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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廿五章 深秋烈火胆气壮

魏军纷纷登上长安东门城头上,大都由将军身先士卒,突破防守。

所以六郎拼命寻找都没有找到魏延,想必他一定在最凶险处。但幸运的是,他找到了王平。

六郎领着王平便往回跑,穿过箭雨纷飞的城墙,拨开眼前递补上去的同僚,一把明晃晃的大刀晃着了六郎的眼睛,再下一瞬,大刀自上而下,当面砍在二郎的门面上。

盔甲散乱的二郎面容破开,血肉模糊,惨不忍睹,只有一双布满血丝的眼睛死死盯着持刀的张虎,终于向后倒下去,和早已在血泊中的大郎四郎五郎倒在一起。

六郎忍不住嚎啕大叫,他一直被长安六郎五个兄长取笑是个雏儿,也一直被兄长们多番照顾,在最危急的关头,四郎还特意支开自己,只想让自己能活下去。因为他才十五岁,是最年轻的一个,也是最胆小的一个。

但这刻他坚定地抽出手中崩口的大刀,颤抖是因为激动而不是害怕,他不再惧怕了,死也就那么一回事。活着固然好,但人生在世总有比活着更重要的事,他要报仇。

孤勇可嘉,但难免悲歌长伴。

下一刻,张虎手中大刀顺势而起,第一下磕开六郎竖砍的拼命一击,第二下手腕翻转,大刀去而复返,破开薄薄的皮质两档铠,也破开了六郎的肚皮。

鲜血直流,内脏溢出。

模糊中看见王平已经战住张虎,心想总算没有让魏军突破防守。

六郎连退三步,不小心一脚踩在大郎胸膛上,也跌倒在地,再也没有起来。 偏偏大郎一口闷气被六郎一脚踩出,吐出一口浓稠黑血,醒了过来,只觉心胸剧痛,动弹不得。

他微微扭头,看着倒在一起的几兄弟,泪流不止。

南城墙。

长安城下的濠渠早已被檑木滚石和尸体填满,外门的吊桥已经没有意义,也早被烧毁。像乌龟一样坚硬而缓慢的冲车却还是缓缓而来——长安城还有一道内门。

砰,一下。砰,两下。

沉闷的声响一声声撞在内门上,也叩在秦越心头,他转身吩咐程武按计划行事。

门洞内的魏兵也在尽情吆喝,搭上云梯,登上城头,撞击城门……硬攻下长安这等雄城是繁杂的事情,每一件标志性的事件都是突破,每一个突破都意味着距离胜利更近了一些。经过这段时间的惨烈血战,现在他们终于来到城门前,他们坚信只要打破这道城门,战争很快就会结束,他们就能活下去,就能回到家里。

终于,随着“嘎”一声,长安城南边安门的内门终于也打开了。

魏军的士卒们兴奋不已,大喊大叫着发出阵阵高呼。只有最前面门洞内的几个人能发现城门不是被他们撞开的,而是从里面打开。

暮光金黄,城门门洞内猛然亮起无数“火把”,再定睛细看,赫然发现这些“火把”竟然是燃着了的牛尾巴!

还没来得及四散奔逃,甚至来不及惊呼,为首的魏兵已经被冲门而出的公牛撞翻出去,血肉横飞,地动山摇,牢固的冲车也早被撞成木碎。

牛群受点燃的尾巴惊吓,发疯地冲出城,撞入魏兵阵中,原本井然有序的进攻队伍陷入一片混乱,整个战场被牛群打乱,少部分人被牛群直接撞伤,大部分人互相踩踏致伤。

守城者秦不破,素来以攻代守,怎么可能轻易放过他们?

纷乱的魏军还没来得及喘气,安门处又有一彪骑兵冲出。为首一将灰袍玄甲,手提大雪龙骑尖,座下青鸦马,正是秦越!五千精锐不破营紧随牛群之后,趁乱大肆收割被牛群冲散的魏兵性命。

犹如一叶扁舟入海,破开千层浪。

关乐孓立于城头上,秋风吹动战袍与秀发,身影清瘦。她似乎已经习惯了在秦越出城冲阵的时候便伫立城头眺望,如目送夫君出征的寻常家小娘子般牵肠挂肚,盼着他安然无恙地归来。看着城外那条翻江倒海的恶龙,看着处处被点燃的霹雳车、冲车和云梯在夜色中绽开如鲜花,关乐没由来想起了张瑜,那个和自己喜欢上同一个男人的娇弱妹妹,那个被夫君称赞“胆气壮”又以柔弱肩膀挑起家国兴衰的郡公主,她忍不住喃喃自语,“秋风烈火胆气壮。”

半个时辰后,秦越领军返回城中,全身沐血,衣甲尽湿。

与此同时,程武忧心忡忡地刚从魏延那离开,又来到秦越处,有要事禀报,“将军,军粮物资迟了半月未到。”

秦越听罢,一双细长眼眸透出比适才杀敌更阴森的寒光。

……

安定城。

北伐西军陈到所部屯驻在安定城以西二十里的高坡处,以围困西门,其余南面和东面分别有句扶、张嶷等围住,真正的攻击点在北面,庞会所说去年地动崩塌的那段城墙处。

本来陈到的意思,是主力屯驻北面集中火力攻击城防弱点。不用张庆山说,姜维已经站出来反对,认为大军集中在北面,一旦有敌军从北面来,安定城再里应外合,两面夹击,会被一波打散,而且辛毗何等老奸巨猾,一定会从安定城再派出两千人出西门,便能轻易切断蜀军南归的道路,大军须臾间便有倾覆之危。

没人敢说北面一定会有来军,同样连张庆山也不敢保证北面不会有来军。陈到数十年担任中军护军,做事向来稳重,莫不如大军屯驻西边,派主力步兵攻北面稳妥,当下便决定采纳姜维意见,派马承领西军一万步兵攻北面,说来也是西军步兵短缺的无奈之举。

北面马承攻城三天,因地动崩塌的城墙也早已残破不堪,偏偏数次突破,眼看要冲进城内了,都被猛将孙礼带领一干守军击退。尽管线报说城中只有一万六千守军,却在卫尉辛毗的调度下像有六万守军一般,兵力源源不绝。

辛毗负手站在北面城头上,举目远眺,撚须不语。

“所幸蜀军只是围三面而只攻北面,不然安定城怎能坚持到此刻?”次子辛敞陪伴在父亲身边,心有侥幸地说道。

“我弟是没发现除了北面马承,其余三面都是骑兵?不是他们不想,而是不能。”长女辛宪英严厉地说道,批评弟弟眼光不够锐利。

“呵呵,”一直道貌岸然的辛毗此时也笑了,“老父早就知道陈到步兵短缺,又有姜维作降将,必然知晓安定城北面的弱点,故而专程在北面做了布置……”

“父亲神机妙算!”

辛毗瞄了一眼忙着拍马屁的儿子,没好气地说道,“不然,不然老父早就带着你俩弃城逃跑了,还抵抗作甚!”

此时此刻,陈到与张庆山也驻足西面高坡处,眺望北面战场,数次突破而不得进,不觉眉头皱起。

“辛佐治(辛毗字)不愧活了一甲子,真是越老越精明。没想到以马承之能,三天也未能破城。”

“要我说,辛佐治是越老越贼,”张庆山在陈到面前不敢造次,收起了平日的玩世不恭,“若是换了姜维,此时我们已经在安定城中了。”

陈到也似是无奈,“姜维新降,未敢付与兵权。”

“你们啊,做事就是太保守了。”

“兵者大事,我实在不敢儿戏。”

“话说回来,陈将军,”张庆山转而放低声音,“我总觉得,安定城看着像守不住,实则还游刃有余,像是在钓鱼?”

陈到神情微动,“庆山也这么认为?”

“多少总觉得,像在拖延时间。”

陈到正要说什么,庞会却急忙来到,“报!安定城北五十里处出现五万魏军骑兵,看旗号应该是讨蜀护军夏侯霸!”

陈到旋即反应过来,如临大敌,“快!让马承、句扶、张嶷撤兵!全军集结!”说罢也顾不上和张庆山作别便急忙离去。

一直伴在身边的陈小半好奇问道,“一个不成名的夏侯霸至于让陈将军如此忌惮?”

张庆山哂笑道,“陈将军忌惮的不是这个夏侯渊的次子,而是来势汹汹的五万骑兵。而我,忌惮的却是为什么这时候还会有五万骑兵从北面出现。身在局中的感觉真是不好啊,局外人做点什么都不知道,”张庆山又长叹一声,“小半啊小半,看来又得你去看看外面是什么人做了什么手脚了。”

陈小半听罢也转身离去,依旧口中嘟囔,“叫我陈小半,公子。”

张庆山和煦地笑了笑,说话断句奇特,“就喜欢你,叫小半。”

已经走出去数步的陈小半脚步一滞,也不知有没有听清,复而离去。

“龙腾,去请鬼骑营校尉钟万山。”张庆山又低声说道。

“是!”雄武的赵龙腾只应了一个字便离去。

秋风萧瑟,旷野无边。

蜀军大营内忽然一阵急促的金钟响起,尖锐的鸣金声一下下刺破了蜀军破城在望的喜悦。南边句扶和东面张嶷只是负责困守,听得鸣金虽然疑惑,但收兵也容易。

唯独北面真刀真枪攻城的马承部已经和安定城内的守军打得犬牙交错,听得鸣金神情错愕,第一反应便是望向北面。陈到早有交待,让他代替大军攻北门,火中取栗,就是防止北面有敌袭。

换言之,若北面有敌,取陈到代之背腹受敌的便是马牧边!

从新汉七子那三杯酒开始,到南中被孟获折断一臂,再到汉中苦练骑兵与武艺至今,马承的性情越来越刚烈,哪怕明知即将两面受敌,也丝毫不惧,单臂策马,大声呼喊退兵结阵。

只是眼下马承部蜀军已经与安定守军打得犬牙交错,哪里能轻易便撤?所谓进退有度,往往撤退比进攻更难,失去了阵型的掩护,尽管徐徐而退,蜀军的伤亡还是大幅增加。眼看着最后集结成营的竟然不足五千人,马承不禁心中叹息,不想辛毗这出果然是援兵之计,万幸的是自己在进攻之初就安排了在北面设置拒马,估计还能抵挡一阵,燃眉之急是把五千步兵带回本营。

接下来的事情便是与时间赛跑。

北面五万骑兵掀起的烟尘已经愈发浓烈,西面陈到本部却未敢轻动,东面和南面两股千人骑兵也已经急速回营。安定城内,一直挨了三天打的孙礼憋了一肚子恶气,已然领一万悍卒弃城门不顾,直接从破败的城墙处冲出拖住撤退的马承部。

大地上各处兵戈纷纷,战鼓四起,如弓弦紧绷,如地狱大门将开。

钟万山带着一身萧杀之气来到张庆山跟前,未等张庆山开口,突然长刀探出直指张庆山,忿恨道:“你是姓张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