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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5、第12章 融雪成冰(5)

当阳光洒满了房间,傅雪才从一夜的沉睡中清醒过来。

她刚醒来的一瞬,以为自己又做了一场梦,梦中的沈琰虽然脸色苍白,却还是待她温柔。

她抱着他哭泣,连他指尖微凉的触感,还有他落在自己额上的轻吻,都是那么鲜明真实。

所以当她转头眼睛打量四周,看到靠窗坐着的那个身影后,身体忍不住颤抖了一下。

他穿了件黑色的西服,里面照旧是白色衬衣,他微垂着头,放在膝盖的手上拿了一本书。

傅雪一眼就看到,那是那本《平家物语》。

她回国的第一天,他拿着在看的那本书,她就是凭借这本书,才发现他在监视自己的邮件。

她也无比清楚地记得,除非是外文小说的不同译本,否则无论多么优秀的小说,沈琰绝不会去看第二遍。

她小时候总爱黏着他问东问西,他被缠得厉害了,就笑着说了一句:“我不喜欢重复的东西,不仅是书,其他的也一样。”

他说那句话时的神情她到现在还能记得,他唇角仍是微挑着,笑容中带着些淡漠,目光柔和又沉静。

她找了很久,都没能在他脸上找到一点类似怀念的痕迹。于是她就确信,沈琰是一个不会留恋过去的人,他像她一样,眼中只有现在和未来。

现在他却又拿出这本《平家物语》……傅雪并不认为他是心血来潮要重新把这部小说再看一遍。

她呆滞的时候,沈琰已经抬起头看了过来,他的脸色在逆光中显得有些苍白,唇边的笑意相当冰冷:“小雪,你终于醒了。”

明明应该是关心的话,傅雪却听不到一丝任何温暖的意味,他就像对一个等待被丢入牢笼的囚徒,这么说出一句:“你终于醒了。”

沈琰将书合上,放在身边的桌子上,就撑着椅子的扶手慢慢站起来。

傅雪看着他,从床上半坐起来,她想努力表现得淡然,用力抓着被子的手却泄露了她的紧张。

走近几步就看清了她脸上的神情,沈琰将唇角挑得更高,坐在她床边看着她:“小雪,你说我监视你的邮件和电话,不留给你一点自由……那么我今天就确定地告诉你,我的确这样做过。”

他淡淡地说着,语气里没有其他任何情绪:“你和莫奕林的邮件,你用手机打给所有人的通话,我全部都让施源监视着……但任何人都没有窥视过你的邮件和监听着你的电话。

“你的邮件是通过软件过滤的,只要不涉及危险的词汇,软件就不会发出警报。你的电话也只是被记录着通话名单和时长,没有人连内容都监听。这些都只是你在国外时的状态,你回国后,除了保证你安全的安保人员之外,我没有再做过任何其他安排。”

他说着,就看着她的眼睛笑了一下:“当你说我看了你的邮件,我有些奇怪,为什么你会这么认为?幸好你用过的电脑都还保留着,所以我就让人打开检查,我真的看了你的邮件。

“是这本书吧?你和莫奕林刚讨论过的书,出现在我的手上。你认为这是我的暗示,暗示你我知道你们的谈话内容,也知道你们的感情。”

傅雪不敢说话,她连呼吸都想屏住,以便不发出任何声音。

沈琰只是看着她,他视力不好,却不想错过她脸上的任何神情。

傅雪看到他又笑了一下,仿佛是自嘲,又仿佛不过漠然慨叹:“我刚知道,这三年来,我自己是一个什么样的角色。”

他顿了顿,又接着说:“这是我的错,是我虚伪,所以你才会以虚伪应对。”

傅雪只注意到他的脸色变得更加苍白了一些,咬着唇拼命摇头。

但他像是没看到她的动作一样,仍是那么看着她:“今天是一个机会,小雪……你无论有什么问题,都可以问我,我都会回答。”

傅雪知道,沈琰只要说了什么,就必定会守约,这大概会是她第一次,可能也是唯一一次,能够向他提出任何问题。

她本该好好利用,但她却只想问一个:“你腰背的伤口……”

沈琰耐心地等她接着问完,在确定她没有下文后,他才笑了下:“那是伪造的,形势所迫。”

那种被追杀着,还必须要麻痹敌人的状态,在他口中,也只是一句“形势所迫”。

傅雪突然预感到她已经错失了什么,她抬头看着他,努力压制住身体的颤抖,将接下来的话问出来:“那你为什么不告诉我实情?”

这次沈琰沉默了一阵,他像是想到了什么,又有些心不在焉。

良久,他才收回目光,微微笑了笑:“我以为对你解释真实情况,你会更难过。”

他只肯给这样一句轻描淡写的话,傅雪却宁肯自己不懂其中的含义。

那时他以为他们心意相通,如果他对伪造伤口的事多加解释,再引出当时的紧张状况,提到他为了制造机会,不惜在自己的身体上伪造伤口,她会更加为他心疼――那时她的表现,也的确是已经足够伤心。

然而她那时在想什么?在想沈琰受伤未愈,身体又不好,她如果在这时选择离开他,太过自私,又不人道。

她在那时的感情,根本就不纯粹……她根本不爱沈琰,又不足够爱莫奕林。

她为自己找了诸多的借口:沈琰的控制不好摆脱,沈琰的身体不好,所以她要留下来。

为了坚定内心的想法,她还自作聪明地引诱他和她上床……所谓同床异梦,不过如此。

原来他们早在那个时候,就已经错了那么多。

沉默持续了太久,沈琰从她的床前站起来,俯视着她微勾了唇角:“如果没有其他问题,那么我先离开一段时间……你不用怀疑,我是在限制你的人身自由,除了这里,你不能去任何地方。”

傅雪看着他微有些僵硬地转过身,抬步走向门外。

她曾一度怀疑他利用自己的身体来博取自己的同情,她到此刻才想起来,他的性格,远比看上去要孤傲清高。

譬如现在,他没用手杖,却仍旧挺直了腰背,将每一步都走得坚定从容。

他天生视力不好,后来又伤了脊椎,但却从未在其他人面前显露过异样和狼狈,无论什么情况下,面对什么人,他都镇定优雅,从容不迫。

她想起来那些他会对她说“有些累”的时候,想起他唯独会在自己面前放松下来不再掩饰病痛……他对她原来一直是和对其他人不同的,她居然不知道珍惜。

在他打开房门之前,她还是不死心,又哑着声音问:“你让龚维请艾利来拜访,为什么又让艾利说他自己是主动去的?”

脚步微停了一下,沈琰没有回头,仅是侧了侧脸,轻声说:“我以为那样,你会开心。”

他终于还是走了,漆成白色的实木房门无声合上,隔断了外面的声音。

再也不用顾忌他人的目光,傅雪抬手捂住眼睛,就这么失声痛哭。

这么多年来第一次,沈琰的心意如此清晰地在她面前摊放着,如同一本翻开后就一览无余的书。

可是她知道,这是他最后的温柔,他所展现给她看的,正是他已经用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