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前在山门，每一年都有三个月是斋月，小时候经常会忍不住嘴馋，斋月期间与师弟师叔在后山烤野鸡野兔偷腥，有一次被师父抓到现行了，按照师叔的嘱咐说了一句“酒肉穿肠过，道祖心中留”，被臭着脸的师父问这句话哪听来的，自己急中生智说是从书上看来的，结果被气得不行的师父倒拿着拂尘打了四五下，自那以后很久自己都没再敢胡乱说“从书上看来的”这句话。
反正闲来无事，体内的郁结每天清晨借助朝阳紫气化解只是时间问题，况且刚才柳姿仪气劲在自己体内流转一周也帮助自己化解了不少，所以楼正羽并不是很急于清除郁结踏上修途。
相反，虽然接受了前身的大部分记忆，但这前身不说不学无术，平常在别人眼里也多半是个肚无墨水的人，事实也正是如此，所以楼正羽也不得不打算利用这段时间来好好看一些书籍，让自己对于现在的处境能够熟悉了然一些。
大墨王朝尚武，这是家知户晓的事情，哪个王朝都尚武，不然边界战争如何抵御？
只是令楼正羽诧异的是，根据书中的描述，修者在这俗世并不少见，武者修者间有个分界线，过了衍灵境界的修者，武者大多都打不过，那些修者也渐渐很少出没在俗世。
这其中原因楼正羽倒是容易明白，衍生出灵识的修者无论是反应还是作战手段都要比武者多出不少，自然就占优，而俗世也渐渐难以满足他们的修炼资源需求，所以大多数修者都开始寻找一些灵气洋溢的福地洞天，另有自己活动的小天地，再少出现在俗世当中。
这一下午楼正羽都在藏书阁查看有关大墨王朝还有关于武者修者之类的书籍，让自己能尽快对这环境有个初步的判断。
晚饭只有华婉清与楼正羽同桌，楼明骁并没有回来，据说是边界近些时日又有些动荡，这几天楼明骁都在军营操练军士准备出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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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晨，朝阳初升，楼正羽如昨天那般锦带束发，身着青衣盘坐在屋顶屏神吐纳，利用之前些许的武者底子，驾驭真气在内体缓慢地流转了一周之后，楼正羽睁开眼睛，吐出了一口浊气，只觉得五感比之昨天又清晰轻灵了一些。
下方，小杏小木两人站在院子里看着屋顶上的楼正羽等候着，昨晚楼正羽已和她们交代过，所以今天也不会像昨天那般如无头苍蝇般乱窜找人。
楼明骁不知道什么时候走进了院子，正站在小木小杏身后，抬头看着屋顶的楼正羽。
小木率先发现楼明骁，吃惊地转过身，在楼明骁的手势示意下低声行礼道：“将军。”
楼明骁点了点头，看着屋顶问道：“正羽昨天也是这样吗？”
转过身的小杏点了点头，应道：“是的，昨天也是这样，早上起来的时候找不到少爷我们还慌了好些会呢，最后还是少爷出声我们才知道他上了屋顶。”
楼明骁点了点头，看着两人问道：“正羽还有其他什么与以前不一样的举动吗？”
小杏歪头想了片刻，说道：“倒是想不起有哪些了，只不过少爷这两天的言语间对仙家好像有些成见。”
楼明骁有些意外，说道：“对仙家有成见？”
“小杏别乱说。”小木拉了拉小杏的衣袖，然后看着楼明骁说道：“将军别听小杏胡说，不过少爷昨天的确对仙子给的丹药不太上心，说是因为劣质所以不吃。”
“劣质？”楼明骁有些错愕，然后点了点头说道：“我知道了，丹药的事我会和正羽说，还有，与你们说过很多次了，不用叫我将军，叫我楼叔就行。”
“是。”小木点了点头，却不知道是否真的听进去了。
楼正羽从屋顶飘了下来，向楼明骁点头行礼道：“父亲。”
楼明骁看向小木小杏说道：“你们两人先去吃早饭吧，我与正羽谈一会。”
“是。”
看着小木小杏两人走出了院子，楼明骁来到了院子里石桌旁边的石凳上坐下，看着跟过来的楼正羽说道：“这利用朝阳紫气来修炼的法子似乎是仙家的法门，你在藏书阁看来的吧？”
楼正羽先是一愣，然后点了点头，看着楼明骁说道：“父亲这么早过来，有何要事吗？”
楼明骁摇了摇头说道：“要事倒没有，边关战事吃紧，说不定什么时候就要增援，这段时日白天都得待在兵营监督训练，趁早晨还没出门过来看一下你身体如何了。”
“我身体好多了，体内郁结也已散得七七八八，再过两三天就可以彻底痊愈。”
“那就好。”楼明骁点了点头，看着楼正羽问道：“听周伯说你想要铸造飞剑？”
“嗯。”楼正羽没有想着隐瞒，说道：“一些剑胚。”
楼明骁站了起来，语重心长地说道：“知道上进是好事，但切忌一定不能急于求进，仙家法门不比其他，若走错了路就很难再扳回来，你要真想学，我可以帮你引荐个师父。”
楼正羽摇了摇头说道：“多谢父亲关心，正羽会注意，但师父的事还是等我身体好完整再说吧。”
“也好，我先去军营了，你拾整一下，去陪你娘亲吃早饭吧。”
“是。”
藏书阁居然有关于仙家法门的书吗……
看着楼明骁走出了小院，楼正羽站在原地若有所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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巳时一刻左右，一辆马车缓缓从将军府驶出，除了相貌平平的车夫之外，车上只有楼正羽一人，小木小杏都没跟着。
车内，楼正羽倚在装饰阔气华贵的车厢上闭目养神，回想着吃早饭时华婉清与自己说的关于柳姿仪的事，还有昨天在书上了解的关于俗世与修界的关联。
总的来说，青阳城就是连接俗世与修界的枢纽，青阳城内多数是一些仙家门派学宫的世俗驻地。
仙家门派学宫，以道庭佛宗为大头，儒宫次之，其他便是一些小派或是一些散修，也有一些以特色而立宗立派的山门，如剑修、炼丹士、还有铸器师等。
而柳姿仪，则是属于青阳城的青阳学宫，隶属于儒宫。
而墨央学宫，则有些例外，其地位与青阳学宫相去无几，但其内多是一些学识渊博的老学究，比起青阳学宫来说，少了一些年轻儒生的朝气，少了一些儒门仙宫的仙气。
之所以在京城多出一座趋俗亦仙的学宫，还是因为这大墨王朝的国学是儒学，俗世的孩童，不论贫富贵贱，多少都读过一些四书五经，说这天下皆儒生也非是什么夸大之语。
墨央学宫大门之前，上面悬着一块墨底金字的牌匾，“墨央学宫”四字，笔笔入木三分、铁画银钩，据说是未进入修界前的书法大家言华真所书。
楼正羽下车看向那块牌匾，眼睛忽地一阵刺痛，其中笔墨锐气扑面而来。
“过了这么久还能留下这么尖锐的锋气，那位书法大家原来是位剑儒吗……”
楼正羽微微闭了一下眼睛，不再去看牌匾，心中暗自猜测。
将书信交给门童，不多时门童便回来，带着楼正羽来到了一处湖中心的凉亭处。
未走近，楼正羽便听到了一阵潺潺如流水的筝声。
走进凉亭，筝声也随之停下，依然是一身淡青色长衣白色面纱的柳姿仪先是看着门童说道：“小殷，你先离开吧。”
“是，柳师姐。”那门童点点头，便小跑着离开凉亭。
门童离开凉亭，柳姿仪却没有要帮楼正羽治病的意思，而是盯着楼正羽看了片刻，直到楼正羽感觉有些不自在的时候，柳姿仪才开口道：“楼公子体内的郁结已经好了吧？”
楼正羽在柳姿仪对面的石椅上坐了下来，看着她说道：“的确是差不多了，但还没好完整。”
“无论是武者还是修者，体内经脉的通畅与否，可通过气色、呼吸节奏、甚至步履轻重等表象来判断。”柳姿仪双手重新放回古筝之上，没有要将义甲取下来的意思，看着楼正羽说道：“比之昨天，你的气色、呼吸节奏已经大大好转，甚至气色也优于一般的普通人。”
楼正羽点了点头说道：“还得多亏仙子的丹药。”
柳姿仪沉默了一会，看着楼正羽说道：“但你并没有吃我的丹药。”
气氛随着柳姿仪说的这句话，突然微妙了起来。
楼正羽怔了一下，眼中闪过一丝错愕，然后脸色很快平静下来，整个身子放松下来。
柳姿仪眼神平静明亮，看着楼正羽说道：“丹药的功效我清楚，不可能做得到这种功效；就算你吃了丹药，那也必定用了其他手段来调理身体。”
楼正羽点了点头，说道：“仙子说的不错。”
“那今日来？”
“来向仙子交待一下身体状况，也为了宽一下父母的心。”
柳姿仪点了点头，表示理解，看着楼正羽说道：“可以和我说一下为何伤势好的这么快吗？”
楼正羽沉默了一会，还是没有隐瞒，说道：“朝阳紫气。”
“朝阳紫气？”柳姿仪一怔，深深看了一眼楼正羽，说道：“这是道庭惯用的修炼法门。”
柳姿仪双手手指轻轻颤动，悦耳如泉水的筝声再次响起，柳姿仪看着古筝问道：“昨日在大院走向正厅时，你在背后说的那番话，是你心中所想？”
“心中所想？”楼正羽不知想起了什么，站了起来，转身看向亭子外边的莲花湖。
此时的莲花早已枯萎，只剩下一些荷叶在湖面，楼正羽眼神飘忽，思绪忽然飘到了以前在山门的时候。
“那番话，是一个长辈自小就灌注给我的思想。”
“噔——”
古筝声尖锐了一下忽地停下，不知道是被楼正羽说话的内容还是语气所影响到。
柳姿仪站了起来，走到楼正羽身边看着凉亭对面湖岸边的柳树，轻声说道：“你那位长辈，是道庭仙长吗？”
楼正羽并没有回答她的话，微微侧过头看了一眼身高只低自己一寸不到的柳姿仪，然后看回前方，问道：“你想要长生吗？”
“长生？”柳姿仪摇了摇头，说道：“我小时候生于一个普通的富贵人家，虽说不用像一些平民女子那样煮饭洗衣，但也没有读四书五经的机会，只是学一些大家闺秀的礼仪，还有一些琴棋书画的粗浅知识。”
“有一日老师经过我那的小县，然后说我有仙脉，又有慧根，适合进儒宫，自此我就跟着老师进了青阳学宫。”
“孔先师曰不语怪力乱神，但真的有能驻颜长生的法子，谁不想？”
楼正羽看着她问道：“你想吗？”
柳姿仪与楼正羽对视着，眼睛明亮，咄咄逼人：“你不想吗？”
楼正羽转过头看向湖对岸，语气莫明地说道：“曾经有个人，为了一丝长生的机会屠了三座城。”
“这种做法有违天和，自然会被打为魔道而除之。”
柳姿仪并没有插话，而是静静地听着。
楼正羽脸色平静，继续说道：“曾经有个小门派，虽说山门不大，倒也算是年代久远，不温不火，属于修界边缘的那种小门派。”
“不知为何，突然有风声传其内拥有长生法，而且还很多人信了。”
“然后就被十几家门派学宫联手冲破山门，翻了个底朝天。”
“山门被破，自然是奇耻大辱，场景也可想而知，最后，那个小派也从那场战役中消失了。”
“那场战役，参加的不乏一些道庭儒宫，也只有自持慈悲为怀的佛宗没有去，但其实同样有不少僧人乔装加入攻山的大军。”
“在所谓的仙人世界里，这样的情况比比皆是，一有哪处传出有长生法，所有的修者就像失去理智般丢掉道德礼仪去行那强盗之事，即便师出无名，但大家都很有默契地在时候保持缄默。”
柳姿仪沉默了片刻，说道：“我没见过。”
“希望你不会见到。”楼明羽轻笑了一下，表情终于没有那么沉重。
柳姿仪还是沉默，然后说道：“就算我阻止不了，我也不会参与。”
楼明羽并没有接她的话，而是说道：“我该走了。”
“记得来时的路吗？”
楼明羽点点头，然后微微点头说道：“告辞。”
墨央学宫门外，楼正羽正准备上车，突然愣了一下，然后脸色平静地走上马车，没有去看学宫对面那条巷子的匆匆身影。
车夫也像没看到般，坐上马车往将军府驶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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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色已黑，月上树梢。
戌时五刻，还没来得及脱去盔甲的楼明骁来到院子里，楼正羽正好站在院子里负手赏月。
楼正羽对于楼明骁的到来有些诧异，说道：“父亲？刚回到怎么不去歇息，仙子说我身体已经无恙了，明天也无需再去墨央学宫了。”
“那就好。”楼明骁点了点头，然后看着楼正羽说道：“你觉得柳姿仪如何？”
“柳姿仪如何？”
楼正羽先是一怔，然后想了想，说道：“可为知己，难荐枕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