森林的黑夜总是那么的狰狞，以前是，现在也是。
随着中年男子带领队伍移动转折的范围变大，谨子越来越能想起一些记忆，一些感觉。
这使得谨子的精神状态消耗过多，已经显出疲倦感，反应开始变慢，思维开始混沌。
明明谨子提醒过别人要注意这些，但是轮到他自己的时候，他就显得无能为力，综合实力维度的底下，知识认知的短缺，这些都将谨子牢牢固定在从前那个死士的影子下，无法摆脱。
在妃以姒略显担忧的视线下，谨子放弃坚持，密音小波动发音道，“鸟妖，放弃过于疲惫的全方位注意，按照我说的汇报信息给我。”
“不行，那个大叔也这样要求我。”鸟妖的探测能耐依旧了得，没有漏过谨子近乎低喃的发音。
谨子沉默，问道，“他怎么对你要求的？”
等了一会之后，鸟妖回复，“重点还是和你先前说的一样，注意森林的异常，不过也多出一些，他叫我任何时候都不能放过对红幕变化的探测，其他事情就不用我担忧，他会处理好。”
“红幕。”谨子沉吟，环境对自身刺激反应的影响依旧存在，那些本以为已经消失的感觉正慢慢回归，虽然这是好事，但是在这个时候就显得很要命。
脑力不足，谨子想不出中年男子的依据所在，即便已经猜测到中年男子必定需要带领队伍重返红幕，借以突袭敌方防御薄弱点，但是他这么做的支撑条件，依旧未能想出。
进入红幕，时间过短，移动距离不足，过长，会被饿腐发觉，再加上全员必须顾及绝大多数人物的速度，就算队伍最顶尖的高手短距离爆发速度能几倍音速也不能真那样，全员受制于短板，这是无可争议的事实。
不是所有高等人员的综合实力维度都包含速度维度的，而且对于一般修炼者，有实实在在的短板才是正常的。
越想越乱，谨子放弃动脑，打算好好闭上眼睛休息一番，但没过多久，鸟妖的密语传至，“谨子！饿腐出红幕了！而且数量极多！”
谨子精神一振，立即问道，“红幕呢？红幕的外防御状态怎样了？”
鸟妖反应过来，“我只顾着将那边的事情汇报你和那位大叔，忘这事了。”
就在鸟妖说完之际，中年男子的声音传至全员耳中，“左转，全速移动。”
谨子紧握手中利剑，关键时间点到了。
鸟妖的探测十分神速，传音谨子道，“红幕的能量变得好弱，就连阻挡我们出去的力量都不及。”
谨子听到，紧盯中年男子，他知道的事情到底有多少，深度又达到什么程度。
在穿过一层凉膜般障碍物后，不出鸟妖所探测到的那样，红幕变弱，视野内，一个饿腐都没有，而且大胆放远探测，依旧毫无所获。
“谨子，这周围没有饿腐的踪迹。”
鸟妖十分尽职，完全把谨子当成了领导者。
谨子呼气，“鸟妖，我想得没错的话，我们很快就会在某个地方进行突围，在那个时候，你一定要返回这边，雇佣兵的规模。”
“可以了，我信得过你，那个大叔太强，强到拥有独自一人也能逃生的能耐，我可不想被他当成诱饵。”
没等谨子解释完，鸟妖就打断谨子的话，他也清楚谨子是什么样的人，这个时候再让谨子解释下去，说不得还得让谨子耗神不少。
“多谢。”
谨子扭头望向身边四个女子，低声却没有密音说道，“跟紧点，要准备突围了。”
中年男子回头看了看说完话的谨子，而后沉默着继续赶路。
由于全员一直高度的精神集中，谨子的话自然被探测得一清二楚，这使得接下来一路气氛更加紧张，宛如落弦之箭，将发未发。
一直跟在中年男子身边的药商眼神瞥了瞥谨子，而后对着中年男子传音说道，“他似乎看出了我们的行动方针。”
中年男子微笑，“一个能将那么复杂的政治，斗争推算出来的人，怎么可能不会对我们的行动有所感觉，既然大家都心知肚明，那就不要明说，让他几分又如何，谁叫他的底子和实力都弱，耗不起呢。”
“既然你说可以那就没问题，只要能将我安全送出去那就行，你要求的东西，我一定送到。”
“大妖林药商协会会长胞弟的保证和交易信用，我还是信得过的，既然是这样，准备差不多了，也该能放松一下，见见我想见的趣事了。”
药商看着中年男子弯起的笑容，不由感到惊栗，被这样实力的人物盯上，可不是一件好事。
红幕外，炮火和法术能量的释放接连不断，前线，一团人物围绕的战阵内，一个悬空漂浮的生灵浑身散发出淡薄的白光，丝丝缕缕，连接着战阵内全员的身体。
被这些白光缠绕的人物开始调动真气，乳白色的雾状真气开始弥漫这片区域，就连饿腐在外联合构造大型火石轰炸的攻击也被白光白雾阻挡在外。
此时此刻的饿腐可不是一开始那个时候的实力，全员已经成就意识合一，实力维度也均被弥补，加上腐质真气特性，那一个巨大的火焰陨石具备的威能，绝不下于一个控火大宗集体高层人物的阵法式攻击。
而那淡淡的白光却巍然不动，聚集一团的光越来越强，慢慢化成一个不算太过巨大的人，这个人遥遥对着饿腐阵营一指，一道恢宏浩大的光柱激射饿腐。
不过饿腐阵营身经百战，阵法所见，千奇百怪，所闻更是数不胜，他们集体双手紧拍，一股不可视的物质性能量震荡在身周，将这一道光柱拍灭。
“二当家，这些饿腐还是饿腐吗？”
悬浮在上的人物下方，一个尖嘴猴腮模样的人物看着饿腐的攻击手法，震惊得气闷异常。
被称为二当家的人物回道，却是一把女性声音，“没见过，但是那种腐质真气确切无疑，而且他们也不像是那个隐世门派的人物，果然，这次买卖没那么简单。”
“但是大当家下了死令，要死战到底，我们还要不要拼下去？他们第一波偷袭对一直都在提防的我们造成的损失不算太大，要是能现在收手。”
“大当家是下令死战，那就死战，我们就在这里，死守。”
尖嘴猴腮无奈，开始为悬空人物计算阵法变化构造和思索攻击手法的取舍。
很快，白光人形虚手一握，一把燃烧着浓烈白光火焰的长矛形成，它稳步躬身一刺，长矛化作烈光，闪电一般劈向饿腐。
这一次，众饿腐不再集体掌对合十，它们当中一员迈步而出，其后，全员真气汇聚，化作一道符文浮在上空。
那名饿腐对着那枚符文一指，大喝一声，“天地神魔猪狗类，非社稷，害人伦；人性天元，天地尊，行而正，诛神魔。”
随着这名饿腐的大喝，他体内的腐质真气竟然随着一股浩然正气由心而起，牵动着这名饿腐的神魂与那符文合一，最终那符文化成中心一点坦荡真气，外围腐质真气皆被御使的璧玉。
一股浩瀚的罡气徒然出现，将那长矛白光闪电聚拢为一，腐质真气涌去，将那白光侵蚀对消干净。
“二当家，这又是什么？”尖嘴猴腮一直稳得很的手指开始不自主颤抖，其实他知道这是什么，但是不敢确信。
“那边的儒门高人，为何助那些伤天害理的饿腐残害无辜百姓？”白光人形口吐人言道。
而后淡淡的叹息传来，一把颇为老迈的声音似是述说着万载的悲哀一般，语调生动得宛若一个摇头叹气的老者浮现眼前一般，“天下，事天下，家天下，可悲天下总难平，常路漫漫，夜路难行，不走歧路，不能见光明。”
白光人形沉寂，似乎明白对这些修为高超的儒门人士，说，永远是说不明白，劝，也根本不能劝返。
有理念的生灵，最是难说服，既然这样，那就用现实来暂定正否。
“二当家，儒门那些书呆子的心气正心道能不能将腐质真气驱使？”尖嘴猴腮疑惑，这名老者似乎完全没有被腐质真气侵蚀的迹象，实在让人怀疑。
“能，但必须是真正心无他物，只留一心正气向人间的高人能，他应该还不是，但也不远了，他能像是完全不受腐质真气影响，还留有明确的个人意识，应该和他自身的理念有关，说不准，腐质真气，饿腐的身份更加能佐证他的理念，所以他能不像这里的其他饿腐那样，即便意识清晰，也是混成一团，变化无常的状态。”
“不是吧，我见过儒人用心气以罡气劲的术用对敌，但没见过这样的呀。”
“人家都说了他是歧路咯，触类旁通，不走儒门一心一意的术用理念很正常。”悬空的女子开口解释，似乎对于下面尖嘴猴腮的男子很是有耐心。
“但是术用证心性理念也是世所公认的呀。”
“所以咯，他走了歧路，要另类推动心想世间。因此我才说他几乎和那些儒门圣贤一致，心念一致。要用苦痛来平天下，呵，执念真深，他问过天下生灵怎么想了么，他明白民族政治追求的核心是什么么。他只知道他的愿望，没有明白只要种族留存，以后未来皆可能，所以他的术用说了，神魔猪狗类，要诛，天下人性为尊，他要守，要立人性互通。”
尖嘴猴腮咧嘴，呵呵笑了笑，而后沉默，那明显就是疯子呀。心念达到足够高度不是天大的难事，总有真人能做到，但是追求的知行合一就是另外一回事了，不难，难得是真正具备的能力和正确的努力，但往往这“正确”就是后世批判此世的罪状。
“这一队饿腐实力很强，不过他们似乎有所顾忌，只追求逃离此地，全员死战，只战，明白吗？”
随着这名女性的号令，白光人形双手一合，一缕亮光从掌间亮起，照向饿腐。
那名儒门饿腐的元神和心气从符文离开，重新没入身躯，而那腐质真气却没有如此，似乎这名儒门之士已经得到了他想得到的知识和见识，不再需要那杂乱的腐质真气。
随着这名儒门之士的离开，那腐质真气开始爆发出一阵大吼，许许多多生灵的面目在里面吞噬纠缠，随着后面一众饿腐的真气汇入，将那混乱的意念和腐质真气糅合一致，爆发开去。
那一道亮光就此无缘由般消散，而那白光人形也捂头屈膝，身周白光浓浓，呈现防御姿态。
“老头，你行呀，还真被你从主上手里取得了腐质真气修炼法门和意识元神锻炼揉合之法，心气养精神，养意识，元神质升，再配上那种手法揉合意识在元神的存在形态，元神控制能力提升的幅度会很大，你能借此迈入上九等巅峰的吧。”那名在众饿腐集体对掌合十时第一合十的饿腐在一众饿腐穿过那队雇佣兵防线散开之后对着身旁的老者说道，语气轻松，但是眼神里依旧有着意识合一带来的易变感。
“有这可能，也多得你在旁协助，不然我也得像那些最高等阶饿腐那样被他禁锢。”
“也不算是禁锢，就是对思想的变化加以引导，那对你而言是禁忌呢，不过我也得到了我想要得到的力量，互利互惠，我先去报仇了，不然真等到意识完全合一，我就真的感觉不到报仇的重要意义了。”
老者点头，“祝你好运，如果你意识合一之后还能占据主导地位，可以来找我，饿腐被散开，其意味你应该清楚，如果你意识没占主导，那我灭了你，让你安息。”
“嘻嘻，那就多谢老人家了，呃，不好不好，他们又来烦我了，主上在对我们这些达到上七等综合实力维度以上的饿腐意识的主导性很强，要不是你，我还真和其他饿腐一致了。”
这名饿腐捂头，连忙朝着一个方向狂奔而去。
“你帮我打掩护，我帮你度过一劫，应该，应该。”老者在那名饿腐走后依旧说道，不过那名饿腐似乎是听到一般，遥遥对着老者摇手。
人形白光内，悬浮着的二当家散去白光，一身劲装，精干短发的英气女子形象立显，配上她高傲的娇容，别有一番魅力。
只不过一脸苍白的队员们看到她心疼地抱着尖嘴猴腮，深埋自己巨，乳的旖旎光景之时，齐齐悲哀叹息。
这什么眼光呀！没天理！
“咳咳，二当家，没事，没事，我快呼不过气了，呼，二当家，刚才那一招。”
“和我们最后一招一样，那个老人的眼力境界十分了得，这么轻易就破了我们的极道光灭阵，真是越偏执越恐怖。”
“但那也是他一身修为呀。”
“不是，那些腐质真气仅仅只是他的研究对象而已，并不能作数。”
“这样吗？我又看错了。”
“你还弱，慢慢来，急不得，你现在这么弱就能帮我把极道光灭阵达到这个层次，一举让我当上二当家的空缺，日后必然能更加厉害。”
“嗯，姐，啊，二当家。”
“叫姐多好，你是我一手带大的，叫什么二当家。”
甜蜜蜜，你笑得甜蜜蜜，旁边的我看得心哭厉，心哭厉……
森林战圈不远处，一栋木制高楼独立森林里，上面，一个壮硕男子眺目远望，旁边一个全身黑衣笼罩的生灵正举着狙击枪轻微移动。
“怎样？看出战况了么？”壮硕男子问道。
“嗯，数据观察内，能推断出战况如何，二当家那边已经失守，不过没有追击，让她和她儿子带领她们那一队人物占据二当家的位置，不算是败笔。”
黑衣男子很平静地说道，似乎丝毫没有给旁边的人物留情面的意思。
“那当然，你也不看看我是怎么带兵的，那像你，一个连队全灭。”
“你想死，我可以送你。”
“别，我可不想再死一次，该死的那次已经死过了，现在我只为自己活着。”
“那你还趟这趟浑水？”
“嘻，不是有你么，看在你的份上，我可以稍微留点情面。”
黑衣男子鼻嗤一气，嗤笑道，“得了多少钱？”
“嘻嘻，不多不多，够我和我那帮弟兄好好滋润滋润一辈子。”
“那其他的呢？”
“雇佣兵嘛，都这样，刀口上混饭吃，我这个雇佣兵团很自由的，反正他们真要是战阵对战，打又打不过我，有我给他们招揽生意，他们笑还来不及呢。”
“所以你让他们手里沾血，你这一营地底钱就握紧手里看戏。”
“这叫战术，反正给他们的代价也够多，他们聪明点的话，就能在和那群饿腐的交手中明白分寸。”
“不懂分寸的就滚么？你变成了你曾经最讨厌的人了。”
“你倒还是一如既往，他们的死，你得负一定责任。”
“我知道，所以我想在地狱等着他们报复我。”
“所以你成功了……”说到这，壮硕男子沉默。
“对，我已经死了。”
“可悲，那么你的存在又是什么意义？”
“比如像现在能和应该是认识的你交流，能目睹那个人的托付，能在消逝的他们给予我的绝望般的悲痛中，得到他活着的抚慰，这些就有意义了。”
“不打算另外活过？”壮硕男子刚说出口，却发现自己是不具备这样的资格了，他已经不再是那时候了。
黑衣男子也没有回答，依旧举枪探测推导战况。
“那个人死了吧？”壮硕男子突然道，让正举枪的黑衣男子双手微抖，他自然知道壮硕男子说的那个人是指哪个人。
“他贯彻了我和他的意志，嗯，没错，是我和他的。那个人让我目睹我醒过来的全过程，为的就是明确我是我这一点。”
“这也算是他一点点的愧疚吗？”壮硕男子嗤笑，眼神带着恨意，但是很快就无力的悲伤下来，呵笑一下。
“你知道的，他早已经不再会去愧疚，他早就付出了一切，所有一切，愧疚的痛，他经历的次数有多少，我想还拥有曾经一丝感情的你，和我一样清楚。”
壮硕男子默默落下泪来，仰头不让自己产生悔意，他已经决定不再回去了，那就绝不能再回去。
一切都已经不能了，壮硕男子睁开眼睛看着下面饮酒打牌聊女人的伙计，不想下面那不足百人的兄弟再少。
“你还有留住你的，我从一开始就决定不能让那些留住我，牺牲是必须有的，所以我有罪。”黑衣男子似乎很清楚壮硕男子此时此刻的心境，安慰道。
“嘻，那是你活该，明明那之后有机会补救，但是你还是选择走上以前的路，所以就变成了无法回头！”
“你应该清楚他们会那样的根本原因，那是你也曾经看到过的这个国的伤，为了拥有而产生的伤。他们绝望了，也因为现实的苦难而更加阴沉，我无法在那时出去，绝不能，一切都为了这一刻，绝不能，所以我只能赎罪。”
“所以你让我替你去铺好他们遗孀和子女的日后？”
“不，那些事，那个人已经在做了，不仅仅是他们那些烈士，他们只是因为我的原因能得到更多一些而已，我想让你去做的，是见证，记得写出来烧给我。”
“你呀！自己活下去不就。”
断音袅袅，黑衣男子平淡地打断壮硕男子的怒斥，“他在这里。”
因为了解，因为能从那时候幸存，壮硕男子脑子很好用，所以清楚他是谁。
“好，我帮你。”
“多谢，我要去做事了。”
“哦，天还黑着，但愿天亮前能一切结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