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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十六章 救过不及(上)

与桓恪快马加鞭,日夜兼程,幸得宜醉有日行千里之能,我二人才能只用了五日便入了泛夜境内。

只是甫一踏入泛夜国土,我与桓恪便禁不住皱眉。一路向南而去,泛夜国内座座城郭城门大敞。街道空寂,几乎看不到一人,只有道旁紧紧阖闭的屋门,与偶尔可瞅见的从房屋中怯生生打量我们的畏惧眼神。

本以为帝都忝渠多少会戒备森严些,谁知境况尚不如另几座城池。我同桓恪既未被盘问也未被阻拦,竟得出入无间,直抵忝渠皇宫外。

由桓恪接下马来,待他将宜醉安置妥当,我二人走至几日来所见的第一位身披甲胄的侍卫面前。这侍卫面上仍有血痕,正向地上唾着血痰。见我二人警惕挥剑,浑身都僵硬:“你们是何人?”

“我二人乃泛夜皇上故人。”我出声应答:“今次前来,是有要事告知皇上。望你前去通传一声。”

“皇上?你等何等身份,也敢求见皇上?”嗤之以鼻,那侍卫紧握剑柄半分未放松:“虽时辰未到,但宫中早早便开始准备。今日整日,皇上都无暇见闲杂人等!你二人快走罢!”

“时辰未到?什么时辰未到?”

心中涌上不祥预感,我向前一步,那侍卫虚张声势的将剑尖朝我挥了挥。寒芒一闪而过。眨眼之间,桓恪已单手执住空迹,剑刃搭在侍卫肩头,顺势缴了他手中兵械:“若动辄如此,日后叫你泛夜皇帝知晓,是给你自己招惹是非。你方才说的是什么?”

惊得一时未及反应,片刻那名侍卫方战战兢兢地开口,终于正眼看向我与桓恪:“是……是今日午时,皇上要在午门处决逆臣宗政庚付……此事皇上五日前便已昭告天下了啊……”

“处决宗政庚付?!”大惊失色,我与桓恪对望一眼,急道:“皇上现下在何处?!”

几乎抖成筛糠,那侍卫哭丧着,面孔都要扭曲:“此刻已近巳半……皇上应当已在午门预备……”

略过他迅速向宫内跑去,桓恪须臾之后方跟上,应是将那名侍卫击昏。顾不得身份与事态,我只一心想着定要赶得及力挽狂澜,却在方望见午门之时骤听到宫中铜钟鸣响。

午时已至。

空气中似乎立时染上血腥气。我停住脚步,缓慢转头看向桓恪。他抿了抿唇,目光复杂,片刻后仍牵着我的手向午门处奔去。离得欲近腥气欲浓,我几乎已要窒息。

偌大的行刑台上,此刻已只余两人。顺风隐隐而来的是宗政庚付苍老怆然的绝望痛苦:“……君叫臣死,臣不死不忠。皇上新登帝位不久,看来……是不愿让老臣再为泛夜江山出绵薄之力了?”

“这鬼话哄无知百姓便也罢了,来哄骗于孤,真当我孟氏愚昧么!”孟烨寒步步紧逼,一把抽出斩首大刀:“为泛夜,为父皇,为千万受你要挟被你蒙骗的臣子,你本该承受千刀万剐尚不足矣!可惜你只贱命一条,倒让人不得痛快!”

语声未落,似自己醒悟,孟烨寒摔掉大刀,嗜血冷笑:“孤倒忘了,罪大恶极之徒,自古至今从无痛快一死的!我泛夜立国至今未行凌迟之刑,今次便由你为首!”

极大幅度的颤了颤,宗政庚付半晌朗声苦笑,对天长嗟:“想不到,我宗政庚付一生权势滔天,到头来,竟死于……竟落得如此下场……现世报应啊……”

相隔甚远间,我只看到宗政庚付勉力撑起身子,奋力向那刀刃上撞将过去。孟烨寒却灵活的以脚尖挑起刀身,反手执住,行云流水般轻飘飘的一抹而下。

未做丝毫挣扎,宗政庚付了无生机的倒下。脖颈处汩汩地向外冒着猩红的鲜血。

一切电光火石,俱在我同桓恪摆脱开阻拦兵士,踏上行刑台的那一刻发生与终结。我捂住嘴唇,紧阖了眼眸转过身去。桓恪顿了步伐,将我一把揽在身后:“胡汝开元王桓恪,见过泛夜皇上。”

似我们与他之间隔了无形的厚重的屏障。许久,孟烨寒方慢吞吞的回身,双眼狰红,脸颊血迹斑斑,衣袖尽染,颗颗豆大的血滴从袖口处连缀着砸落到地上。

“胡汝……开元王?”

又过了良久,孟烨寒方以耐人寻味的口吻不急不缓的开口。他斜斜挑起一抹笑,方欲再言,转眸却看到我。

“这不是皇妹么?……不对,此时此刻,皇妹又已摇身一变,重为凉鸿帝姬了。真是可喜可贺啊。”

语气讥讽分明,孟烨寒将手臂举起,挑衅挑眉:“当初在依柳池边,孤曾恭喜帝姬选择明智,投靠宗政煦。但是看如今情形,确是当年孤武断了。只是,伶月帝姬一贯擅长见风使舵,趋利避害之道。彼时既能舍弃宗政煦,投入胡汝开元王怀抱,今次想来也能辨明事理,归顺于孤罢?”

他逐渐兴奋,逐渐慷慨激昂:“你若懂得讨好于孤,令孤欢欣,孤可勉强考虑封你为泛夜嫔妃。纵使你实际身份卑微低贱,孤也大可将凉鸿作为一个大郡,先将你封做郡主!其后再顺理成章,纳你为妃!”

语无伦次,言语颠倒,我尚未回应,孟烨寒又踉跄一步,转向桓恪:“胡汝开元王,也自当收归我泛夜麾下!孤原也打算广纳贤士,收天下良臣猛将!待到万事俱备,待到时机成熟,再一举举兵,攻打胡汝!到那时,三国归一,天下我统!孤便封你做朝中重臣,与孤共享世间荣华富贵!”

“孟烨寒……”

再难忍耐,我出声打断他痴狂幻想,声音低沉:“我只问一句。宗政庚付……身上的这许多伤痕……俱是你,亲自动手的么?”

微愣了一瞬,转而哈哈大笑。孟烨寒指着地上支离破碎的尸身,得意狂笑起来:“自然如此!自当如此!此等奸臣,把持泛夜朝政数十年!孤如何不该替父皇报仇,替泛夜臣民报仇,还泛夜一个朗朗乾坤?!孤只恨换了数把大刀,俱已砍到涩钝。本欲将其凌迟,却一时失手让他落得痛快!不过无伤大雅!孤早已命人去取长鞭,大斧,预备将此贱民鞭尸于众,曝尸荒野!到时候,伶月帝姬可要前来观摩么?”

几乎要忍不住干呕感觉,我深深垂下头去,看着桓恪双拳紧握:“宗政庚付临死之前,便一句话都未曾申辩?”

“他还有何话可申辩?不过一直红着眼看孤,自己也知道其身有滔天大罪,罪无可恕!临了了,竟还当真落下泪来!归根结底是个懦夫!开元王尚可以瞧瞧,虽首级已被孤砍下,但仍能看出这老贼死不瞑目呐!”

鄙夷厌弃,唾骂不休。孟烨寒癫狂的叫喊着:“死了父亲,接下来便是儿子!孤已命全国缉拿罪臣宗政煦!待其归案,孤便要其亲眼看着他父亲腐烂发臭的尸身,如他父亲一般无二的死法!如此,才能聊泄孤数年来心头之愤!”

欲要言语,却失了声音。泛夜如今已是满目疮痍。宗政庚付乃泛夜朝野之定心丸,乃泛夜实权的掌控者。孟烨寒不思后果,夺其权力,残忍杀之,势必会在三国掀起滔天巨浪。宗政庚付位高权重,尚死状如此凄惨,不论素日里曾与他交好或利益相关的的臣民,便是与之无关的百姓也定然是心惊胆战。泛夜国内已是朝臣出逃,民众四散。

依孟烨寒之智,若他尚有理性,绝不会偏激至此,将自己逼上绝境。但他个性却最是眼中容不得沙,点滴小事也要一吐为快。宗政庚付这些年来对孟登、对泛夜皇室的欺压,早已成梗在孟烨寒心中永不可能消除的利刺。在还需要宗政煦在外转圜作战时,孟烨寒自然动宗政庚付不得;只恐萧纣身亡的消息甫一传回忝渠,孟烨寒便立时对宗政庚付下手,雷厉风行,打一众窥探泛夜皇位终归何方的眼睛们一个措手不及。

其实孟烨寒此刻,离崩溃只一步之遥。

踟蹰犹豫,欲言又止。如此纠结片刻,我抬眼却见孟烨寒竟当真自太监手中接过了一条长鞭。他噙着笑,眼角却俱是恨毒神情,手臂高高扬起,便要猛挥而下。我再顾不得旁事,在桓恪钳制住他手腕的同时大声疾呼:“宗政庚付是你生父!”

一把甩开桓恪,孟烨寒转眸看着桓恪宽慰的与我并肩立在一处,竟仍自兴高采烈,得意洋洋的反问一句:“你说什么?”

我疑心他分明是听见了,却只当是虚空中的一句混杂。纵我非局中人,却在此刻真切体会到凉鸿皇后伶水彼时的痛苦与揪心:“我说……宗政庚付是你生父,宗政煦是你亲兄弟。你的生母是凉鸿皇后伶水。……你姓宗政,不姓孟。”

嘴角弧度定在原处,许久方颇为勉强的向上一扬。孟烨寒不屑的撇过头去,眸中分明一丝愤怒,一丝慌乱:“伶月帝姬向来据理力争,何时开始以这种笑话蛊惑人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