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条无人的小巷里，一块平常无奇的墙壁突然开了一道口子，硬生生从墙上画出了一个四方形，沿着中轴线，四方形慢慢转动，从这一面，转到了背面，趴在背面墙上的三人被扔在地上，四方形便又转了回去。
红萝抚着胸口爬起来，“终于脱身了。”
江抒言站起来，看着墙面又完好无损严丝合缝地立在那儿，没有任何异常。他不禁想到在临云镇，跟尔菲一起从那个被施了异术的石室中逃出来的时候，仿佛还近在眼前。
江抒言转头看着红萝和玉姝，好像对刚才发生的状况轻车熟路一般，不禁要问，“你们到底吃了多少顿霸王餐？”
红萝笑着，“没多少，也就几十顿吧！我们要是有钱了就不白吃了。”
江抒言皱眉，几十顿白吃白喝，再联想到卖假药赚来的钱，她们活脱脱就是一对儿骗子加无赖，他想不通，这样的人怎么会是玉清山红什刹前辈的弟子？传说红什刹性情怪异，与常人不同，难道是这般不同吗？
红萝看江抒言沉思着，便上前拍拍他的肩膀，“你说你要是哪怕带一点点钱，我们至于落得这个下场吗？”
江抒言不理她。
红萝又说，“不过你也别太担心，这种情形我们经历得多了，有的是办法，饿不着你。”
玉姝嗔怪地看了一眼红萝。
“那接下来我们睡在哪儿，怎么吃饭？”江抒言又抛出了一个问题。
红萝和玉姝互相看了一眼，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江抒言有种不好的预感。
“第一种，随便找一家店该吃吃，该喝喝，到该走的时候就像刚才那样脱身。”红萝在说起霸王餐来那真是毫无羞愧之色。
“这个不行。”刚才的情形还可说是迫不得已，再要用这种方式继续下去，就太不厚道了，不止如此，相似的情形发生几次，河雒府就该出手了。
想到这里，江抒言突然回想起在酒馆里见到的那个熟悉的身影。
冷清夫为何会去那样一个破烂不堪、毫无特色的小酒馆去呢？难不成，他是有意来见自己的？
“那就只能第二种了，赚钱。”红萝干脆坐在墙根下。
“怎么赚？”
说得容易，做起来难，江抒言也没想到有一天自己竟需要为生计发愁。
红萝和玉姝看了他一眼，笑了。
* * * *
热闹的集市里，一大群围着平民中间，是一块空地，空地上正是红萝玉姝和江抒言三人，只见红萝和玉姝打扮成精干老头老太太的模样，红萝手里拎着江抒言曾见过的那根鞭子，不同的是现在的鞭子看上去平平无奇，也没有声音，跟普通鞭子没什么两样，看来是红萝用异术消去了鞭子的特点，玉姝手里拿着的是一根圆环，两个人正在表演武术，红萝将鞭子使得风生水起，玉姝以圆环为依托跳着舞，旁边看客连连叫好，再看江抒言，身着白色麻布衫，头发束起，打扮得像个小厮，而他所扮演的角色正是红萝玉姝的儿子，在红萝和玉姝表演的空隙，沿着人群走一圈儿，点头哈腰，求求各位大爷大哥给点儿吃饭的赏钱。
这个角色江抒言做得着实心累。红萝玉姝暗中观察着求赏钱的江抒言，就好像在看一个一本正经、不苟言笑的前辈在讲低俗笑话一样，觉得有趣极了。
江抒言可不觉得有趣，他没办法做到笑脸迎人，点头哈腰也没什么经验，往往一圈儿下来，倒是会把一些人给得罪走了，他很想撂挑子不干，可看红萝玉姝那么卖力地演出，他只是收个钱而已，有什么干不了的？
然而一天下来，只收到几个铜钱而已。
红萝看着这几个铜钱，有种生无可恋的感觉。
“什么？就这几个！？江抒言，之前我们最少也有这的三倍啊！”
他知道，他当然知道，可又能怎么样呢？他哪里做过这种事情？
“我不擅长这个。”
红萝叹了口气。
玉姝安慰道，“没关系，这些晚饭钱还是够的，至于住宿，我们另想办法。”
江抒言不敢抬头看两人，他有种挫败感，这是他从未体会过的感受。
正当几个人为生计发愁的时候，有几个人朝他们指指点点，其中两个身着水术师常穿的白衫的人向他们走来。
江抒言一眼便认出，那正是河雒府的人，微微退步，躲到一个摊子后面。
两个人走到红萝玉姝面前，说了些什么，只见红萝张大嘴巴，一脸惊喜的样子。玉姝反而有些怀疑的神色，但是其中一人亮出了一个什么东西，玉姝便放心了。
两个人走后，江抒言方才现出身形。
红萝喜笑颜开的样子，“江抒言，这下吃穿用度全都不用愁了，我们在白雾城的所有开销，都会算在河雒府的账上。”
江抒言一愣，“为什么？”
玉姝笑了，“应该是拜托江夫人的事情有眉目了。”
“你们拜托了樱儿什么事？”
得知事情原委之后，江抒言有些忧虑，不出意外，红萝跟玉姝紧接着会被河雒府的人接走，会吃住在河雒府，直到事情解决为止。
红什刹在河雒府的失踪是件大事，河雒府有了这个动作，连带着其他四大机构也会从旁观看，若红什刹找不出来，河雒府的脸就丢大了。
因此，江古月长老一定会非常严肃认真地对待此事。
江抒言的问题在于，红萝玉姝若进了河雒府，他该去哪儿？
他已经不再是河雒府的人了，他是一个被除名的水术师。
“你愣着干嘛？”红萝看他呆呆地站在那儿，觉得奇怪，“吃喝不愁，不是好事吗？”
江抒言面色严肃，闭口不言。
玉姝似乎有所察觉，“我们先找到落脚的地方再说。”
他们就近找了家客栈住下，夜里，江抒言心绪烦乱，便一个人坐在屋檐上看月亮。
曾经，他很少有像现在这样心绪不宁的时候，因为他的人生目标明确，他不用思考修炼术式以外的事情。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也许从他踏出河雒府、前去巡视河道之时，就已注定了现在的结果。
他不知道红什刹为何失踪，也不知道红什刹是否真的能医治好自己。想起樱儿跟他讲过的话，各地兴起刀兵，天下局势动荡，未来又会变成何种模样呢？
有踩瓦片的声音。
江抒言侧耳倾听，能感觉到，这个人在努力不弄出响动，但是步子浮躁、脚下轻飘不稳，是个体重很轻的年轻女子。
江抒言一笑，“你上来干什么？”
红萝见自己被发现了，便大大咧咧走过来，在他身边坐下。
“你怎么知道是我？”
“没几个人像你似的，鬼鬼祟祟也做得这么不到位。”
红萝撇嘴，“说得好像你事事都做得好一样。”
江抒言微笑，“我倒确实事事都做得不错。”
这回答，在红萝看来简直就是大言不惭。
“那今天怎么才收上来那么几个钱？要不是江夫人厉害，我们恐怕就要睡大街了。”
江抒言无语，“你怎么对钱这么执着？”
红萝叹口气，“你是不知道，我娘……我娘失踪前，我想要下一次山有多费劲。就算是下了山，没有钱，也寸步难行。”
“你娘为何不让你下山？”
“她说我性子莽撞，对人又不设心房，恐被人骗！”
江抒言皱眉道，“这理由，好像有点说不过去。”
“你也这么觉得吧？”
江抒言点点头，从玉姝和红萝两个人看来，玉姝遇事理智、大方，显然是经常下山，跟他人打交道，而红萝常常像个不谙世事的小孩子。可红什刹为何将自己的女儿关在山上，却肯放徒弟玉姝下山呢？除了两个人个性有所不同之外，会不会另有隐情呢？
“说起来……”红萝看着月亮，“我宁愿不要下山，也想让我娘回来。”
江抒言沉默了，他一向不擅长安慰人。
红萝很快又变成了那个欢快跳脱的孩子，“算了，不想它了。反正有了河雒府的支持，我相信我娘很快会回来的。”
江抒言点点头，算是支持她。
红萝想到了什么，“对了，还没问你，你为何会被河雒府逐出来？真像传闻里的那样，你是因为修习邪术走火入魔吗？”
提起这个……江抒言摇摇头，叹了口气。他还不想说。
“其实……”红萝有些支支吾吾的，“我上来是因为……”
江抒言皱眉看着她，“想说什么快点说，别支支吾吾的。”
“哎呀，就是……今天来找我们的那两个白衣人……”
江抒言转过头去，他已经大概猜到红萝想要说的是什么事了。
“他们本来想要马上把我们接进河雒府里的，但是……玉姝说，你是被除名的水术师，不能跟我们一起去，所以我们才暂时说，先在城里住，等过几天再去河雒府。”
“你是想要知道，你们进了河雒府之后，留在外面的我，有什么打算是吗？”
“是……也不是。”
“什么意思？”江抒言询问的眼神。
“玉姝说，她可以为你易容。如果让你以另外的面貌重回河雒府，你，是否愿意？”
江抒言沉默了。
他还想重回河雒府吗？他想不明白这个问题。
“让我想想，明早给你们答复。”
红萝想要再说什么，但是看江抒言面色凝重的样子，只好留他一个人在屋顶上。
玉姝在屋里有些着急地等着，看见红萝下来，忙问，“他答应了吗？”
红萝摇摇头，“他说，明早给答复。”
玉姝望向窗外，“江夫人把他托付给我们俩，我们就不能丢下他一个人。若是他不愿意重回河雒府，我们也不能去。”
红萝眨了眨大眼睛。
“可这样一来，寻找师父就更麻烦了。”
“哦。”红萝轻快地回答，“反正他明天必须跟我们去就是了。若他不去，我就绑了他去。”
红萝毫不担心的样子，“走，睡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