了鲜血。
“度朔啊……”他哽咽着，抱着度朔眼泪流了下来。
“师……师父，是我对不起青云，对不起奕……奕离师兄，也让昆仑……蒙羞。”度朔温凉的声音淡淡的响起。
“不要说了，师兄。”商离洛跪倒下来，用力擦了擦眼泪：“你好好休息，以后都会好的。”
度朔微微的一笑，摇了摇头看向了穹空，淡淡的眼眸：“我……没有以后了。”他咳了咳，鲜血顺着嘴角流下，紧握着梵形天尊的手：“师父，对……对不起……”
梵形天尊摇了摇头：“度朔是师尊最得意最优秀的弟子，师父以你为傲，青……青云，他会理解你的。”
度朔痛得挣扎了一下，嘴角却是放松的笑意：“那样……那样就好了。”
他的目光看向了凰羽，眉目间尽是不舍和不忍的哀伤，这一生，他最心爱的姑娘，他都还没来得及对她说喜欢，还没来得及逗她开心的笑一次，他都还没有看着她幸福。
为什么要哭呢，他最最心爱的姑娘，他想看着她笑，一如当年在净世宫中，她天真无邪，肆无忌惮的爽朗的笑，像是一道阳光般，穿透了层层的雾霭，让他这个生活在冰层下的罪人感受到了久违的温暖和安全感。
他是那么的爱她，哪怕是用他的生命来换，他也想再看她灿烂明媚的笑一回。
为什么要哭？在他自以为已经放下了一切，坦然了所有之后，再一次的看到了她的泪水？这样，他就连走，都走得不那么安心。
他曾说过，他是羡慕墨轩和令羽的，这一次，他终于可以成为那个被人羡慕的了。北斗七星，永远都绕着北极星旋转。
他们会保护她，爱惜她，给她这世上最美丽的事物，和最深沉的幸福。
度朔艰难的抬起头，看向了穹空，原本乌云密布的天空，此时阳光明媚，天空泛着温柔的淡蓝，白云悠悠的流淌。
那一刻，他好像看到了净世宫里的凉亭，和那里飘飘洒洒漫天飞舞的桃花。
耳边的痛哭声，他一点都感受不到了，天空淡蓝，穹空里有一个人的身影向他转过头，回眸的一笑。
他终于看到了，她最后的笑容，也是他见过的，最美最美的笑容。
度朔轻哼了一声，看向了凰羽，艰难的抬起头，缓缓的抚上了她的脸，像是微风般拂过她的脸庞，为她轻轻的拭去了泪水。
“别……别哭……”他艰难的伸手，手顿在了半空中，忽然失力，永远的垂了下去。
凰羽捂住了嘴，喉间像是被针扎一样疼痛，眼泪打湿了脸庞。
度朔死了，在墨轩和令羽之后，度朔也永远的离开他们了。
他们是昆仑七剑，是昆仑最引以为豪的昆仑七剑，不管生与死，他们的心永远是连在一起的，以前是，现在是，以后也是。
距离度朔消亡三天后的夜晚，凰羽坐在赤水岸边。
夜晚的波涛依旧汹涌，岸边氤氲着水汽，隐约有些寒凉的气息。（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