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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9、方寸尽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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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不但被保释了,还能被怀妄仙尊带回苍山,果然是天选之子!

江潮云侧头瞥了眼江殷, 用尽平生阴阳之功力,“喔~多大脸能让宗门改规矩?宗门内都是掌门说了算?”

他扬眉吐气,“嗤。”

江殷脸上一阵白一阵红,指节在袖口攥得发白, 后背打着颤。他想不通凭什么这样一个普通的修士,谎报修为、反抗长老、比试途中玩消失,还能得到那天下第一人的青眼!

所有人都震惊了, 桧庾手里攥了截铁锁,呆了呆又迷茫地看向掌门。未乙真人朝着上方的怀妄施礼,“仙尊这是何意?”

“不是刚好缺人手。”怀妄瞥向兼竹,“找来看山护院。”

兼竹, “……”

这理由听起来比迷路还扯淡。

但开口的是怀妄, 众人心想:那没事了。

桧庾还想再反驳两句,就被身后几名长老拉住:

“仙尊留人, 肯定是有什么深意……”

“这就不是我们该管的了。”

“反正苍山有仙尊看着, 估计没法造作。”

兼竹朝几位长老投去深长的一眼:就这么当着他的面大声逼逼, 未免也太过耿直。

几句话间,怀妄已经转身, 他看兼竹还待在原地听小话, 沉声道, “还不跟上?”

兼竹飞身而上, “品味一下宗门的风土人情。”

他临走前转头同江潮云眨了眨眼:回聊。

江潮云不太熟练地回眨了一下。

……

重重山峦在脚下掠过,细软的云絮绕过身畔。风迎面吹散了两缕长发,兼竹随意散了重新扎在脑后。

怀妄开口要他大概是出于道德责任, 不代表自己是特别的。但怀妄愿把他带回苍山已经是最好的结果。

做人要多想想好的一面,不然容易走火入魔。

兼竹盘坐在虚空中,双手合十道了声“阿弥陀佛”,内心十分祥和。

旁边怀妄转过来,皱眉道,“你信佛?”

严格来说,临远仙宗信道,就连弟子服背后都绣有太极阴阳鱼。

兼竹放下手,海纳百川般包容,“对儒释道我向来一视同仁,具体问题具体分析,需要的情况下我择优。”

怀妄没见过流动性这么强的信仰,“修道需专注。”

兼竹挑眉看他,“那仙尊呢,专注的是什么道?”

前方已至苍山地界,怀妄抬手挥了挥,兼竹身上便闪过一道光,接着两人毫无阻拦地进入了结界中。

怀妄落在席鹤台上,几乎要融入这雪色,“与你无关。”

兼竹,“……”

两人一前一后,兼竹跟着怀妄绕过他的庭院径直上了后山。

后山是一片梧桐林,粗壮的枝干高耸入天,覆着霜雪,一片苍茫。

怀妄走在前方,背影平直而挺拔,银色的长袍在走动间翻起,日光从头顶的苍梧枝桠投下,光影斑驳。

兼竹跟在他身后,“这片苍梧都是仙尊亲手栽的?”

怀妄脚步微顿,“苍梧为苍山特有,你是如何得知?”

兼竹漫不经心,“听我那老相好说过,说有机会带我来看苍梧。”

怀妄花了好几秒才反应过来兼竹口中的“老相好”是指他云恋爱的前夫。他神色未动,“没有我的允许,任何人都进不了苍山。”

兼竹笑了笑,“孔雀还知道开屏,和道侣吹下牛也不是不可以。”

怀妄闻言没再说什么,他对情.爱之事并无感触。

出了苍梧林往山上再走一截,有一处被削平的空地,中央搭了间木屋。木屋比起怀妄现在的庭院要简单一些,但搭建得结实,也不显得粗陋。

怀妄停在空地前的石阶上,“你以后住这里。”

兼竹越过他走上前,“仙尊不是一个人住,怎么还有间空屋?”

“养鹤之后搬了。”

“原来如此。”兼竹了然,“生活水平的提高果然都是从养宠物开始。”

“……”

吱呀——兼竹推门而入,尘封的气味扑面而来,头顶屋缝间落下些灰尘。

“你自己收拾。”怀妄说完转身离开。

兼竹站在门口看他背影走远,银袖鎏金,如飒踏的流云,消散在苍梧林之间。

弟子大选结束,被淘汰的人今日便离开,剩下的人拜入宗门,明日正式开始修习。

兼竹的身份比较微妙,他是怀妄开口留下的人,却并没有拜入怀妄门下。

也就是说,他是个无师游民。

好在宗门内授课不是按师门来的,而是根据修为层阶分了讲堂。兼竹理论上是元婴期,现苍山弟子中最高修也不过元婴,和他同堂的都是各峰关门弟子,大部分是金丹、偶有几名元婴。

刚入宗门便跟着第一梯队的弟子们修习,兼竹细品了一下自己的处境。

翌日,他换了内门弟子服去讲堂。

苍色的长袍穿在他身上,腰封紧束,勾勒出漂亮的弧线。外衫一罩尽数遮挡,一枚朱瑗挂在胯侧,行走间若隐若现。

兼竹很少穿其他颜色的衣衫,一是懒得挑颜色款式;二是怀妄每天都银闪闪的,青色护眼。

他穿过苍梧林走到席鹤台时,银闪闪的怀妄正在崖边凝练剑意。

日出东方,紫气混元,朝阳在怀妄挺直的轮廓上笼了层金光,侧颜如玉。磅礴的剑意搅动云巅,又如流沙散聚,翻动在他掌心。

剑止,风停。怀妄看向不远处的兼竹,大概是第一次在苍山见到内门弟子服,他反应了一下。

兼竹走过来,“仙尊好剑。”

剑刃侧过一道锐光。兼竹,“法。”

怀妄收回眼神,两人之间隔了五六步,兼竹没说话,怀妄也没有。一个是习惯了对方的存在,另一个是什么都没放在心上,相对无言的气氛竟然也不尴尬。

隔了十来秒,怀妄侧头,“你还不走?”

稀薄的晨晖从与视线齐平的云海间泛起一线橘红,兼竹正朝着天际,暖色落满眉眼。

他合目深呼吸,“吸口阳气。”

怀妄开始思考是不是不该把人留下。

在被丢出苍山之前,兼竹自觉溜走。

到了前山学堂,一路都是内门弟子三五结伴去上课。有几人注意到他,多看了几眼又转回头去小声私语。

兼竹恍若未觉,径直到了上课的地方。

讲堂内,大半弟子已经入座。兼竹从门口踏入时,堂内静了一瞬,坐席间有视线交汇。

他挑了后排一个位置坐下。周围有几人正襟危坐不去看他,显然是昨日的流言一夜传遍,想同他保持距离。

也有人不在意流言的,三三两两靠过来:

“兼竹师弟,你初来乍到,以后有什么不懂的可以来找师兄们。”

“我是洞迎真人门下许师姐,师弟你可真是生得俊俏,要不要考虑第二春?师姐介绍给你~”

兼竹揣着袖子,“多谢师兄师姐,我第一春还没完全凋谢。”

众人,“……”

许师姐怜爱,“你果然好痴情。”

聊了几句便到了授课时间。门口走入一道身影,伴随着熟悉的厉呵,“都回位置上,准备上课!”

兼竹从围在桌前的几人缝隙间抬眼,正对上桧庾真人不满的眼神。

众弟子瞬间作群鸟散,桧庾瞪了他一眼开始授课。

兼竹的位子斜对窗口,课上了会儿,窗口走过两人往里看了一眼,又匆匆跑开。没过片刻,又有一名弟子状似无意地路过,转头看了眼兼竹。

课还没上到一半,外面已经晃过好几波人。桧庾终于忍无可忍,把书简“哐啷”一放,“弟子兼竹,给我站后边去!”

兼竹和他讲道理,“长得好看不是我的错。”

四周传来克制的闷笑,桧庾气得抬手在窗上加了道结界,阻断了外界观摩的视线。

一节课终了,桧庾气噔噔地走了。他觉得最气的就是有气没地方撒,他总不可能叫兼竹下次换张脸来上课。

弟子们下课后三三两两离开,兼竹刚起身,先前的师兄师姐们又围过来。

师兄拍拍他,“师弟,你美貌名动宗门,大家都好奇想来看看,过段时间就好了。桧庾长老也只是脾气大,人还是很好。”

兼竹心说名动宗门的可能不止是他的美貌。

还有他的才情。

他说,“我知道。”

许师姐看他没受影响,开开心心地换了个话题,“对了,苍山怎么样?”

师兄也好奇,“你和仙尊相处得如何?”

旁边另一人,“仙尊会指点你修行吗?”

兼竹,“清贫,不熟,基本见不上。”

他们,“……”

“算了。”最开始安慰他的何师兄说,“这才正常。不要灰心,不要丧气,师兄们今晚带你去见识新天地!”

兼竹头顶缓缓冒出问号:?

何师兄嘻嘻笑,“换身光鲜亮丽的衣衫,咱们下山玩。”

兼竹很怀疑,“我们能私自下山?”

何师兄霸气地揽住他的肩,“怕什么,只要不被发现就行。况且苍山没有别人,仙尊一心向道,哪儿会管你!”

两秒后,兼竹轻轻抚掌,“真有道理。”

名单宣读完毕,掌门扫视一圈,“可有异议?”

片刻静默中,江殷突然出声,“掌门,弟子有个建议。”

江潮云皱眉小声道,“他又要作什么妖……”

兼竹嘴唇翕动,“咕噜咕噜。”

“什么?”

“倒坏水的声音。”

两人低语间,江殷已经朗声开口,“兼竹道友受了伤,怕是无法带领一个小组进行试炼。我提议让他来我这边,我也好照顾他。”

场中一静,未乙真人的视线扫了过来。

兼竹看江殷面露关怀,那担忧疼惜之情仿佛一名孝子。

他没有说话,落到旁人眼里像是默认。

江殷压下心头的快意,继续替人分忧,“道友不必强撑,昨日我看到了,你腰间的新伤估计是前两天才留下的,而且看上去像是被符阵所伤,想必还没愈合。”

兼竹似笑非笑地看了江殷一眼:隔着衣服还能看出这么多门道,编还是他能编,三界纺织厂在逃男工。

关键编得还和真相差不多。

“前两日符阵所伤?”坐席间的桧庾突然投来一道犀利的目光,“你前两日该在鹭栖城里,是怎么被符阵伤到的?”

兼竹开口,“练习画符时不小心伤到的。”

桧庾怀疑更甚,“你画什么符能伤到腰?”

“鬼画桃符。”

“……”

砰!上座中,桧庾真人怒而拍座,铺天盖地的气势直冲向下方,声如洪钟,“你是在戏耍我?”

四下哗然,纷纷散开。

威压顷刻便至,兼竹抬手迎上,小周天五行防御阵自掌心而出挡在面门。轰!灵力相撞,余波带起一圈疾风,众弟子心中骇然——

去他娘的筑基,这分明是元婴期!

江殷脸色煞白,感觉自己是解开了什么不得了的封印。

这下连掌门长老都坐不住了,未乙真人飞身而下,拂尘一挥平息了场上的震荡。

风止声停,兼竹抬手理了理微乱的发丝,看向对面的桧庾真人。

桧庾刚刚只是试探,没想到炸出了元婴修为,想必年龄也超过了大选的设限。他怒喝道,“你遮遮掩掩混入弟子大选,究竟是何居心!”

兼竹提醒,“你忘了,我痴情。”

桧庾,“……”

座上几位长老眼神交错,各自在心中斟酌。

若此言属实,宗门内添一大能是好事,方便日后出门打群架镇场子。若真的另有所图,岂不是引狼入室?

桧庾见众人迟疑,急切道,“掌门,我们可不能因小失大!”

未乙沉吟片刻,“罢了,还请仙尊前来定夺。”

传信已送去,几名长老都站到了场中静候怀妄的到来。

兼竹揣着袖子看向毫无动静的云海天际,有理由怀疑怀妄是在耍大牌。

周围暗自打量的目光落在他身上,江潮云悔恨不已,“江殷混蛋,小状不断!”

兼竹不懂为什么他都气成这样了还能做到押韵。他平心静气,“还记得我昨天说什么了,人生相遇,十有八九……”

江潮云觉得他是给吓傻了。

片刻,远方传来一声鹤鸣,四下细碎的议论声戛止,众人抬头望去。

雾散云舒,风涌如潮,巨大的灵鹤振翅而来,背上仅立了一人,却好似载了整座苍山。

流云卷翅,不过一息灵鹤就落到场边。怀妄银冠束发,长袍轻翻,气势如出鞘霜剑,俊美如画中谪仙。

环山之下四方无声,在场诸人齐齐行礼,苍色衣袍在山风中猎猎,“见过仙尊——”

大乘亲临,众生俯首。

兼竹越过人群看向怀妄,刹那心头一震。

“不必多礼。”清冷的声音在场中响起。怀妄抬眼看过来,眼底波澜不惊,“元婴期?”

“是,仙尊。”回答的是未乙掌门。

兼竹没应声,他猜想怀妄不会轻信。他把修为压制到元婴,合体以下基本无法察觉,但怀妄是大乘。

怀妄站在原地没动,“缘由我已知晓。为何不投名拜帖,反而混入弟子大选?”

兼竹品着他的措辞,“随大流。”

“……”未乙按住又要暴躁的桧庾。

怀妄道,“既是寻人,寻到便离开罢。”

“不知真名,不知相貌,只知是你们临远宗之人。”兼竹补充,“我们是云恋爱,见光死。”

众人,“……”

旁边的江潮云心情复杂:这不离就怪了。

怀妄细细掠过他的眉眼。兼竹的眉眼生得清俊舒展,神色中带着一丝散漫,很容易让人卸下防备。

他忽然开口,“前日夜里,有人闯入我临远宗,修为高深,能令苍山破阵。”

四周的气氛顿时变得紧张起来,弟子中激起一片躁动。

兼竹恍若未觉,“没想到我来得刚好,正是需要人手的时候。”

桧庾再次被他的厚脸皮震撼。

怀妄看了兼竹几秒。

蓦地,一股磅礴的气势自场中震开!兼竹心中一凛,灵气护体抬手迎上。

青银两道身影缠斗在一起,兼竹还得把修为压制到元婴。他感觉怀妄也没尽全力,不然就算自己使出合体期实力也敌不过怀妄几息。

掌风作刃,剑意化形,兼竹直面着怀妄的进攻,一招一式他早已熟稔。拆挡间步步后退,腰侧的伤口被拉扯,他闷哼一声,“嗯……”

怀妄视线下移,声线清冷,“怎么,是被苍山阵法伤着的地方没好?”

兼竹差点被气笑了。他突然上前一步贴近怀妄身前,发丝在空中交缠,两人脸对着脸不过一指远。

兼竹轻笑一声,“不如仙尊亲自来检查。”

怀妄瞬间面色愠怒,“不知羞耻!”轰——坚不可摧的场台竟如蛛网龟裂。

兼竹压制着修为,根本抵不住这一击。正当此时,身后的发带化出一道七曜法障挡在他身前。

哐!法障粉碎。发带中最后一丝道法也消失殆尽。

兼竹退出几米,衣衫微散,一缕额发也垂落在颊侧,像是盘精美的珠玉被拨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