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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一箭双雕

昌河北入长江,与长江以北的沙甸湖连成一片,百里江河湖泊成了黑白两道争夺的滚滚财源,昌河市北面沿江四十公里长江非法采沙十分猖獗,昌河市隶属于江东市管辖的县级市,水上公安分局局长郝茂如坐针毡,新闻媒体频频暴光,这长江非法采沙屡禁不止,中央指示要加强了打击查处非法采沙官商勾结的力度,尤其要打掉非法采沙的保护伞。

赵云飞自从许爱民落马后当了代书记,他急于把这个代字去掉,如果在非法采沙事件上栽跟头不合算,他让昌河市公安局局长殷昌河把屁股揩干净,严加管制非法采沙。这揩屁股的责任落到了水上分局长郝茂头上。自从江东昌河帮轰然倒塌,尽管其他人与许爱民没有经济上的瓜葛,而中央巡视组以雷霆之势下沉市一级收集线索,那些没有暴露的贪污受贿的官员惶惶不可终日,郝茂指不定要当替罪羊。

郝茂身材魁梧,为人功于心计,善于投其所好,他深知自己没有背景,父母是地地道道农民,完全靠送礼才得到提拔,一叠叠现金一级级送钱,用钱开道,他又利用自己权力敛财,二一添作五,捞取钱财一半送出去了,以求上面有靠山,他靠拍马屁送钱财的功夫从一个普通干警爬到水上分局局长只花了八年的时间,不到四十成为副县级,水上分局俨然独立王国,在公安系统是个肥缺,油水十分丰厚,捕鱼抽沙都是他的财源,他心里明镜似的清楚黄河副市长分管市政工程,大量沙石都是从那些由黑道控制的采沙点源源不断进入昌河乃至江东市的工程市场。这官场就是奥妙,他这个兵头将尾难做人,每次抓到非法采沙运沙人员,不出几天就让放人,郝茂后来干脆就来个罚款抽分成利益均等,他把利益均分的抽成也源源不断输送到顶头上司市局局长殷昌河口袋里,形成自下而上利益链条,他敛财有道,在老家乡下悄悄盖起一栋豪宅别墅,他休假时候带全家开车回老家休养生息,豪宅依山傍水,风景旖旎。而浪里飞为首黑道势力非法采沙越演越烈,形成了两股尾大不掉黑势力垄断采沙运沙市场,沙价居高不下,而沙石是房地产建筑材料,提高了商品房建筑成本,一个县级市房价节节攀升,腐败提高了消费成本最终转嫁到老百姓身上。

以江湖为界昌河为中心,沙甸湖和昌河以西长江上游是水上霸的势力范围,昌河以东长江下游是浪里飞的势力范围;而这两股势力为争夺采沙点经常火并,弄得刑事案件层出不穷。这上游的水上霸是邻省的黑道头目,就是不买他的帐,而下游的浪里飞是他的财源,他还暗里持有暗股分红,现在风声紧,他怕有个闪失就完蛋了。郝茂干脆来个黑吃黑,铲除这两股黑势力。一个阴冷计谋就开始在他大脑酝酿,让水上霸干掉浪里飞,然后把水上霸收监,这两股势力不就铲除了。

郝茂开始实施自己一箭双雕的方案,如何让水上霸干掉浪里飞?首先要找到一个替死鬼挑起两股黑势力火拼,趁乱开枪打死浪里飞,这浪里飞一死不就死无对证。上半夜下了暴风雨,一定有船偷运黄沙,抓到偷运黄沙船工不罚款,让他谎称水上霸的人去浪里飞采沙点运沙不给钱,他用逆向思维分析,越是危险地方越安全,刚好遇到了船老大杨子江的运沙船,活该他倒霉。

船老大叫杨子江,已经过了四十不惑年龄,至于名字很多人不知道,都习惯喊他船老大。船老大祖宗三代都开船,爷爷是开自己家的机帆船,到了父辈一代就归了航运公司,轮到了他这一代竟然没有属于自己的船,岁月戏剧般演绎着跌宕起伏的人生命运。作为一个生活在社会最底层的小人物,船老大下岗后经历了改革阵痛,在社会转型期间,曾经红火船运公司承包给私人,他与人合伙买了一条运沙船,在市场经济深不见底黑白两道挤压下艰难维持生计。

连续落了几天暴风雨,长江水位暴涨,浑浊而又苍茫的江涛奔流而下,江北对岸的浓雾淹没了对岸江堤轮廓线,东西方向无边的水域蔓延至天边,空濛濛的,水天一色,暴雨一停,船老大就要起航。

“起锚,马上出航!”船老大大声吩咐徒弟江生,他目光瞥向雾茫茫的大江,白漭漭如同浩淼的大海一样无边无际,船老大反而顿觉开阔起来,他喜欢这样的天气,恍然航行在大海上,他总是向往大海,少年时代就做梦到海轮上去当一名船长,或者一名水手,那才是富有挑战的人生。

轮船粗犷地发出隆隆声颤抖起来,轮驳缓缓离开岸边温柔如母亲臂弯的港湾,运沙船划碎了满江泛红的波澜,仿佛是一曲贝多芬英雄交响曲的五线谱。船老大手握方向盘,略有些沉闷沙哑声音显得凄凉而有又粗犷,古铜色的脸绷得很紧,从不拘言笑,风霜在眼角刻下了很深鱼角纹,眼睛圆而大。船老大身体结实如牛,高高鼻梁上额头有一道很深疤痕,平时被头发遮住了,风一吹就露出来了,闪闪发光,这还是小时跟父亲跑船遭遇江霸时留下来的疤痕。

五百吨运沙船缓缓离开了停泊的港湾,昨晚下了通宵的暴风雨,雨后的江面雾气还没有完全消散,远处沉浮着沉沉雾霭,“突突”的柴油机沉闷回荡在空旷的江面上。

“船老大,这雾好像一时半不会消散,是不是等云开雾散了……”江生在傍边提醒着船老大。船老大不屑一顾道:“这水道闭着眼都能走。”船老大知道这梅雨季节的江南,仿佛女人的脸,说变就变。船老大有点讨厌尖嘴喉舌的江生,江生是杨波的亲戚,像钉子一样安插在船上,什么事情不干,说是学开船,每月还得付一千元工资给他。这个江生在江湖混得风生水起,喝嫖赌五毒俱全,没有钱就向船老大索要,也算是半个黑道上的人,水上霸和他都拜过把兄弟,每当遇到黑道为难之时,他就把水上霸挂在嘴边,还真能镇住人。这水上霸是江湖上的黑老大,曾经“三进宫”,出来后依然呼风唤雨,昌河西面水域是他的地盘,一脸横肉,谁见都惧怕三分。船老大有时免不得会相好的,江生就趁机要挟老大弄点钱逛休闲屋吃快餐。船老大两目凝聚着前方,长江的水道哪里有暗礁,或者浅滩,他就像熟悉自己女人一样,他不能再等了,生活的重担就像迷雾一样压得喘不过气来,当时合伙买这条船,船老大可是把老本都押上去了。

船老大这一代人生不逢时,读书时候正逢十年文革,后来顶退父亲参加了工作,船老大在长江上飘泊了二三十年,计划经济时代在航运公司开船,后来航运公司体制改革,航运公司运输船都承包了个体老板,他跟个体老板开了一段时间船,工资低,社保医保没有,加上陆路火车提速和高速公路网络化,航运很不景气,船老大也就失业回家了,成了名副其实无业游民,三十年改革让无数工人下了岗。房地产飞速发展,让城市郊区农民失去赖以生存的土地,城市居民成为房奴。船老大在家闲居起来,老婆本来就是做家属工,两个人都失业在家,生活发生了困难,还有一个读高中的儿子,眼瞅就要上大学,如何也难以供儿子读大学,船老大开始张罗做生意,可开了几十年的船,对生意场上路子一点不熟悉,做一次亏一次,积累一点钱就快亏光了,现在只能吃补药,不能吃泻药。还是干老本行跑船,可是那来的本钱,起码要买五百吨以上运输船才能适合现在的市场竞争,五百吨船就是二手船也要二十万多万,他那里拿出这么多资金。

船老大偶然遇见了沙场老板本家杨波。三十多岁的杨波黑白两道都吃得开,本来赚了不少钱,都在风月场上挥霍掉了,杨波口袋越来越紧了,看到运沙利润可观,总想购买一条自己船,自己却不会开,又怕担风险,刚好遇到失魂落魄的老大抱拳道:“船老大,好久不见了,在哪里发财?”杨波眯着眼老远就招呼着船老大,船老大看到杨波本来想躲开,他近来不想遇到熟人,什么都干不成心里闷得慌,没有想到杨波眼尖,一眼就瞧见了他,船老大嘟噜一句:“哪里发财,不破财就幸运的了。”船老大把自己现状告诉了杨波。

这不是现存的船老大,杨波眼睛一亮说:“合伙买一条船怎么样?现在运沙利润很可观,沙价看涨。”

船老大不想与杨波搅和在一起,他早就闻说杨波是个心狠手辣的烂崽,船老大婉言拒绝说道:“这采沙运沙管得很紧,风险太大。”船老大知道长江沿岸采沙点经常火并,出人命事情都时常发生。

“没问题,我在这道上混得久,包准白道和黑道玩得开,风险大收益也大,走。我们去喝一杯。”

杨波劝船老大一起做运沙生意。船老大心里正到处谋出路,最近连喝酒的钱都没有了,像无头苍蝇不知道干什么好。于是,船老大跟着杨波来到一家小酒店,两个坐在包厢里点了几样菜,酒过三杯酒就达成了意向,船由船老大掌舵,杨波多出两万作为流动资金。船老大醉眼朦胧端起酒杯:“干杯!”杨波端起杯清脆碰了一杯道:“干,为合作愉快干杯!”

酒足饭饱,船老大回到家犯愁了,要到哪里去弄十万元,刚好遇到买断工龄的政策,船老大拿到了几万元,加上以前几万元的存款,还到银行把自己房子也抵押了贷五万元钱,总算凑足了十万元。船老大与杨波很快签了合同,杨波也很快买了这艘吨位五百吨的二手船,船老大总算又有了属于自己的半条船航行在江湖中运沙。

今天船老大急着要出航主要是这个月开始亏本了,柴油价格往上狂飚,江面上检查又紧,这运沙生意是在夹缝里生存,黑白两道,赚起钱很快,亏起来也吓人,被黑白两道敲一下就难以招架。船老大还有个重要的原因,躲风头好久没有出航了,也就没有机会见到自己相好“豆腐妹”心里像无数蚂蚁在爬,痒痒的。由于长年累月飘泊江湖,船老大认识了人称豆腐妹的胡江霞。豆腐妹在湖心镇开餐馆,是个白白净净年轻的寡妇,三十岁左右,餐馆以豆腐煮鱼出名。湖心镇是四面八通的码头,江南水乡,三面临水,迷人秀色,有着古朴典雅之美,老大经常借故到那里停泊,就像是他的避风的港口。自从船老大下岗后,老婆就总是数落船老大没有用,船老大这些年和老婆越来越厌烦了,老婆一天到晚就知道叨唠,这也不是,那也不是。船老大每当与豆腐妹在一起如鱼得水似欢畅,他自己也说不清楚,其实两人话不多,更多的是心灵默契与相互体贴。(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