圣诞节一结束，留给元旦晚会的准备时间就更少了，晚自习的饭空里，整个文科二班的学生被集合到对面大教室里练习合唱节目。
“切，全年级一共十二个音乐生，三班自己占了九个，还比什么啊，直接宣布结果得了。”陈小胖在后排不情不愿地看着谱子。
“说什么丧气话。”同桌拍一下他的脑袋。
文艺委员自己一个人站在讲台上踱来踱去，让大家跟着伴奏合唱，下面一个个丧气的同学没精打采的样子，文艺委员一时间气得说不出和气的话来，“你们能认真一点么？我们离开练完了就走，不耽误大家的时间，不然一直拖下去，什么时候才能练完啊。”
不知是谁冷笑一声，在一边说着风凉话，“怎么班长大人临阵脱逃了？没看见班长孙晴过来啊。”
文艺委员的脸顿时黑下来，她对于孙晴的做法也十分鄙视，刚才去教室找她，连个影子都不见。
庄逸坐在最后一排，翘着二郎腿仰着脖子看了一眼说话的男孩儿，懒洋洋地开口：“既然都不愿意练习我们就散了呗。”
文艺委员咬咬下唇，手指用力攥住讲台的一角，“既然这样，那大家有没有真的的确是不想练习的，那就回去自习吧，不耽误你们的时间。”
坐在第一排的倪茗一摔课本，猛地站起来，头也不回地离开了大教室。
随后，那个说孙晴的男孩儿也拿着课本离开了，两人的鞋底在大理石的地面上发出尖锐放响声，像是尖锐的刀子直直刺向她的心房，文艺委员像是一只干巴巴孤零零的叶子，在冷锐的寒风里摇摇欲坠。
杨艺涵猛地站起来，看着台上的文艺委员，“我想说几句话。”
文艺委员眨眨眼睛，朝她点点头。
杨艺涵小声叹一口气，抬起头来，“这很有可能是我们高考前最后一次集体活动了，以后我们能在一起的机会真的不多，这就是其中的一个。”
黎依依眼神闪烁，垂着的脑袋朝杨艺涵的方向看去。
“我不知道大家对这样的集体会是什么样的印象，但是我希望大家不要不重视，考试很重要，难道等若干年之后大家回忆起曾经的高三，就苍白的只有考试吗？”杨艺涵轻声说，“我一直认为，你生病了，你的工作你的学习都不会关心你，但是你的同学你的朋友会。”
教室里顿时一片寂静，留在这里的同学大都默不作声。
“是这样的，我刚才看了其他班的排练情况，没有纯粹是合唱的，比如三班加入了舞蹈，一班加入了小提琴伴奏，”杨艺涵比一根食指，有点俏皮地笑了笑，“我有个不成熟的小建议，你们要不要听？”
“好啊，你说说看。”文艺委员像是找到了救星。
“我想让黎依依帮我们吉他伴奏。”
杨艺涵说得理直气壮，黎依依顿时像是从红色的油漆里捞出来一样，从脖子一直红到耳根，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杨艺涵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黎依依会弹吉他这件事不是个秘密，虽然没有人会这样堂皇地提出来。
高一开学的迎新晚会上，黎依依选择的表演曲目是吉他指弹，小家伙选择了一首复杂欢快的曲子，杨艺涵背着她抱着吉他在后台准备，小家伙扎一个马尾辫，小心翼翼地扭着身子问杨艺涵她这个刘海儿是不是太丑了，打量她一眼，没事，挺好看的，黎依依又去问一边主持的学姐，姐姐，我这个刘海儿是不是特别丑？主持的学姐摸摸她的脑袋，一点儿都不丑，你可别担心了。
黎依依好不容易放下心来，正要上台，差点被绊了一脚，杨艺涵站在台下心想大事不好，小家伙不会是太紧张了吧，果不其然，演出到一半儿黎依依就出了丑——把吉他的琴弦给弹短了一根儿，引得下面的学生哄堂大笑。
主持姐姐把她拽下去的时候，黎依依整个人还是懵逼的状态，小脸儿憋得可怜急了，腮帮子都给鼓起来。
那之后，只要认识她的都会知道她弹能吉他，但贴心地不去提那件开学迎新晚会的糗事，杨艺涵这一下子突然提起来，像是故意给自己难看。
黎依依嗔怪地看她一眼，眼睛里满是埋怨，手指从袖子里伸出来去拽杨艺涵的衣角，“你别闹了，我怎么可能……”
杨艺涵不买她的帐，她不去管黎依依，只是问文艺委员：“你觉得呢？”
“可以是可以，”文艺委员似乎还在纠结高一迎新晚会上那次失败的表演，她犹犹豫豫地想了一个不是那么尖锐的拒绝理由，“可是……吉他和我们的选歌真的很搭配吗？”
“怎么不搭？你要相信黎依依的水平啊。”杨艺涵晃着黎依依的肩膀，把黎依依的脑袋晃得晕乎乎的。
晚自习之前十分钟训练结束，文艺委员让黎依依想一下伴奏的事情，格外说明了不要勉强，要是想不起来怎么配合不弹吉他也可以。杨艺涵帮着黎依依回答，一定有好的办法。
黎依依把杨艺涵拉到走廊里，这个时间四下没有行走的学生，黎依依窝着一肚子火气没地方出来，当然她不是真的生杨艺涵的气，但是她还是想不通，杨艺涵干嘛要自己弹吉他，明明所有人都不看好自己。
“你还是不愿意面对那次失误吗？”杨艺涵反过来问她，把手指揣在羽绒服的衣兜里，她淡淡地笑，看着面前气急败坏的黎依依。
黎依依一愣，眼睛里蒙上一层失落的情绪，“你还说呢，我都丢死人了！”
“你丢人还少吗？”杨艺涵笑得更开心，拿手戳戳黎依依的脑袋。
“我——”
“你看你，怕什么丢人啊，谁没丢过人？”杨艺涵把一只手从兜里掏出来撑着一边的墙壁，“你丢的人肯定没有我多吧？”
“是没有，你没脸没皮的。”黎依依瘪瘪嘴，对杨艺涵毫不留情地精确评价。
“可是我们都活的好好的，情绪是你自己的，干嘛老是被别人掌控者呢？”杨艺涵笑出来，她最了解黎依依，懦弱温吞，自卑内向。
黎依依一时间说不出话。
只有敢面对它了，你才能克服它。放下你那些自卑的心情，去完成你曾经没完成的事情。
冬季总是伴随着恼人的雾霾，Mr raindrop关了窗子，室内是一股蛋糕的馨甜香味儿，谢奕鸣把刚刚做好的鲜奶泡芙放到外面的小格子里，扭头朝窗外看一眼，整个一副苍白的色彩，枝丫光秃秃的，玻璃上伏着一层薄薄的雾气。
他突然想起来，雨天也会有这样的雾气，在大巴车的车窗内侧，黎依依曾经朝着自己画下一个简单憨厚的笑脸。
“老板，我们今天的抹茶曲奇还做吗？”说话的是个新来的后厨蛋糕师，叫程皓谦，其实比谢奕鸣还大一岁，性格却与谢奕鸣截然相反，笑起来一排大白牙在嘴里招摇。
“不用了，今天客人不多，一会儿把十号桌的咖啡做好就休息一会儿吧。”谢奕鸣淡淡得回应，程皓谦答应的挺快，尾音都带着上扬的雀跃。
在这里兼职的女服务生推门走进后厨，看着谢奕鸣意味不明地笑了笑，“老板，有个小朋友找你。”
“小朋友？”正在鼓捣烤箱的程皓谦瞪着玻璃弹珠似的眼睛看谢奕鸣，“什么小朋友？你有孩子吗？我怎么不知道？”
女服务生摇头，“程皓谦你想什么呢，就是一个高中生模样的小姑娘，之前常来找过我们老板的。”
谢奕鸣眼神闪烁，离开脱掉了白色的工作外套，“是黎依依？”
黎依依一个人坐在9号桌，面前放一杯水蜜桃味儿的奶油冰激凌，晃着两个脚丫子看手里的谱子，她身后背着一把吉他，比谢奕鸣店里的小两个号，用米白色的琴包装起来，一副乖巧的模样。
Mr raindrop里暖气开的十足，谢奕鸣只穿一件圆领的纯白T恤，套一件灰色毛呢质地的外套就走过来，看见黎依依桌上的冰激凌，顺手拿了起来。
“哎，你干嘛拿我的冰激凌，我付过钱的。”黎依依抬着小爪子要去抢回来，谢奕鸣逗她似的故意举得老高，黎依依点着脚尖上下扑腾，最后气得小脸儿透红，泄气似的坐下。
“冬天就吃冰激凌啊？”谢奕鸣一副家长的模样，说的语重心长。
“不让吃你们还卖啊。”黎依依不服气。
“我一般不给未成年。”谢奕鸣随口瞎编。
“我马上就成年了！”黎依依用自认为很凶的眼睛瞪他。
谢奕鸣不跟她闹，把冰激凌放在一边，瞧了一眼黎依依带来的谱子和吉他，“怎么了这是？要跟我学吉他？”
黎依依刚才还理直气壮的眼睛突然就像是进了沙子，一副委屈的样子，“我是过来找你帮忙的，你可是一定要帮我啊。”
说着，她偷偷抬起眼皮看谢奕鸣的反应，被谢奕鸣抓个正着。
“你说吧，怎么回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