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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02章 郭烨弄玄虚

半盏茶的功夫,升平馆大门外。

万年县县令朱有德,正如同热锅上的蚂蚁一般,一会儿来回踱步,一会儿踮着脚往街口处看。

眼见郭烨和曹小六来了,他紧走几步向前,招呼道:“快,快和本官去现场,咱们万年县这回麻烦大了!”

郭烨先躬身行礼,随即嬉皮笑脸地道:“县尊放心,属下的本事,别人不知道,您还不知道吗?什么案子能难得住我啊!”

朱有德摆了摆手,急道:“先莫说大话,这个案子比你想象中要严重的多了。”

不消一会儿,几人已经到了案发现场。

这是一间名叫“紫苑阁”的雅间,两扇房门大开,屋内格外寂静。榻上散落的帷幔遮掩,透过缝隙,隐约可以看见那横躺着的尸体。

郭烨既紧张又有些好奇,缓缓掀开了帷帐。

“啊?!”

他心中大震,双瞳一凸,几乎惊叫出声来!

那满是锦锻被褥的床榻之上,横躺着的尸体,自然是户部侍郎的次子萧廷。他面色惨白,脖颈处有一道大口子,鲜血早已流干,一片黑红的血迹沾染了整个床铺,甚至连绵到地上。

这还不算什么。

最让人心惊的是,尸体的旁边,还有一堆赫赫渗人的白骨!

白骨数量众多,一只骇人的骷髅头立于骨堆之上,几根大骨下压着一根根细骨,不仅恐怖还透着说不出的诡异。

郭烨清了清嗓子,低声问道:“大人,这堆白骨是……”

朱有德道:“据升平馆的人说,这堆白骨就是杀害萧廷的凶手,也就是升平馆的红牌窦婉儿。窦婉儿本来是卖艺不卖身的清倌人,但昨夜萧廷执意要她陪宿,又拿出了一百多贯钱。那老鸨儿见钱眼开,也就应了。万没想到,天亮来叫门,推门进屋一看,竟成了这副场面。”

郭烨道:“您是说这凶手便是夜里陪寝的清倌人窦婉儿?”

朱有德上前一步,把窗户打开了,道:“窗户上并无脚踏痕迹,房门也未见异常。屋内设施摆放完好,连家具下的灰尘依旧保持着原样。可见……嫌犯除了那女妓窦婉儿之外,并无他人。”

“那她怎么会变成一堆白骨?”郭烨又问。

“这就要靠郭捕头查明了。兴许,这窦婉儿不是人,而是什么妖魔鬼怪变化的。本官听说这萧廷出了名的好色无德,遭了报应也未可知。但这让……让本官如何跟萧侍郎交代啊?”朱有德一脸地为难之色。

郭烨却比他镇定得多,将袖子挽起,道:“县尊稍待,属下先验验尸。”

朱有德连连点头,道:“对,对,你好好验验。咱们万年县能不能过这关,就看你的本事了。”

“县尊稍待。”

郭烨面色凝重,俯身对萧廷的尸身开始检查。

嗯?

他检查完萧廷的面部后,刚把尸体的手抬起来,倏地面色骤变,心中掀起了滔天巨浪。

因为他看到了萧廷右手的中指上带着一枚玉戒。

这枚玉戒晶莹碧绿,霎是好看。这并不重要,重要的是那戒面上刻着一个龙飞凤舞的“离”字!

郭烨清楚地记得,母亲弥留之际,将一个晶莹碧绿的戒指交给了自己,戒面上刻了一个“坎”字。

她老人家说,那是父亲留给自己的信物。若有朝一日,遇到一个戒指上刻有“兑”字的人,就是自己的亲生父亲了。

虽然自己对那素未谋面的父亲,不怎么感冒。但为了母亲的遗愿,日子即便再苦再难,也没把这枚戒指典当了。

想不到今天,虽然没见到刻有兑字的戒指,却见到了刻有离字的戒指!

而且,自己的“坎”字,和这个“离”字,字迹相近,应该是出自一人之手!

坎……离……兑……这都是八卦的卦象。难道说,自己的身世,还跟萧家有关?

“郭捕头,郭捕头!”朱有德开口叫道。

郭烨瞬间从沉思中惊醒,道:“属……属下在。”

“郭捕头凝眉细思,可是有什么发现么?”

“我……”

郭烨自是不能说这戒指之秘辛,正要准备一番说辞搪塞过去。

正在这时——

“站住!升平馆发生命案,万年县已经封锁现场,闲杂人等不准进去!”

“这天底下就没不良人不准进的现场!”

“管你什么司,也得我们通禀了县尊再说。”

“放肆!小小衙差,也配挡不良司办案?”

……

随着一阵吵吵嚷嚷,十几名不良人来到了现场。

头戴黑纱幞头,脚蹬乌皮六合靴,身着窄袖翻领缺骻袍,内衬软甲,外罩披风,俱是黑色。腰跨环首饮血刀,长三尺三寸三分,窄身直背,刀鞘也是乌黑。

男要俏,一身皂。

不良人这身装束,凛凛威风中透着神秘与威仪,即便是朱雀大街巡夜的金吾卫,也比不得他们。

不过,让郭烨最赏心悦目的,还得说是这伙不良人的首领,那个美少年,确切地说,应是美少女。

同样是头戴黑纱幞头,同样是身穿圆领缺胯袍,只是腰间的环首饮血刀换成了一块铜牌,上面三个小字:不良尉。

乍一看,郭烨还以为这是一个翩翩美少年呢。

但仔细看去,月眉星眼,粉面桃腮,肌肤胜雪,没有喉结,这分明是一个英姿飒爽的美少女啊!

见着美少女欺身走近房中,见着朱有德,微微拱手,道:“您就是万年县的朱县令吧?”

朱有德不卑不亢地还礼,道:“不错,正是朱某人。敢问这位小娘子,究竟是谁家的女公子呢?”

“长安不良司不良尉,纪青璇。”少女回答得干净利落。

“原来是不良司徐帅的义女啊,失敬了!”

朱有德马上就恍然大悟,道:“不知纪娘子带上不良司这番大的阵仗,到这升平馆所为何事呐?”

不良帅徐有功,因为判案之时,从不对嫌犯用刑,人称“徐无仗”。他官居四品,为官清正,无论在官场上还是民间都声望甚高。他的义女纪青璇,大家自然也高看几分。

纪青璇道:“不敢当“见教”二字,妾身这次来升平馆,就是为了萧二公子的命案。怎么样?这个案子,就转交给我们不良司吧。”

朱有德还没开口回应呢,郭烨已经插话道:“凭什么啊?不良司和我们万年县并无统属关系。想要我们移交案子也行,你拿刑部的公文来。”

纪青璇秀眉微蹙,直言不讳道:“不良司乃朝廷秘谍,既管侦缉不法,又负责全国的大案要案,和万年县虽无统属,却职责多有交叉之处。凭你们万年县那几个庸才,能办得下来萧二公子的案子吗?到最后,还不是得交给我们不良司?”

“哎呦呵,小娘子挺狂的啊!”

郭烨明白,朱有德不可能为了此案,和不良司打擂台。自己这边稍一犹豫,自己父亲的线索就完全断了。

现在必须得快刀斩乱麻!

他心思电转,道:“我是万年县的捕头郭烨。这样吧,咱们打一个赌,现场验尸。如果我们万年县衙的人,看出来的线索比纪小娘子多……这个案子就还是由我们万年县来办。否则,就把这个案子移交给不良司。”

纪青璇看向朱有德,道:“朱县令,你以为呢?”

事情发展到了这地步,朱有德真有些左右为难。

不良司不好惹,萧廷的案子很难破,按说应该把案子交出去。但郭烨是自己左膀右臂,现在又是在为万年县衙出头,自己总不能拆他的台吧?

他只得不偏不倚地道:“郭捕头的话,就是本官的话。”

“好,成交!”

纪青璇也唯恐和郭烨争执下去夜长梦多,痛痛快快地答应了这个赌约。

当即,她先验了一遍尸,并且将自己所发现的线索,写到了一张白纸上,交与朱有德保管。

然后就该郭烨验尸了。

郭烨若有所思,伸手将那白骨堆上的骷髅头拿起来,仔细端详。

打量完了,又微闭着双目,上上下下仔细摸索。看那副样子,仿佛他手中的不是骷髅头,而是什么绝世珍宝。

到了最后,他甚至口中念念有词,好像在和什么看不见的东西在沟通。

纪青璇见郭烨这副样子,心里有些发毛,道:“郭捕头,你在干什么?”

郭烨颇为自豪地说道:“好叫纪小娘子得知,本捕头会一种玄门妙术,叫做摸骨辨生。这门玄术施展开来,就能知道死者生前的状况哩。”

这小子又在故弄玄虚了!

朱有德会心一笑,他当然知道郭烨所谓的“摸骨辨生术”,哪里是什么玄门秘术啊,与那些大仵作们验尸的本事并无二致,不过是千个师傅千个法——各有门道罢了。

不过看破不说破,这才是好上司。

“装神弄鬼!”纪青璇见状将信将疑,小声啐了一声。

郭烨嘿嘿一笑,道:“不管是不是装神弄鬼,管用就行。小六子,开始记录!”

曹小六道:“是嘞。”

“此骨生前定是沙场中人,体型健壮,绝非什么女子。而且,从骨灵中可以探出,他是遭人暗算,才死于非命。呃……骨灵中怨气颇重,死前定心中不甘……”

纪青璇有些讶异地看向郭烨,道:“你能看出来这尸骨是男子的?有两下子啊。还有呢?”

郭烨道:“此骨亡灵在与我交谈时,中原话语说的十分生硬,听起来不像我大唐人士。当然就更不可能是什么窦婉儿了。所以……”

顿了顿,郭烨无比笃定地继续道:“这尸骨的存在,是贼人的故意误导,杀死萧公子的另有其人!”

“那萧廷到底是怎么死的?”

“窒息。”郭烨给出简短的二字。

“萧廷脖颈处有明显的伤口,看上去显然是被利器所刺,你为何说是窒息?”

郭烨老神在在地道:“萧廷的亡魂确实是与我这么说的。至于为何有这种伤口,我只能说是凶手在杀死萧廷后,故意刺入的。”

“哼,又是白骨亡灵,又是萧廷的鬼魂!哼,简直荒诞无稽!那我且问你,凶手杀人后,又去向何处了?”

“如何进来,便如何出去。”郭烨耸了耸肩。

纪青璇气得一怔,“你…说了与没说一样!”

“萧廷的亡魂只告诉本捕头这么多。难不成,纪娘子知道,那凶手是如何在这紫苑阁内来去的?”

“我……我也不知道。”她的确不知道。

纪青璇连番发问,郭烨对答如流。

一旁朱有德干笑一声,问道:“纪小娘子,以为如何?”

纪青璇不服气地道:“郭捕头的确看出了不少东西,但我可不信,他能通过什么玄术沟通死者,得知这些线索。而且,他至始至终也无从得知,凶手是如何神不知鬼不觉地出入紫苑阁的。还有,既然这堆白骨并非女儿身,那窦婉儿最后又去了哪里?要知道,这门窗可是纹丝未动过。”

“呵呵,那些都不是本捕头关心的,本捕头只关心这桩案子归谁查办!”

郭烨眼下只想抢回案子的主办权,其他的都可以慢慢在查,他看向朱有德,恭请道:“县尊大人,请快些把纪小娘子写的线索条陈拿出来给大伙儿看看,我们到底谁赢谁输?”(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