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海鸥的成绩，她没有得到任何具体的评价。她爸看了成绩单，从鼻子里哼出了个音节就走了，她妈看着成绩单，什么话都不说就开始哭，哭得她心里发毛。她最后决定去找老师补课，其实她也不知道父母想让她怎么样，总比在家窝着让人看着顺眼。
幸好沙城一直陪着她，自从那次风波之后，沙城就愈加宠着她，总让她有种被小心捧在手心里的感觉。她补了英语和数学两科，一个是上午九点到十一点，一个是下午两点到四点，她跟家里谎称中午在外面吃，就跑到沙城那儿做饭吃。沙城的行为越来越模范，早上8：00在她家楼下接，下课再准时来接，一天六趟，直到5：00把她送回家门口。她对老师说那是她表哥，其实所有一起上课的同学和老师都明白是怎么一回事，只是谁也没说什么。
她有时觉得自己对沙城产生了很深的依赖，甚至他晚到一会儿她就会心慌，这样的感觉让她觉得不是海鸥干出来的事，可又抑制不住想这样一直依赖下去。
放假后就没和同学联系，早晨却收到董风的信息，让她中午叫上沙城一起到师姐那里聚聚，说没什么大事，只是想让师姐热闹热闹。海鸥心里想着还是师兄想的周到，就告诉了沙城，没想到他回答得却有些犹豫，不过还是答应了。
“石剑怎么又不在？”海鸥进屋看了一圈问道。
“哎呀你别提了，早晨答应得好好的，刚才突然来电话说有急事，也不知道这小子搞什么飞机！”董风抱怨着。
“上午接了个电话就走了，不知道什么事。”海棠把盛好的米饭端上来，大家开饭，渺渺说起舞蹈队最近排的舞，话就错过去了。
吃完饭又说了会儿话，才不到一点，董风提议让师姐休息一会儿，大家就撤了。正好这儿离老师家也不很远，海鸥和沙城就推着车子散散步，海鸥的手机突然响了，是花桅。
“阿花？怎么有空想起我来了？”她开着玩笑。
“我有件事想找你帮忙，你能帮我吗？”并不是阿花一贯的语气。
“那得看什么事啊，你先说。”
“我想组织大家去爬山，有好多人呢，文草草、宁蓝她们都来，你能来吗？”
“我现在天天补课，没时间。”这算求的哪门子？
“那你能帮我约沙渺渺来吗？”
“哈哈，你知道你这叫什么吗？这就叫醉翁之意不在酒！你知道我中午跟谁一块儿吃的吗？董风和沙渺渺。一边是我哥，一边是我哥们儿，你让我很难办！再说你清醒点儿，你也没可能。”
“你不用跟我说可能不可能，我就是想看见她，喂，海鸥，你在听吗？海鸥？”花桅的听筒里莫名其妙地只剩下了杂音，与此同时沙城觉得自己的手要被握碎了，海鸥的手心里满是凉汗。
而海鸥，两眼直愣愣地盯着前面饭店的落地窗里，那一对边吃边笑闹的男女，各种暧昧的动作做尽，男的直接去亲女的的脸，不可能再是什么误会！海云升和沈珠儿，海鸥的父亲和海家的朋友。
其实最近一次沈珠儿去她家之后，海鸥就觉得爸妈不太对劲，那天她不在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现在倒可以猜出一二。其实这个沈珠儿是她爸爸带过的一个学生，后来留校了，也算得上是她家的常客，虽然这些年她不在家，也见过很多面。她叫她珠儿姐，而沈珠儿叫她妈妈嫂子，辈份很乱，前一阵听妈说她不知为什么和男朋友分手了，原来原因就在这儿！怪不得海云升总是不在家，对她的事也不再那么计较，原来原因都在这儿！
海鸥用手里的手机拨了她爸的号，想听听他做何解释，那面的声音却是不在服务区。不在服务区？好得很！今天算见识了服务区原来是一个圈一个圈的！她吸了一口气冷静冷静，看看沙城，“咱们走吧。”
“鸥儿，你怎么了？”沙城从没见过海鸥这个样子。
“没事，先去上课，下午回来再说吧，现在没时间了。”她骑上单车。
这一下午的课，海鸥的情绪非但没受影响，反而更能集中精神一些，好像有点幸灾乐祸的感觉。下了课骑车回家，她轻描淡写地告诉沙城她爸有了外遇，好像事不关己的样子。
“那你打算怎么办？”沙城问她。
“先不跟我妈说，反正她大概也不知道，先静观其变吧。”
沙城拍了拍她扶着车把的手，两个人对视笑了一下。
海鸥终于想明白她心底幸灾乐祸的原因，因为这样她爸妈就可以离婚，她就可以逃离那个怪里怪气的父亲，更不用拜大师兄为师，也不用听一些什么家族啊，规矩啊之类的话。但她实在想不明白妈为什么就还要跟爸过，要换了她早就离了！难道是为了她？可她这些年根本就不在乎什么家不家的！
早晨醒来听到父母在为什么事争吵，海鸥觉得很不爽，就又睡了个回笼觉。真不明白爸怎么还能理直气壮和妈吵架，她终于忍无可忍起身，叫着“吵什么吵！”进卫生间洗漱，随便吃了点东西就跑出去了。幸好沙城也来得早，两个人刚要走，海鸥突然大叫：“昨天晚上的作业忘带了！”说着把书包扔给沙城跑了上去。
门被打开的那一瞬间，正对大门的卧室，她只能看到门那么一方大小的空间，其中发生的景象让她不敢相信。仿佛是进入了慢放镜头，她把每一个动作细节都看得清清楚楚，甚至那额头上跳动的血管都分毫不差，父亲一巴掌把母亲打倒在地，又扳着肩膀把她扔上床！
“住手！”她大叫着跑上去，“你凭什么打我妈？”
海云升有点杀红了眼的架势，大吼着：“我收拾自己的老婆，不关你这下崽子的事！”说着一把把她推开。
“你敢再动我妈一根毫毛，我今天要你好看！”
“呀，翅膀硬了？敢教训老子了？让我看看！”海云升走过来捉住她的手腕，她向外一旋，反抓他的手腕想利用这支胳臂反拧住他，不料她爸的另一只手整个将她拎起来抡了半圈。她脚一着地立刻借着那一股力起脚踢到他的脖子，因为穿着帆布鞋，这一脚力量不小，海云升一时失去平衡，手一撑坐在了地上。
“海云升你不是男人！你这个道貌岸然的伪君子！”海鸥拎起拳头刚要打，只听后边母亲喊着：“海鸥，不要！他是你爸爸！”
“我没有这样的爸爸！你不要以为你在外面干的事我不知道，你还有脸动手！”
海云升很敏感地扭头瞪了一眼床上的妻子。
“不是我妈对我说的，是我自己看到的！”海鸥抓起桌上的作业往外走，“你让我恶心，街上的小混混也比你来得真实！”
“你说什么？”海云升恶狠狠地大吼。
“我说你不如小混混！你今天要敢再动我妈一下，我就让你知道知道这十年我学了什么！”她猛力关上门跑了出去。
沙城见她跑出来，关切地问：“你怎么去了这么久？你脸色不好啊，出什么事了？”
“走吧，中午不要来接我了，给我点时间。”她用最后的力气给了他一个虚弱的笑。
这一天的课，海鸥上得颠三倒四，完全不知道讲了什么，脑子里一直重复那个进门时的画面，这是一个偶然，还是经常发生的事？这五年她不在家，这个家究竟发生过什么事？他们的日子是怎么过的？又想到沙城说过相爱时信誓旦旦是真，后来没了感情不想在一起也是真的。既然过得如此痛苦，那就分开好了，有什么好复杂的？绑一个不再爱你的人在身边，有意义吗？
下午下课后，看到外面等着的沙城，她心里突然产生了一种怀疑，这个人真的可以一直对她这样下去吗？他有一天会不会厌倦她？他会不会背叛她？究竟谁是真正可以依靠的人？
“沙城你会这样一直喜欢我吗？”她推着车突然问。
“我会。”
“没有不爱了的那一天吗？”
“没有。”
“这只是你现在的想法！你也说过以后不想在一起了也是真的，我怎么能轻信你？”她回头说。
“鸥儿，你怎么了？怎么突然没自信了？你要相信我！”他上前来抓她的胳膊。
她躲过去，喊：“我凭什么相信你？”
沙城左右看看，把车子扔在路上，拉起她的手腕就死命往路边拽，两辆车子倒在路上也不管，任凭海鸥在后面怎样想挣脱也不松手。海鸥被拉进了一个小小的4小时自动银行，身体靠在墙角，头也抵在墙上。沙城的唇不由分说地压下来，极用力地去撬她干燥的嘴唇，撬她紧闭的牙关，两只手更是用尽力气来制服她挣扎的身体，拼命抱着她。她感觉到他口腔里的薄荷气息，感觉到他整齐的牙齿，感觉到他颤栗不已的身体，以及跳得乱七八糟的心脏。她终于开始回应他，不再挣扎，只是紧紧地拥抱，用力亲吻，不知过了多久，眼泪终于被逼了出来。
“好了，哭出来就没事了。”沙城捧着她的脸擦她的泪水，“你现在相信我了吗？”
海鸥觉得自己应该幸福地笑笑，可不知怎么的，眼泪却越流越多，只好把头埋在沙城怀里拿他的衣服当毛巾了。沙城轻柔地抚慰着她的背，只觉得心疼得一塌糊涂。
“为什么要到这个地方？”终于平抚好自己的心情，海鸥抬起头问。
“这里没有人。”
“真的吗？”她越过他的肩头盯着墙角那个监视器看，无法想象刚才那一幕会被拍成什么样。沙城顺着她的目光回头看看那个电视屏幕，转回来对海鸥尴尬一笑。
“这可是我的初吻！”听着海鸥的喊叫，沙城终于抒了口气，这丫头总算恢复正常了！
幼儿园旁边的小小露天舞场，放了学的小孩子们由家长陪着，用他们尚且蹒跚的脚步在场子里来回跑着。海鸥和沙场两个人相依坐在旁边的石椅上，旁观着场中的热闹。
“鸥儿，你看这些孩子，他们还这么新、这么纯，眼神都是没有杂质的，还有那么多种不可知的未来等着他们，他们的生命还充满悬念，也就充满希望。”沙城搂着她的肩膀。
“是啊，他们的生活还那么简单，因为吃不到糖哭，因为喝到果汁笑，只要能背下一首五言绝句就能博得满堂喝彩，他们不用面对任何复杂难办的事，不用理会大人的世界里发生了什么，真希望他们永远也长不大。”她又往他怀里靠了靠，“真不想回去，不知道怎么面对他们。”
“鸥儿，你知道我最喜欢你身上的什么吗？”
“是什么？”
“是你的坚强，最初打动我的就是你的坚强。”
“谢谢！”
夕阳慵懒地挂在远处的山头，将金色的余晖洒下来，穿过柳枝的间隙，勾勒出相依的背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