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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〇九章 柔外刚中(三)

若说我应下祁连衣之请,是为了还她曾经相助之义;此时为郭山谋划,是为了他是“单过”时同我的情谊,则即便此二者累加,此事我也不必亲自出面,到郭川面前去讨必然的不痛快,只需将法子告诉郭山或祁连衣之一,由他们自去说明即是。但是——

若是桓恪仍在,他必定会为友人不遗余力。

我笑着低低叹出一口气,抬眸对郭山扬眉:“其实我今日来此,除却是为着往日共处之情,故而前来拜会郭川将军,前来看望于你,实则也是受了祁将军之托,同郭川将军再将你二人想法说得明白些。我原想着将这一重关窍先同你说,此时看来倒是有些多此一举。若你放心我……我便尽力一试。”

“这便是我欲央帝姬之事了。”喜出望外,郭山拱拳低头,被我托住手臂,抬头冲我笑道:“有帝姬出马,此事必得圆满。”

“你这话说的,倒是不给我留退路啊。”佯做抱怨一句,我展颜与郭山一同笑开,又微微颔首,随他去寻郭川。我二人方在郭府中的议事之处站定,身后便传来郭川讶异试探声音:“……伶月帝姬?”

回身得体行礼,我微笑:“郭川将军。”

“适才有几位大人来至府中,郭川刚将他们送走。”许是因郭山缘故,郭川对我尤为客套,浑然不见从前的针对:“论情论理,都应是郭川携舍弟前去向伶月帝姬致谢。却教伶月帝姬来我郭府……”

“郭川将军不必这般。”笑着温柔打断他话语,我看着郭山走到郭川身边:“早在定山城时,萧月穆便已说过,郭山能够保全性命,安好归来,是因他自身机智,同我并无甚关系。且今日,萧月穆是为此前郭川将军曾予我和澄廓的帮助而登府道谢,是萧月穆来迟。”

多少明了我欲说何事,郭川寻了由头遣散旁人,却连郭山都一并让了出去。郭山走前给了我一个担忧眼神,我只几不可见的点了点头,耳边听郭川道:“帝姬所言……是指在饶鲁城中,郭川听从帝姬建议,率大部先行回到归桑一事?”

“是。”我确认:“彼时都未曾与郭川将军提前商量,便贸然提出这等可算得上是强硬的要求。郭川将军在兄弟们面前不仅未拆穿我,反而鼎力相助。此等恩情,萧月穆自当恩谢。”

“帝姬言重了。”郭川不卑不亢,神情认真:“帝姬当时所为,看起来虽像是事从权宜,急中生智,后郭川再细想,却委实敬佩帝姬处事机警,面面俱到。若郭川当时就地反驳帝姬,便会令众将士更察觉出事有端倪。而若事情久拖,不令士卒尽快离开,此事早晚瞒不住,只恐影响军心,物议沸腾。短短一夜之间,帝姬便能将此事所有方面考虑透彻明晰。郭川实在自愧不如。”

这般说着,郭川脸上竟真显出些羞愧来。我扬唇浅笑:“萧月穆断无郭川将军所说这般厉害。当时所为,称一句无可厚非尚已是谬赞。实在禁不起郭川将军这般夸赞。”

“帝姬为人谦逊,与自矜功伐之俗人截然不同,便是最为难得可贵之处。”略变了语气,郭川示意奉茶入内的管家将房门微阖,才又轻了声音:“郭川与帝姬也算朝夕相处数日,虽说断比不得开元王,却也勉强说得上了解。且阿山是我亲弟——帝姬今日来此用意,郭川多少猜得大半。”

“既然如此,我便也不过多赘述了。”直言不讳,我微敛了笑意:“郭山与祁将军俱已同萧月穆言明,眼下他二人并无红丝暗系之意。且我相信,无论郭山还是祁将军,应当都已分别将心事向郭川将军诉明。一位是失散多年方得重聚的兄弟,一位是直至今日都视若己出的亲友。郭川将军执意催促此门亲事尽快成就之原因……萧月穆与郭山、祁将军同样,不明所以。”

“并非是我一意孤行,而是阿山确实对连衣有意。而在我看来,连衣对阿山也绝非无情。”微微叹息,郭川垂眸:“我知道他二人只恐因此事对我颇有怨言,只是我确是为他们思量。阿山初回胡汝归桑,人生地不熟,不敢主动争取;连衣经历……开元王一事,一时之间恐怕也难以走出。待他们想明个中心思,世事变迁,还不知会是如何情景。不若此时由我做这恶人,让他们彼此先成了夫妻,再言日后可期。”

片刻轻笑,我摇摇头对一脸疑惑的郭川示意抱歉,而后启唇:“郭川将军为兄心情,为兄责任,实使萧月穆感怀。可是……郭川将军以为,即便郭山与祁将军同意,即便您劝服了他俩,这亲事,便会顺水推舟,水到渠成么?”

微微怔住,郭川随即反问:“不知帝姬,此言何意?”

我抿了抿唇,浅浅抒出一口气:“我记得当年我初至胡汝,当时居于平州王府中。一次祁将军前来寻澄廓议军政事,我在旁同听。祁将军临走前,我多嘴问了祁将军一句,她是否有想过,为何胡汝朝中其余朝臣相交都需小心翼翼,祁将军却可畅通无阻,直入平州王府?”

凝神思索,郭川抬眼看过来:“……是因……皇上从未给过连衣实权?”

“但是祁将军到底身处将军之位。”我肯定他回答,继续道:“即使有好事小人会嘴碎,道一句祁将军徒有虚名,却也是承认祁将军之职乃是皇上亲封。而您,郭川将军,乃是胡汝人人称颂的镇国大将军。令弟郭山之能,我这些年来亲眼所见,也是可堪大任。再观如今三国形势……胡汝元气损耗,正是别有用心之人蠢蠢欲动之时。若此时,郭山与祁将军燕尔新婚……那些唯恐天下不乱之人,会如何议论纷纷?”

“结党营私,沆瀣一气。”沉默须臾,郭川冷笑:“旁事我不敢妄言。胡汝这等风气,这等众口铄金的本事……确是令郭川叹为观止。”

心知他应是想起那年桓评之动荡,我默然,顿了顿又道:“郭川将军不必气恼。而今天下,凉鸿,胡汝,泛夜……哪一国曾于内政紊乱一事上幸免?只是进也民心,退也民心,此理却是一以贯之。所幸现下诸事未行,往事不可谏,来者犹可追。何况郭川将军所临境地远不至此。放眼当今胡汝,皇上能倚靠的臣子已不多,郭川将军必属其一。便是皇上有疑心,过些时日相信也会渐渐放下戒心。而这段日子,正可以给郭山同祁将军彼此了解磨合,倒也算得一举两得。”

“帝姬谋虑周全,郭川唯有从命。”

心悦诚服,郭川低首抱拳。我垂了螓首略行过礼,又与郭川互相寒暄,直至管家来寻,方惊觉已至申刻了。

提了裙衫欲要告辞,郭川要留我用晚膳,我笑答:“非是萧月穆拒绝郭川将军之邀,实是我今日出府时已同娓公主说好,晚上要同她一起用膳。故而,只得得罪郭川将军了。”

“从顺公主……”沉吟一声,郭川面容似有些异样。我忽而想起今日上午祁连衣所言,探询道:“我昨日抵达归桑,见从顺公主精神身子俱是安好。不知郭川将军……担忧何事?”

“从顺公主想是不愿帝姬顾虑,方未同帝姬提及此话。”皱了眉头,郭川酝酿语句:“其实此事也与阿山婚事有关。”

我不解颦眉,郭川解释道:“约在半月之前,皇上曾召郭川入宫,同从顺公主、婕公主等共享宫宴。席间酒菜正酣时,皇上忽然似是随意的道了一句,从顺公主已至婚龄,阿山又是名门之后,也未婚配。不若他便下一道圣旨,将从顺公主赐予阿山为妻。”

逐渐反应过来,我眉间蹙得更紧,郭川斟酌道:“从顺公主尚未及回答,婕公主便已出声赞同。从顺公主立刻跪求圣恩,请皇上勿要降旨赐婚,道她尚因开元王之事伤心,并无此准备。而那时,其实阿山已见过连衣一面,同我提过他对连衣之心。故而我也跪请皇上,请他允我回府询问阿山。”

“之后,皇上都再未提起此话。从顺公主乃是皇亲国戚,若她愿意,郭府自然愿奉旨,斗胆高攀。但从顺公主并无此意,同时阿山又已对连衣动情。如此权衡之下……我便想,干脆将令连衣与阿山早些成婚,以免今后生出事端。”

郭川虽未言,我却也听出他言下之意是为了郭山的私心。此一层乃人之常情,无可非议。但桓钧烈既已特意命郭川入宫,此言便绝对不是一时之间心血来潮,脱口而出。再依郭川所言桓婕反应……桓娓定是受了这兄妹俩的委屈。

心有薄怒,我匆匆向郭川道别,出了郭府未行多远马车却停下。上车时得率便看出我心急,此时当先撩开车帘微微探身:“帝姬,是郭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