华若踏出宣政殿的那一刻心情没有释然半分，反而变得愈发沉重。以前所有暗处的争斗从今以后都会搬到明面上，不仅如此，边将叛乱一事她也算是彻彻底底与陈贵妃还有皇后一党立了敌，今后她是会重新回归朝局，只道路，恐怕不知道会有多艰辛。
跟在她身侧的张扬几个人同样蹙着眉头，一脸的凝重，诺大的皇宫即使在夜里接着月光也可以看见那些金碧辉煌，看不见的藏污纳垢，即使在阳光底下依然看不见。
华若突地眯着眼睛笑了，那笑在月光下看起来有些悲凉，完全没有少女的天真烂漫，仿佛是历经千帆的沧桑，她微微侧首看见了张扬郁郁的神情
“怎么，张将军为樊将军鸣不平。”
华若突然的发问让张扬有些慌乱，出口道了一句
“不敢。”
他说的是不敢而不是没有，证明张扬心里确实有些不舒服但是介于她是公主而不能说，从这一点看来张扬确实是一个耿直忠义的人，不是虚伪之辈，让华若更加确信自己刚刚在华擎面前推举他为定州城守将的举动是对的。
她唇角的笑意深了些，几个人一起徒步往宫门口走去，高大的宫殿在夜色里投下阴影。
“你们觉得父皇的决定对樊将军他们来说不公平，那那些因为他们叛乱而枉死的百姓士兵又向何处说理。是的，樊磊孙即云赵前勋的的确确是被皇后要挟，可是他们是为了自己的性命和家人的性命置百姓和将士的死活于不顾，让边疆陷入动乱，若是那时异族突然来犯无极又该如何无极的山河和百姓又将如何说白了，他们之所以叛乱也是因为在威逼利诱面前选择了对自己有利的。皇后不会无缘无故地选他们，也不会只找他们，而最后只有他们三个叛乱，难道所有的问题都只出在皇后身上吗”
如果每一个人所做的错事最后都可以归结到他所处的环境，所受的诱惑，那这世界又有什么善恶之分呢，只要找到一个冠冕堂皇的借口，那么杀人放火都是合理的了
华若的话让所有人都沉默了下来，是的，他们为被威胁冤枉的叛将不满，但是却从未想过其实各种理由之中个人的选择方是最重要的。独孤氏是逼迫了他们，他们可以选择不同意，除了保全自己和家人的性命以为，做出选择的那一瞬间是不是也怀了什么不可告人的心思。
“这世间从来没有什么绝对的公平和正义，只希望在坐的将军心里能够清清楚楚记得那四个字就再好不过了。”
她侧首看着身后的几个人道，他们已经走到了宫门口，华擎为华若安排的车轿已经在外面候着，华若说完这句话停了片刻便转身向车轿走去，在她将要踏上车驾的一刹那，身后的几个将军一齐跪下开口道
“臣等知错，定当铭记殿下教诲。”
华若停了一刹，月光下她似侧首看了他们一眼，又似乎没有，而后掀开轿帘上了车轿。车轮在亮如白昼的帝都街头缓缓行驶着，跪在地上的几个人半晌才站起身。
月光落满了整个帝都，纵使月光再亮又如何，到底不是白昼，总归是会有阴影的，幸而，凡尘亦有灯火。
“公子，有消息了。”
手里捏着暗信的云九推开云蔺的房间激动道，似乎是得到了什么不得了的信息一样，进入屋中时候云蔺果然还拿着书再看，没有入睡，放着的饭菜也没有用过一口。云九声音传来的一刹那，他拿着书的手微微颤抖了一下，努力装出镇定的模样，将手中的书方下抬首道
“怎么样了。”
现在都差不多子时了，华若入了宫几乎已经有半天时间，他甚至猜测过华若是不是受了陷害被华擎关了起来，所以一直没有回公主府。
云九上前去将手中的暗信递给云蔺
“据宫中传来线报，万凰公主找齐了叛军被胁迫叛乱的证据，并带回了三州的证人，皇上一怒之下罚了陈贵妃降级禁足，皇后被废打入冷宫。”
墨黑色的瞳孔不可置信地睁大，华若竟然同时斗垮了陈贵妃还有皇后。云蔺愣在那儿，脑子的思绪开始翻转起来，暗信中的字一个个落入他的眼中，张扬死是假的，华若受伤留在定州也是计，她回到帝都的时候已经是胜券在握胸有成竹，偏偏他还以为是凶险万分杀机四伏的。多么可笑，他竟然没有一点儿是预料对了的。当他还在担心她的生死的时候，她早已经有了斗垮敌人的全盘计划。当他失了心智一般冲进张扬府邸救她的时候，怎么会猜到所有的一切都不过只是她预料之中的计谋而已。
不愧是无极的万凰公主，把所有人都耍的团团转。他当初还觉得华妍那样的人可怕，现在才明白华若才是最最可怕的，从来不动声色却把一切算计地周全。表面上什么都不知道，暗地里心如明镜。不止算计真心，连带着虚情假意都算计地毫无遗漏。
“哈哈哈。”
云蔺扔了手中的暗信笑了起来，眼前的烛火剧烈摇晃摆动，他的笑声中没有半分愉悦，只是讽刺和恨意。
他看错了，是他看错了人，为什么他就是不肯相信呢，打从知道是华若出计灭了雍州城的那一刻起他就应该清楚她是仇人了不是吗，偏偏他还会动摇。
可是现在不会了，他们两清了，他也知道她究竟是多么心思深沉的一个人。
“公子。”
云九担忧地看着笑得奇怪的云蔺，忍不住开口喊了他一声，半晌，云蔺袖口下的拳头一点点缩紧，唇角的笑意也收住，取而代之的只是冷意，蚀骨的冷意。
他重新拿起桌面上的暗信，放在烛火上面任由它燃烧，最后化作灰烬。
“吩咐所有暗卫和眼线，做他们该做的事情，以后万凰公主的事情不用过问半分。”
她是计谋无双的万凰公主，不需要任何人担忧她的死活，他所要做的，只是为雍州城的亡魂报仇。他从来不是好人，如今也不知道忠义了，只是知道死的是他雍州城的百姓士兵，是他的至亲朋友。
这个繁华热闹的帝都，他云蔺，来了。
宫中的女人向来都是如此，得势的时候万人之上，失势的时候贱如草芥，这里是人心和计谋博弈的战场，一样的也会的胜败，也会有生死。
独孤氏被废的消息以最快的速度传遍了整个后宫，当夜独孤氏就被送进了乾明宫，华妍被挡在外面，不得进去，不可一世的独孤氏立在冷清清的乾明宫前笑了，笑容映在黑夜离，让人看得后背陡然升起一阵凉意。
“母后。”
华妍瞥见了乾明宫里面的境况，陈旧的宫殿，门前的阶石都有几块儿是破的，有狭小又陈旧，还只带了两个侍候的宫人前来，与以前独孤氏的椒房殿来说简直是天壤之别，她多怕独孤氏会受不住。奈何旁边的侍卫拦着她，让她不能靠近独孤氏。
独孤氏回头，立在离华妍几步远的地方看着华妍，目光锋利
“看到了吗，这就是你心软的下场！”
哪怕如今她明白就算当日华妍不去救华若，华若也不会死依然这样说了，她独孤氏受过的苦不能白受，华妍总是要懂得一些的，不能一直那么优柔寡断。
华妍眼中的泪水已经涌了出来，噗通一下子跪在地上，满是愧疚
“母后，对不起，都是我不好，是我的一念之仁害了母后，都是我不好。”
早知如此，当日就不会领兵前去救她，最后害的自己的生身母亲落得如此境地。
独孤氏又往前走了两步，夜里的风微微吹起她的衣摆，饶是落魄至此，旁侧押她前来的宫人侍卫也有些摄于她的威严。她的目光紧紧地落在华妍的脸上，带着最后的希冀
“傻孩子，你以为宫廷是一个什么样的地方你以为她华若有朝一日胜了会善待我们吗你看到了，仅仅是现在母后就被她斗到了如此境地，他日她若封为储君登上帝位，会给我们留活路吗”
“我狠辣，歹毒，不过是为了活下去而已。在这个吃人的后宫，你除了用你的脑子去跟别人斗你还有什么，有人会相信你的真心吗，有人会念着情谊而手下留情吗。不信你就等着看看，看看那些人是怎么手段用尽去抢皇后的位置，去谋储君的位置的。终有一天你会懂的这些，我往昔教你的不过是想让你早些懂得罢了。”
华妍俯跪在地上，脑海里面是往昔她与华若相处的一幕幕情景，她对他笑，护着她，伸出手拉她的手。多么美好的场景，多么好的姐姐。而她的耳边一遍遍回荡着的都是独孤氏的话，一句句醍醐灌顶的话。
她错了，一开始就是她错了。
“母后，妍儿错了，有朝一日妍儿一定会将您接出这儿，迎您回椒房殿！”
细长的手指紧紧攥在一起，带着稚气的眼眸开始透着狠戾，目光相接的一刹那，独孤氏的眼中有了些欣慰。
“好，母后便在这儿等你。”
乾明宫的烛火那样暗，暗的后来独孤氏走了一段路之后华妍都已经看不清她的背影，她忘了自己在地上跪了多久，只知道后来脚都麻了。眼角的泪水似乎被夜里的风吹干了，宫人方才搀着她慢慢回去。（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