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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章 天根<下>

乔治揉搓了一下眼睛,披上一件外衣,咕嘟骂着:“从你嫁给我之前,你就没有仆人了,我尊贵的约瑟芳小姐,不知我有没有记错?”

“还不是你这穷鬼把霉运带到我们家!”约瑟芳一点也不示弱,这就是约克敦英军赐予她的力量了,在那之前,家里的主宰是乔治。并且以前他有许多邻居,那些好人们和他一样,认为支持十三州的法国人才是朋友。

“得了吧,你十八岁的生日,收到我卖一担麦子之后买的发卡,不就感动得哭了起来,告诉我从没收过这么贵重的礼物吗?”乔治这时渐渐的清醒,开始用往事数落他的妻子,但他也不敢太过份,上次他妻子的情人,那个英国陆军少尉要和他决斗的事,他仍记得很清楚。

这时楼下敲门的声音变成了踢踹,乔治连忙举着蜡烛下去开门,门一打开就挨了一枪托,痛得让他弯下腰去,一个英国下士举着火把命令乔治抬起头来,辨认了是这边上的居民之后,对他说有陌生人经过的话,马上要向英军报告然后就离开,策马向约克敦的军营而去,这是寻找奥哈拉将军的最后一支小队回营。

“你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吗?”约瑟芳披着外衣站在楼梯的上端,用一种高高在上的口吻说:“瞧,象你这种人,是不会知道发生了什么事的。和我一样有修养的人就不同,我从晚餐之后就知道,有一位重要人物失踪了……”

乔治揉搓着疼痛的腹部,他终于忍无可忍,举着蜡烛对他的妻子怒吼:“你这母狗给我滚回床上去!不然我就杀了你然后去加入那些法国人支持的叛军!”他的唾沫把蜡烛也喷熄了,留下一缕青烟在空中,约瑟芳趿着拖鞋回到床上去了,她在夜里是独立无援,但天亮以后就不同了,巡逻的大不列颠皇家士兵,是不会坐视一位女士受农夫欺负的。

她却不知道夜幕可以掩遮很多事情,包括她那农夫出身的丈夫在马棚里和陌生人的交谈。

“你是谁?”乔治走到马棚里躲避他的妻子,刚点燃烟斗就发现了一个陌生人。

“你这样活着有意思吗?”陌生人用力的吸了一口气,对乔治的烟斗比划了一下,乔治把烟斗递给他,陌生人老练地抽了一口,吐出一串烟圈,对他说:“你的妻子是个贵族吧?嘿,我听到你们的谈话了,你想去加入十四州的军队吗?对,现在不止十三州了,是十四州了。”

“拿起你的武器,起来抗争吧,难道你愿意每天半夜,因为打开自己家的门迟一点,而挨揍吗?”陌生人有些生硬的英语,低沉的语调,却准确的击中了乔治的心理。

火光亮了一下,陌生人又吸了一口,把烟斗还给乔治,对他说:“给我一杯酒,一桶洗澡的水,一件上衣,最好能有一块面包,我会给你报酬的。”

乔治狠吸了一口烟斗,火光中他见到陌生人脚下的靴子,那是考究的小牛皮,做工精致,在英国时,乔治曾当过一段时间的鞋匠学徒,他一眼就分辨出来这对靴子起码值二十英磅,他又用力吸了几下烟,在火光里他可以确定自己的判断没错。

约瑟芳听见楼下洗澡的水声,然后是倒酒和取面包的声音,是的,每样东西她都放在固定的位置,一丝不苟,她必须知道丈夫在做什么,什么也不要想瞒过她,她喃喃地骂道:“好吃懒做的农夫!”翻了个身她把被子卷起来,但就在这时,她的丈夫快速的走了上来,压倒声音对她说:“完了,我们完了!我给了魔鬼食物!一个黄皮肤的魔鬼,上帝作证,我之前没有分辨出他皮肤的颜色!”

约瑟芳小心的和乔治来到楼梯口向下张望,他们见到陌生人光着上身坐在餐桌旁,享用着他们的燕麦面包和劣等酒,在蜡烛的光芒下,的确可以发现陌生人有着黄皮肤和黑色的短发,这时那人朝他们的方向抬起头带着微笑,约瑟芳吓得把头缩了回来,她见了恶魔的眼睛!找出圣经,约瑟芳把十字架放在胸前,乔治在楼上找到一串大蒜,他们光着脚弯着腰下楼,倒是配合无间。

胡仁咽下最后一口面包,洗了个澡让他感觉好了许多,他把那劣酒一饮而尽,这让他身上暖了一些,他从没想过皮肤在生活中会带给他什么样的问题,但他却忘记了,他接触过的人中,有见识的上流社会贵族,对于现在还不算太弱的中国,自然不会有太大的抵触,大家只关心,怎么样可以得到更大的利益,怎么样可以更有利的贸易,就算是一个黑人的部落,只要还没能征服它,贵族们一样会和长老们做生意。

他在英国的农庄,因为送给神父许多东方的艺术品,所以在神父的宣传下,自然不会有人把他当成恶魔。

至于十四州警卫队,那些很久没有领到军饷的士兵在银币的冲击下,很快就聚集在抗英大义的旗帜下,加上广州一期给他们压倒性的武力展示,和胡仁的血腥手段,已让他们无暇去考虑这个问题,等他们有空时,胡仁已和他们同生共死拔掉许多英军哨所,根本也没有什么抵触。

但这户人家不同,一个听从老婆远渡北美的农夫,一个自以为仍是贵族却破落了很久的女人,他们就这样高唱着赞美诗,举着十字架和大蒜,向胡仁冲过来,处于敌占区内、刚刚死里逃生、高度紧张的胡仁第一反应就是被偷袭,他下意识的从腰后拔出那两条铁枝,奋力掷出,准确的插入眼眶,没有一声呻吟或惨叫,无声无息地,地上多了两具尸体。

胡仁拿走了乔治的烟斗、上衣、小刀和一把遂发短枪,因为乔治不再需要它们了,把乔治唯一的一匹马勒紧嚼头以防嘶叫,用约瑟芳衣柜里的长裙厚厚地包上马蹄,策马而去,没有人知道,他身后躺着的两具尸体,一个是亲法派,一个是亲英派。

①直到18世纪,贵妇人在洗浴时见客并不失礼。德日尼夫人在罗马召见国王派到教皇身边的大使伯尔尼主教时,她一只脚已经迈进澡盆。这种时刻去见一位夫人,不仅这位上了岁数的主教觉得很坦然,而且身边还有他年轻的侄子陪伴着。而男人更常见的是入厕时见客。玛丽•安托瓦内特王后的导师维尔蒙神父就是在洗澡时接见大臣和主教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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