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
清可忆的气劲没几天就过去了，毕竟董风就好像一个亲人一样存在在她身边，没有什么过不去的仇，再说现在的结果可以说是双赢，董风赚到钱了，并且是她的作品赚的，这样讲她也不欠他什么。这是陈醉编辑打电话通知她再版的消息时，她特意打听的，投资公司早就已经赚翻了！可是从小到大，董风从来没那样对她说过话，她实在拉不下脸来去找他，石剑显然没有做和事佬的天份，兄妹俩就一直这样僵着。
她手上的伤好得很慢，帐户上的钱却长得很快，第二次印刷二十万册，销路仍然很好。编辑建议趁热打铁，出一本随笔短篇集，她也没有特别大的心思，收拾收拾自己从前写的东西就寄过去，好像真的怎样都可以！而更让她感觉奇怪的就是经常有人拉住她讨论读《当时年少春衫薄》的感受，激动之处什么反应都有，她却完全不知道该做何表示。
拆掉纱布的那一天，她换了半截袖，五分长，盖住左臂的臂环。她看着手上那道加深了，变得很丑的疤，心底一片凄凉，沙城，这不再是我为你而留下的那道疤，你在我身边，真的再没留下任何痕迹，我在那些打印出来的宋体字上看不到你的影子，而手机短信就更加不真实，沙城，我在很努力读书，考了很好的成绩，我出版了自己的开始养家，你不为我高兴吗？你为什么都不在我身边呢？有一天听宁蓝唱《亲爱的你怎么不在我身边》，她只想着空间的距离算什么？她情愿沙城是与她在空间上有距离，是真的去了上海发展事业，生与死的距离，该如何去跨越？
花桅现在上学的概念只剩下两个，看课外书，睡觉。他理所当然被请进了老黄的办公室，又由老黄的办公室转交到年级组的办公室，没再往上转，直接判定停课反省。他回教室取书包的时候，脸上现出了少有的革命的大无畏主义精神，搞得一圈几个人都用很敬畏的眼神是对他行礼。清可忆心里更是翻江蹈海，大有随他一起战斗的冲动，但冲动归冲动，她也只是拿出那张过期已久的出门证，决定去碰碰运气。
显然看门大爷全没有黄老师工作的严谨认真态度，只晃了一下证就过去了，她拎着书包仔细观望，幸好花桅走的方向和书店方向相反，她二话不说追过去。
“阿花，等我一下，你去哪？”她追上去喊。
“你怎么出来的？没跟年级组请假查出来算旷课的！”
“哎，你背条例背疯了吧？旷一节死不了人，再说不一定查得出来！”她是走一步就不回头的，“你现在去哪？不至于回家挨骂吧？”
“先不回，找个地方呆着吧。本来想去网吧，你出来了就去不了了，去咖啡店甜品店什么的，坐着说话吧，我请你。”
清可忆现在可以说是很有钱了，反正她从小到大家里从没有过她帐户里那么多钱，但穷日子几乎把她变成一个守财奴，现在母女俩还只维持着基本生活，干什么都精打细算。她为清枚花钱时，常常还能想到那么多钱，花一点没关系，也督促妈妈去买衣服做美容。而一但落实到自己头上就觉得这也贵那也贵，什么也不舍得买！一听到咖啡店甜品店这样的词，她的第一反应就是贵得要死，仔细想想又觉得自己真是天生的贱命。
不大的一个咖啡店，气氛很不错，放着轻音乐，玻璃桌下层燃着蜡烛，服务生的热情也恰到好处。清可忆仔细感受着这高雅得几乎没有生活气息的气氛，回忆不起上一次来这种地方是什么时候了。
“海鸥？”花桅见她愣神叫了一声。
“啊？”她反应了一下，“你不知道我现在叫什么？”
“你改那名真的挺别扭的，拗口。哪有海鸥好听好记？”
“你就是不习惯，等时间长了就好了，这名多好！又有来头又有意境！”
“是啊，还很有寓意！可惜大概我是没时间适应了！”
她听了这话心里一沉，正赶上服务生端奶茶上来，缓了缓神才问：“你以后，打算怎么办？”
“怎么办？谁知道！我妈肯定是拼尽全力把我留在一中，不过我猜是没什么戏，但愿他们不要再给我找学校。”
“不找才怪，在家长眼里在除了让你上学还能干嘛？”她白了一眼，“我到现在也不明白你到底想干嘛？”
“就是想，四处走走，自食其力，多经历些事，咱们现在学这些就是浪费生命！”
“流浪？！佩服！不过也太悬了吧？”
“没什么好悬，你现在帮黄磐，他出去也是做流浪歌手，性质差不多。”花桅说得懒洋洋的，“再说也没什么好留恋，干嘛不走？”
她听了这未一句，立刻想到沙渺渺，有点想苦笑。这条路，也许是再适合阿花不过了，可是她心底为什么会冰凉一片呢？走了好，走了就不会有死掉的危险，都走好了！
“你呢？就在这里把牢底坐穿？”花桅突然这样问。
“要不然怎样？怎样我妈都没办法放心的。虽然现在出书挣了很多钱，但也难保以后会怎么样，我妈她是希望我平平安安的，好好上个大学找个工作再嫁个稳妥的人，不要再出什么事。再说我现在学习也还过得去，挺有希望考一本的，就努力呗！”
“你是别人怎么希望就怎么活啊？真是暴珍天物！”花桅从旁边墙上的留言袋里抽出一张纸，低头在上面写字，清可忆反复咬着吸奶茶的吸管，怎么也说不出话来。
花桅写好又插回去，看着她问：“没兴趣知道我写了什么？”于是她就像个小傻孩一样取出那张纸打开看。
“希望海鸥可以自由飞翔。”
从咖啡店出来，夜风直截了当地打过来，她突然感觉冷，以前在这种时候，都不会再有冷的感觉，她反省自己已经有一段时间没好好练功了，却清楚，真正的原因并不如此。
正毫无目的地往前走，花桅的肩膀突然被人重重一拍，只听后面有人说：“小子，借点零花钱用用！”他心里一惊，第一反应就是掏钱。
清可忆很不耐烦地回头看，觉得这几个人怎么就有点眼熟，仔细再想，正是那次跟着贾甲打沙城的人中的三个。冤家路窄！她心里这么一想，就捏紧了拳头。
那边三个人见她这副表情，有点奇怪，但也早忘了她是谁，其中一个就上前来挑逗：“这小妞干嘛这样？不怕我们？不如陪爷玩去，少不了你的！”
他话音还没落地，脸上就被重重打了一拳，毫无防备地倒在地上，他爬起来，三个人同时掏出刀子。清可忆也把那把甩刀掏出来，以一敌三，还是用刀，她心里一点底也没有，只觉得夜凉进骨头里了。花桅在一边看得在点傻，大有拿出钱来了事的想法，但也不知该如何插话，事情好像也不是他想的那么简单。清可忆从裤子兜里摸底出手机塞给他，他却茫然不知所措的样子，她终于感受到什么叫“百无一用是书生”了，边喊着“打给董风，告诉他我在这儿！”边看着三个明晃晃的刀刃朝自己过来。她侧身躲过去，举刀朝其中一个人手上划，一把刀落地，躲拳，拉住，她把那人当作自己背后的屏障，用力一倚，那人就倒下了。
“关机了！”她听到花桅在一边喊，心里觉得自己真是点背死了，把五分的袖子又往上撸了撸，起脚踢向上来那人的胸口，回身躲过又送上来的刀，喊：“那打给方舟！”方舟这名字好像是听说过，刚刚出刀的那人一迟疑，就已经被她横过来的一脚踢倒在地，而另两个刚从地上爬起来，立刻又上来。她看好其中那个没有刀的，把刀甩过去，不料另一个从另一面来袭，本能地伸出左手去，刀刃擦着左臂直刺向脖颈，说来就是这么寸，刀的走势刚好就别在了她那个臂环的皮带子里，刀刃一侧划断皮带，臂环应声落地，给了她向后的闪身的时间。还好有惊无险，她也不敢吁气，只等再应付来招。
就在这时，有人大喊着：“误会！误会！自己人！”正是闻讯骑着自行车赶来的方舟。“兄弟，这是我朋友，我是方舟，大家都是跟着狒哥混的，别打了，自己人！”
“你是谁啊？这丫头够硬的，我们不想这么罢手！”
“得了，大家算不打不相识，我请你们喝酒去！”方舟陪上笑脸。
“哪那么容易？今儿老子来劲头了，偏想跟这妞较较劲！”
清可忆见这架势，也想小事化了，就决定退一步，“今儿我得罪几位了，这架打下去没意思，兄弟们要是看得起就当清可忆是朋友，在一条道上混，何必你死我活的，以后有什么事支会一声，我能帮就帮。今儿我还有事，方舟就代我多敬几位几杯，算是赔罪了，酒钱还有几位的药费我出了。”说着把钱包扔给方舟。
几个人见她这种态度，也见识了她的身手，都不好再说什么，心里对这样一个女流之辈多少有点佩服，大家交个朋友没什么不好，就都跟着方舟喝酒去了，谁也没注意方舟又把钱包塞还给了她。
“就你这自我保护能力还想流浪？”她接过花桅递上的手机，揣起来，又捡起刚才掉落的臂环。
“哇，你好棒啊！好像武林大侠！能不能教我几招？你能一剑把苍蝇劈成两半吗？”花桅还是没正形。
“滚啊，我能一剑把你劈成两半！”她松了口气。想到那三把刀同时向自己刺上来的情形，心里还真后怕，坐在马路边缓了缓神，想起刚才把手机交给花桅，第一个想要找的人，还是董风！
花桅又接着好几天不上学，不用猜也知道他妈妈这几天肯定又是天天往学校跑，恨不得给老师跪下求他们留下阿花。可忆只是有点同情这样的母亲，但也许这件事就注定要有一个人痛苦，又也许很多事情都是这样。
中午在店里吃过饭，清枚说家里有些日用品没了，可忆就出去买，正拎着东西往回走，就远远看到石剑骑着自行车过来，车子后座上的女孩搂着他的腰，脸上有点炫耀似的表情。见这样的情景她心里别扭了一下，不管怎么说她也算他的正牌女朋友，这样把她往哪里摆？可是转念也想她和石剑之间既然不是爱情又有什么理由管他呢？于是决定点个头就过去。
可是石剑见了她却停下了车了，对后座上的女孩说：“石溪，你先走，回头我再找你。”
那女孩对他此举虽然不太满意，也没说什么，只是走之前给了清可忆好几个白眼。
“你女朋友啊？看起来不好惹啊！”她有点打趣他的念头。
“她是我女朋友，那你是谁？你吃醋！别不承认！”
“不跟你小孩一般见识！找我有事吗？没事我走了。”
“喂，你真生气啊，我是说我快走了。”石剑拉住她。
“对啊，快高考了嘛，你爸终于吐口了？那我也能解放了！”
石剑也不理她，接着说：“黄永生说如果我什么都考不上就不管我了。”
“所以？”
“我决定不参加高考了。我打算往南走，这几年唱歌总算攒下点钱，够支持一段时间的。”
“那你就自己小心了，我没什么好说的。”
“真的没什么跟我说的吗？”他不由分说把她拉到自己身前。
她抬起头盯着那张顽劣的脸，那张好看得找不到瑕玼的脸，一字一句地说：“你可不可以留一样沙城的东西给我？他的手机、他的书、他写过字的纸，什么都可以，留一件给我，可以吗？”
石剑的脸色瞬间变和很难看很难看，他放开她，什么也没说转身去过马路。清可忆很无奈他这种反应，真的如沙城预料，他喜欢上她了吗？她不想做任何挽留，或者解释，如果石剑真的如此，那伤害也是没办法的事。只听得身后一声刺耳的刹车声，她的脑子一下乱了，是她不喜欢石剑，可是他不可以死，绝对不可以！她不可以害死他！她回过头，恐惧充满内心，只看见一辆大卡车停在石剑面前，司机伸出脖子来骂了一声：“不会走路啊！”就开走了。她跑过去拉回他，死死拽着他衣服左肩的衣服，“石剑，我求你不要吓我好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