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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二十八章 变化巨大的袁公路

“唉……知我者文若也!”曹操叹口气,示意王必也出去回避,这才拿起袁绍的书信递给荀彧,“你快看看吧。”

荀彧粗略瞅瞅就扔到一边了:“袁绍这等胡言何必当回事呢?”

曹操抓了抓脑袋,怒气已经没有了,取而代之的是憔悴:“我把大将军之位都让与袁本初了,就是不想与他轻易翻脸。可是你看看,人无害虎心,虎有伤人意。现在我要是与他较量,依旧不是对手,这可怎么办呢?”

荀彧自一进门就静静观察他的举动,觉得该给他鼓鼓气了,便捋着胡子缓缓道:“古之成败者,若诚有其才,虽弱必强;苟非其人,虽强亦弱。昔刘邦、项羽之存亡,足以观矣。今与公争天下者,唯袁绍耳。袁绍外宽而内忌,任人而疑其心;公明达不拘,唯才所宜,此肚量之胜也。袁绍迟重少决,失在后机;公能断大事,应变无方,此谋略之胜也。绍御军宽缓,法令不立,士卒虽众,其实难用;公法令既明,赏罚必行,士卒虽寡,皆争致死,此用武之胜也!袁绍凭世资,从容饰智,以收名誉,故士之寡能好问者多归之;公以至仁待人,推诚心不为虚美,行己谨俭,而与有功者无所吝惜,故天下忠正效实之士咸愿为用,此德行之胜也!”说到这儿荀彧忽然起身,径直走到曹操面前,手据桌案直勾勾看着他的眼睛,“曹公以四胜辅天子,扶义征伐,天下谁敢不从?袁绍之强其何能为!”

曹操从没意识到自己会有这么多优点,但见荀彧看自己的眼光却坚定不移万分肯定——荀文若是从不发溢美之词的,他说我有四胜,我就一定有,他说我能扫平天下,我就一定能!

想至此曹操把这一天的阴霾、晦气、愁闷都抛到了九霄云外。不过他现在也学会了矜持,只是点着头露出一丝微笑。

荀彧见这办法奏效,也随他笑了一会儿,转身回到自己座位上:“曹公,您出去的这段日子,其实朝廷出现了不少利好之事。先说许下屯田,任峻搞得有声有色的,您回军时没注意吗?这附近的荒野都已经开垦出来了,等到立秋之后,这就是满眼的粮食啊!天下各家割据,谁能有这么多的粮秣储备?若将这个办法推广到整个颍川,甚至是豫州,足够支撑起几十万的军队,这个数目您想过没有?”

曹操想是没想过,但做梦总梦见,不禁欣然点头。

荀彧继续道:“再有,李典在离狐干得相当不错。兖州郡县城池已经重新修备起来,过不了多久就可以恢复叛乱前的光景。郡县安定了,流亡的百姓就会回来,百姓回来了,课税、兵源、粮食、守备都会有改观,我敢断言,日后豫、兖二州将会是普天之下最丰腴的地方。有了这片丰腴之地作为根本,王师可无敌于天下。”

“话虽这样说,但补给再充足,成败兴衰还是要看战场上的表现。”曹操捋髯道,“张绣虽然小胜,但已失南阳之土,仰食刘表,暂不足为虑。袁术在淮南骄奢淫逸、吕布在徐州无经远之略,这都不是什么大敌,只有袁绍才是最难对付的角色……”袁绍这个巨大的阴影,总在他心里挥之不去。

“不先取吕布,河北亦未易图也。”荀彧作了一个判断。

“你说得不错,如今袁谭已盘踞青州之地,我若不拿下徐州,袁氏可以自东北两面夹击我。”说到这儿曹操眼睛又黯淡了,“我现在最怕的是袁绍侵扰关中,现在高幹已经在并州立足了。倘若他们勾结羌胡,南诱蜀中刘璋、江汉刘表,那时我将独以兖、豫抗天下六分之五,四面受敌可怎么办呢?”

“关中割据大大小小有十几个,互不统辖莫能相一,唯有韩遂、马腾最强。他们若见山东争战,必定拥兵自保。今若抚以恩德,遣使连和,虽不能长久相安无事,但您平定关东之前,足以不生变故。”

“哦?你有这个把握?”

荀彧解释道:“关中之事您大可放手托于钟繇,当年他在西京曾与李傕、郭汜等人虚与委蛇,现在还可以继续利用一下这层关系。至于袁绍那一边,可以先派程昱回兖州,叫他统领军务,密切关注河北的动向。另外我兄长荀衍在河北还有些朋友,可以借私人书信摸一摸袁绍的底细。”

“好,就叫程仲德、荀休若他们去办吧,但要掌握好尺度。至于钟繇先等一等,待他把议郎赵彦的事处理完,我就调他为司隶校尉,持节督关中各军。”曹操还对杨彪、赵彦的事耿耿于怀。

荀彧似乎不想对赵彦的事表露什么态度,只是接着刚才的话题:“另外,应该以朝廷名义提拔一些关西世家子弟,这样也可彰显朝廷的诚意。现有京兆人严象、河东人卫觊自关西游历至许都,加之陈留郡所举孝廉路粹,不妨将这三个人都授以尚书之位共参朝政,以示朝廷开诚布公求贤之心。”

“可以,只要给我稳住了关中,就不至于三面受敌,如果再拿下吕布,那东面之忧也可暂时缓解。咱们的敌人太多了,只能拉一面打一面,不能全都招惹啊!”曹操眯起了眼睛,“通过张绣之事也给我个教训,迎天子至许,只能招揽天下士人,却不可以使那些割据以及好乱之士诚心归附。我掣肘于他们,反倒成了公敌,这可不行啊!咱们得为天下树立一个公敌,这样才能转移所有人的注意力。”

这话余音未决,就见王必匆匆忙忙走进来:“禀报主公,刚刚自淮南传来消息,逆臣袁术称帝!”

“袁公路真敢冒天下之大不韪啊!”曹操听说袁术称帝丝毫没有愤怒,反倒流露出兴奋的神色,挥手叫王必退出去。

荀彧一拱手:“国家出此窜逆,曹公为何面带喜色?”

“哈哈哈……终于有个公敌了。”曹操笑出声来,“袁公路倒持干戈授人以柄,成事不足败事有余!若不合天下之割据一并攻之,我怎么对得起他这个伪皇帝呢?”

“喏。”荀彧低头应允,却不甚喜欢他这种幸灾乐祸的态度。

这时忽又闻哐啷一声巨响,把曹操与荀彧都惊住了——只见堂口栽倒一人,是小吏服色,似乎是急匆匆上堂被门槛绊了个大马趴。他也顾不得起身,爬到曹操身边磕头道:“请曹公速速放了梁习,那份错交的公文是我写的。”

来者是帐下西曹令史王思。若论这司空府中脾气最急的人,曹操只能屈居排第二,因为这王思才是第一。他资历也不浅了,自兖州时就在曹操帐下,颇有些办事才干,但性格太乖戾了,所以满宠、薛悌如今都升官了,他还是个小令史。有一次王思写公文时身边飞过一只苍蝇,他竟恼得投笔打苍蝇,一击不中气得连竹简带书案全给掀翻了——对一只苍蝇尚且如此,心浮气躁可见一斑。把文书草稿误交这种事,说是王思办的一点儿都不奇怪。

“你干吗这么慌慌张张的?吓我一跳!”曹操一皱眉,“梁习呢?叫他进来……明明是你的过错,为什么要让人家替你顶罪?”

王思叩首道:“在下今日有些私事,心中烦乱,便急急忙忙写罢文书托梁习上交,我就抽空出去了。”

“哼!心浮气躁的,你这是第几次了!”见梁习也进来了,曹操又呵斥道,“怪不得念不出来。既然不是你写的,你为什么替他顶罪?”

梁习拱手道:“在下受人之托,未能细致查看,自当领罪。”

王思却慌慌张张道:“这是我的错,岂可叫别人领罪啊。”

这会儿曹操的怒气早消了,瞧着这对活宝,竟然扑哧一笑:“没想到我这府中还有两位义士!竟争着领罪……算了吧!快把真正的公文拿来,该干什么干什么去吧。”

梁习、王思面面相觑,不明白为什么曹操的气消得这么快。王思自袖子里掏出一卷竹简:“这才是真正的举荐名单。”曹操翻开来看,头一行就写着三个人名——颍川定陵杜袭、颍川阳翟赵俨、繁钦,他连忙指给荀彧看:“这三个人与你是老乡,可曾听说过?”

荀彧摇摇头:“只闻其名,未见过面。听说他们三家自战乱以来互通财货,都在江淮避难。”

“很好。”曹操把竹简往边上一扔,“别人暂且不管,速速以朝廷诏命征召这三个人入朝。既然避乱江淮,必知袁术底细,我倒要看看几年未见袁术长了什么本事,竟敢在这个时候称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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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将军袁术昔日与曹操一并逃出洛阳,也曾坚决站在讨伐董卓的战线上,不过自从大汉传国玉玺落到手中,他便渐渐萌生了自己当皇帝的野心。

袁术在淮南一带立足,兵马不可谓不盛、实力不可谓不强,但他心目中最忌惮的敌人就是曹操。所以当曹操迎刘协都许的时候,他几乎放弃了皇帝梦。但后来得到消息,曹操竟在宛城败给实力薄弱的张绣,这可助长了袁术的嚣张气焰。他认为大汉朝已失去了统治威望,即便是曹操也不可能再匡扶汉室。在这种侥幸想法和权力野心的驱使下,袁术建国号为仲,定都于寿春,成为天下大乱以来第一个自立为皇帝的割据首脑。

对于这个变故,曹操的态度简直有些幸灾乐祸。原本天下汹汹都冲着他“奉天子以讨不臣”来的,现在袁术一称帝,所有的矛头都将转而朝向淮南,无异于有个人替他充当了公敌。为了打击袁术,更为了借打击袁术为名拉拢其他割据,曹操与荀彧立刻征召曾经避乱江淮的杜袭、赵俨、繁钦三人来到许都,向他们了解袁术的底细。

杜袭字子绪、赵俨字伯然、繁钦字休伯,他们都是颍川人,为了躲避战乱一起南下江淮,进而又一起到达荆州依附刘表。当闻知天子重新在许都落脚,三人又一起回转北上,愿意回到朝廷效力。虽然他们三家互通财货共同进退,但这不过是同乡人之间的权宜之计,实际上他们仨为人处世各不相同:杜袭粗放豪迈,言辞激扬,颇有刚毅之气;赵俨心思缜密,事无巨细,倒似一个管家婆;繁钦则以诗赋文采著称,性格油滑老练。三个人犹如三条道上跑的马车,毫无共同之处,而这艰难的世道却生生把他们绑到了一起。

曹操听他们作完自我介绍,低头吟诵道:“世俗有险易,时运有盛衰。老氏和其光,蘧瑗贵可怀。”繁钦一愣,这是他寄居荆州时戏作的一首杂诗,没想到曹操会知道,脸上颇感荣光,却矜持着谦虚道:“在下拙作,不堪入大家之耳。”

曹操素来对诗赋感兴趣,摇头道:“说拙作忒谦了,不过你为什么总抱着和光同尘的想法呢?”

“荆

州刘表乃乱世之庸人,坐镇荆襄却不能有所作为。孙策横辟江东之地不加牵制,袁术自立为帝也不征讨,这样碌碌无为之辈,怎么能成就大事?在下既在他处寄居,自然要和光同尘谨慎度日。如今既归附曹公帐下,那就要大展文华尽其所能了。嘿嘿嘿……”繁钦说到最后不由自主地笑起来。

马屁文人……这四个字清晰地出现在曹操脑海里。历朝历代都有一种人,顶着个名士的头衔,专门寻章摘句做马屁文章给统治者歌功颂德,繁钦想必就是这类货色。曹操看得清楚,他侃侃而谈之时,杜袭、赵俨都用白眼珠瞅他,不用问就能猜到,莫看他嘴上骂刘表,当初在荆州时恐怕也没少替人家写鼓吹之文。

曹操一笑而置之,不接繁钦的话茬,转而道:“昔年我曾逐袁术至扬州,听说寿春之地富饶丰腴,他在那里招募了不少军队,因而声势复振,又接连击败刘备,现在竟然称制为帝。我远在许都不知其实力究竟如何,三位既曾在江淮避难,有没有什么除此悖逆的高远之见呢?”

一问到正经事,繁钦马上“内向”多了,低下头比划着手指,说不出半句真知灼见的话。杜袭却放声道:“昔日楚王问鼎,在德不在力。袁术无德于江淮之民,更无德于汉之士人。他所立伪朝不过招揽了些土豪、匪人、方士之流,部将桥蕤、张勋本无用兵之才,吴兰、雷薄乃灊山土匪出身,再有就是朝廷叛党杨奉、韩暹走投无路栖身在他麾下。其僭号之日,扬州百姓无不怨恨,江淮之士尽皆唾骂。他昔日夺去马日磾使节,就是想强逼马公为其伪朝三公,害得老爷子忧郁而终。他还劫持昔日沛相陈珪幼子陈应,欲令其接受伪职,陈珪拒不前往,反修书将其辱骂一场。后来又想用京兆名士金尚为太尉,金元休拒不从命,想要逃到许都,结果被袁术抓住残害。称帝之日就杀了一位名士,这还能收天下士人之心吗?”

说到金尚金元休,曹操对这个人还有些亏心。当初兖州刺史刘岱被黄巾军杀死,鲍信、陈宫、万潜等人支持他自任兖州之主,而西京朝廷派出金尚捧着天子诏命正式接任此职。曹操为了独霸兖州,生生将金尚轰出兖州地界,使得人家走投无路才寄居到袁术那里,也就此埋下了不屈被杀的祸根。

如今听说金尚死得这么刚烈,曹操也颇有感触,扭头问荀彧:“我不知金元休竟如此忠贞汉室,当日不该草草将他逐出兖州,累他遭此横祸。他还有没有兄弟子侄在北方?”

“其弟金旋现为黄门郎。”

“草拟一道诏书,升任金旋为议郎。”曹操觉得这是一举两得,既可以表现一下自己的善良,又可以顺便安抚一下关西的势力。吩咐完这件事,曹操又对杜袭道:“袁术虽德不服众,然拥兵横亘江淮,也足可为祸一时了。”

杜袭却不屑一顾道:“袁术色厉内荏,既怕曹公之王师,又惧吕布之威。他两度征伐徐州,深知吕布之勇,便与其约为儿女亲家,聘吕布之女与其子袁燿为妻……”

“可曾成婚?”曹操忍不住打断他。

“吕布之女尚幼,还未成婚。”

曹操长出一口气,又看了一眼荀彧,俩人会心地点了点头。常言道“疏不间亲”,倘若吕布与袁术因儿女亲家结为盟友,那将实力倍增为害东南;但现在还没有正式结亲,那事情就可再生变数。

杜袭似乎看出了他们的心思,放声笑道:“以在下之见,袁公路待死之贼,吕奉先反复小儿,皆是插标卖首之辈!在下愿请一支人马,不过旬月之间取此二贼人头献于明堂之上。”

这话大得都没边了,莫说如今不可能即刻发兵,就是发兵又岂能在旬月之间连破此二人?但杜袭是目中无人也好,是不切实际也罢,至少放出句提气的话,曹操看着他撇着嘴煞有介事的样子,也不好打击他的热忱,只咽了口唾沫道:“子绪勇气可嘉,此事待朝廷商议之后再作定夺。”这不过是一句委婉的拒绝,杜袭还真当回事了,拱手道:“那在下就在许都静候朝廷决断,时刻准备领兵出发。”

曹操还没见过这样的人呢,实在不知该说他什么好,既然人家愿意等,那就遥遥无期地等下去吧。荀彧也颇觉尴尬,赶紧转移话题:“那淮南之地民生如何,未知可以支撑袁术攻伐几载?”

“这个嘛……”这次赵俨搭了话,慢条斯理道,“淮南本是富饶之地,但自袁术到此骄奢淫逸挥霍无度,百姓苦不堪言。他当皇帝改九江太守为淮南尹,修建宫殿宗庙,还在寿春南北郊天祭地,花费不可胜计。而且据传闻,他后宫妻妾有数百人……”说到这儿他忽然问曹操,“曹公可知袁术称帝,所立皇后是谁?”

“不清楚。”曹操哪会关心这种事。

“是您的故人之女啊!西园校尉冯芳之女被袁术立为皇后了。”

“什么?!”曹操闻言火起——昔日袁术官拜虎贲中郎将、冯芳官拜西园助军校尉,两人交厚胜过兄弟,袁术逃出洛阳,也多蒙冯芳竭力掩护。后来冯芳不幸染疾英年早逝,据说临终之际曾以妻子托于袁术照顾,而袁术竟把人家的女儿照顾到自己后宫去了!这还是当年那个英气勃发的袁公路吗?人怎么能有这么大的变化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