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年的冬天极少下雪，配合上从北方刮来的雾霾，城市总显得灰白，映衬着人们的眼睛也总是铅灰色的一片。橘黄色的阳光照射到午后的教室，被窗边的同学一把拉上窗帘遮住，留一个模糊而朦胧的影子。
黎依依脑袋盯着风走到教室，脑门儿发热，杨艺涵在她后面因为照顾伤员的人物帮她背包，一脸嫌弃地找到自己的位子，把黎依依的书包用力房到她的书桌上。
“杨艺涵……”黎依依一手托着腮帮子，一手在地理课本上胡乱翻看，“我怎么老觉得文综好难啊，你之前讲给我的我真的不明白。”
“其实我也不怎么明白，”杨艺涵的话有点欠揍，不明白你还乱讲，“高考题都这样，奇奇怪怪，尤其是文综题啊，不管选哪个选项都能解释得通，太坑了。”
“那你是怎么做出来的？”黎依依瘪嘴。
杨艺涵想了半天，“凭感觉啊……文科不就是靠一个手感吗？”
嗯，学霸都喜欢凭感觉做题了，那么那些找不到感觉的就注定要被拉下吗？黎依依不得其解。
“其实啊你也别太难过，”杨艺涵撕开一盒牛奶，送到嘴里，讲话变得含糊不清，“我建议文科类的东西还是去问问老师，因为他们忽悠的比我忽悠的有信服力。”
黎依依的眉毛皱的更深了：“我不敢。”
“就知道你不敢，你不敢你不会呗，”杨艺涵舔舔嘴唇，把牛奶盒子扔到垃圾袋里，“你总是这样，机会都是自己争取的，一直什么都不做，等着机会来找你？开什么玩笑。”
“你们当然体会不到了，老师喜欢你们这些学习好的，但是他就不喜欢我。”黎依依丧气地说。
杨艺涵一下子来了精神，她适时地反驳：“哎哎哎，老师喜欢学霸可能是真的，但是他绝对不喜欢我啊，你看见那个老师喜欢我？”
这下轮到黎依依哑口无言，这么一说也是，杨艺涵在学校老师堆儿里几乎是四面树敌，除了、除了……宁潇。
宁潇还是挺喜欢杨艺涵的，黎依依灵光一现，“宁潇不是对你很好嘛？”
“对，她对你也很好哦，”杨艺涵吸吸鼻子，开始拿出坚果来吃，翘着二郎腿说，“你可以从她开始下手。”
哦，从她开始下手吗？
黎依依抱着地理总复习的试题，站在办公室门口丧气地想着自己早上和杨艺涵的对话，以及后来被她拽到地理办公室门口的事情，最重要的是杨艺涵这个家伙把自己拽到这里之后居然跑了，害得黎依依在办公室门口坐立不安。
办公室里传来一阵手机铃声，黎依依猛地打了个激灵，随后又自嘲地拍拍胸口，不就是问个题嘛？怎么自己跟去敌方做卧底一样呢？
刚要抬起手指敲门，宁潇的声音在办公室里面响起来，黎依依的手指在半空中顿住。
“对，我说过我们已经离婚了。”
“这不行了，我也不想再相亲了，我现在带毕业班，那有那么多时间去相亲？”
黎依依屏住呼吸，悄悄往后退了两小步。
宁潇的声音不算焦急刺耳，只是听起来充斥着满满的疲惫感，“离婚”这两个刺耳的汉字从她嘴里说出来，带着些许的无奈，又是那么坚决。
宁潇又说了几句话，声音逐渐小下去，最后嗯了几声，挂断了电话。
黎依依正犹豫着要不要离开，办公室的门突然被推开，两人面面相觑，都吓了一跳。
宁潇穿一件粉白色的长款羽绒服，没有系扣子，露出里面一件和身的白色毛衣，脸上的表情由错愕逐渐平静，不等黎依依反应，先笑了笑：“怎么了依依？找我有事儿吗？”
黎依依木讷地点头，一时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可能还没有从刚才偷听到的消息里缓冲过来。
宁潇的目光落到黎依依手里的试卷上，她轻轻拿过来摊开，“……你是有问题要找我？”
“哦哦，”黎依依慌乱地点头，“我、我有问题想请教……”
宁潇轻笑一声，让她进去说。
“之前听杨艺涵说你喜欢和同学讨论问题，不喜欢问老师，看来现在你也挺有改观的。”宁潇笑着说。
黎依依却浑身不自在，她的确有问题要问，可是杨艺涵之前跟宁潇说自己和同学讨论问题，不会把夏子橦也供出来了吧？
“你想问哪一道？”
“哦哦，这个。”黎依依指指画了圈儿的一道地理题，“我不明白。”
宁潇的讲解叫人十分舒服，在她身边不会让人有一种被压迫的紧张感，她最后把试卷上的气压图画完，抬起头来看黎依依：“明白了吗？”
“明白了……”
“真明白了？看你这个样子到不像是懂了。”宁潇笑起来，和方才在办公室打电话时判若两人。
“真明白了，谢谢老师。”黎依依僵硬地感谢，正要退出去，被宁潇在身后叫住。
“黎依依，”宁潇笑眯眯的，“老师都很喜欢你，有什么问题都可以像今天这样，知道了吗？”
宁潇怎么永远都那么好看呢，黎依依想，哪怕上一秒还在电话里讨论一件让人灰心沮丧的事情，下一秒就能海波不惊。
她朝宁潇感谢地笑笑，退出了办公室。
高三的日子总是过得飞快，兴许是忙碌会使人难以注意到生活的改变，每天不到六点起床，在黑暗的马路上和晨曦赛跑，单车被蹬得飞快，第二节课后会没精打采地下楼跑操，裹着厚重的羽绒服回到教室，晚自习放学会成群结队地离开教室。
以至于期末考试到来的悄无声息，放假的那一天，黎依依被杨艺涵拉着吃烤串儿，冬天的路边摊远没有夏季繁华，但也够她们海吃。
“你妈妈不知道我们出来吧？”
杨艺涵豪气地咬一口鸡翅，倚在小吃摊的座椅上看着黎依依，她们家里对黎依依总是管束，自己相对放松，自从黎依依的妈妈知道她住院之后，每天的水果和补品让杨艺涵真正见识了什么叫奢侈，好歹黎依依根本吃不下这么多，不少还是进了杨艺涵的肚子。
“知道也没关系，我跟她说我今天会晚点回去。”黎依依乖乖捧着一杯奶茶，小声回答。
商场里播放的是最近大火的一张专辑，歌手声线慵懒，走一贯的欧美流行风，黎依依曾经是学吉他的，听得民谣多些，难以理解这样奇怪的鼓点和旋律，杨艺涵恰恰相反，酷爱嘻哈，和董烨然到是相像，董烨然的爱好之一便是听着嘻哈练篮球。
“你寒假里有辅导班吗？”
“有的，”黎依依咬着奶茶里的珍珠，在牙齿上黏糊糊的，“我妈妈给我报了一个全日制的辅导班，但是还不知道要什么时候开始。”
“嗯，大忙人。”杨艺涵和鱿鱼奋斗。
“少笑话我了。”黎依依耸耸鼻子。
小摊老板端来热乎乎的烤鱿鱼，刷上一层层的辣酱，一看就是杨艺涵要的那一份儿，她知道黎依依不吃辣的，不一会儿董烨然骑着自行车过来，给她们带了菠萝，非要举着两个菠萝蹭饭吃。
“你们要出去吗？”黎依依问，她知道这时候董烨然过来肯定是跟自己抢杨艺涵的。
董烨然颇为遗憾地点点头，但是他的戏太过了，一脸便秘的表情，“对不起了黎依依，这次还是不要带你，毕竟你还小。”
杨艺涵气得想打人：“你几个意思？”
董烨然连忙解释，“毕竟黎依依还未成年，小孩子还是别跟着我们了。”
黎依依立刻摆摆手，对着两人使出一记眼刀：“你们俩赶紧滚蛋，我也不想在你们旁边发光发热。”
“黎依依你变了，你怎么可以说脏话。”董烨然一副痛心疾首的表情，语气浮夸。
目送着两人离开，杨艺涵叮嘱黎依依不要乱逛了，快点回家，黎依依漫不经心地答应，眼神游离在四周的小吃摊儿上，周围因为烧烤烟雾缭绕，气息还有些呛人。
她在商场一层买了水果，拎着走到二楼，顺着楼梯缓缓前行，感叹人生还真是奇妙不可言，半年前她第一次来这里，也是走着同样的楼梯，装潢不变，色调不变，人也没变，还是谢奕鸣那个生人勿进的脸庞，还是那个背着书包的自己。
谢奕鸣对于黎依依的到来并不惊讶，反而像是等了太久，有点埋怨的意味。
“放假了？”
“嗯。”
“明天有时间吗？”谢奕鸣总是不会拐弯抹角，总能一秒钟就进入正题。
“要干嘛？”黎依依来了兴趣，期初面对这样的询问她总是犹豫不决，甚至有着莫名的担心，后来和谢奕鸣的逐渐熟络，她总是觉得有意思极了，谢奕鸣好像永远都是一个能给人带来惊喜的人。
“明早想带你去玩儿，”谢奕鸣说，“你去过的，可以在梦里听吉他的地方。”
这么一说黎依依就反应过来，那个只有自己和谢奕鸣知道的地方，在梦里反复出现过的地方。
谢奕鸣见她没有反应，自觉地凑近一点儿，吓得正在沉思的黎依依一个激灵，玻璃窗外面霓虹闪烁，路灯连成一片，但是听不到声音，Mr raindrop的隔音效果很好。
黎依依的肩膀已经靠到了墙壁，在谢奕鸣的目光里点了点头，心脏狂跳不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