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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10 诸多离奇

他们似乎没有去见长老的打算,吃完饭直接去了拂云宗门的寒殿。

寒殿地处偏僻,极少有人来,是整个宗门的最低洼处,门口站着六个看守弟子。萧睿和胡天明坐靠在不远处的台阶上,昏昏欲睡,曹琪婷和方笑豪在两个弟子的带领下进去了。

我托腮蹲在另一道台阶上,同样昏昏欲睡,过去好久,曹琪婷和方笑豪终于出来,同身后两个弟子道谢。

萧睿和胡天明仍是半死不活的模样,萧睿问道:"看到了什么?"

曹琪婷淡淡道:"浩尚花会。"

萧睿皱眉:"不是尸体么?"

曹琪婷往前走去:"知道还问?"

萧睿郁闷的看向方笑豪:"二弟,在里面看到了什么。"

不待方笑豪说话,曹琪婷抱着木箱在台阶上坐下,望着远山:"见琴仙师的四肢头颅都被切断了,以绳子拉着,像个偶人。"

"偶人?"

曹琪婷双眉微皱:"嗯。"

"听说尸体是阳儿和一个小女娃先撞见的。"方笑豪道。

萧睿讶异:"阳儿?"

"很残忍的做法,"曹琪婷道,"就是故意要让人看到。"

"是仇杀吧。"萧睿道。

"不一定。"曹琪婷望着手里的那包药粉,"这世上有一种人天性为恶,喜欢以杀人取乐并炫耀,不一定有仇。"

胡天明打了个哈欠:"这也太丧心病狂了。"

"但是有人想给我们下药,"萧睿道,"那人想要我们死的不知不觉,这不像是取乐,而是害怕和遮掩。"

"谁说穷凶极恶的人就不会害怕被抓了?"曹琪婷朝他看去,"你知不知道很多可能外表看着柔弱无辜的女子骨子里也是个嗜杀成性的人?"

萧睿不悦道:"反正我更倾向于仇杀。"

"我也没有排除仇杀的可能啊,我只是不放弃另一种可能。"

萧睿横了她一眼,看向寒殿方向,似懒得说话了。

方笑豪轻叹:"大哥,"

萧睿微点了下头,没好气道:"我知道。"

"现在我们去哪儿?"方笑豪看向曹琪婷。

曹琪婷捏着这包药,道:"你们不觉得这个药下得很古怪么?"

萧睿望去,道:"嗯,若真想害我们,一定会做的滴水不漏,哪会找一个不靠谱的人来下药。稍有差池,岂不是暴露他已经盯上我们的事了。"

"还有呢?"曹琪婷问道。

"还有?"

"这个妇人也奇怪,"曹琪婷道,"我若是她,我不忍害人,那我也是将药藏起来,等有合适的机会了再偷偷告诉要被下药的那几人,而不是光明正大的跑出来。"

"是啊,"胡天明抬起头,"而且我们跟她不认识,换成我我就跑去找有点地位的仙师他们告状去了。"

曹琪婷柳眉轻皱着,安静许久,道:"那妇人的事情,我们不好出面,所幸夏芝未同我一起上山,没有露过面,等她来后,让她去打探吧。"她站起身,看向方笑豪,"带我去江海阁看看。"

他们沿着台阶斜坡走了,我本应回去了,可着实放心不下,又跟了上去。

他们在江海阁那棵榆树下站了很久,人太多,且我不敢靠的太近,不知道他们说了些什么,但看得出萧睿的神情越发暴躁。

之后他们又去了水光阁和云水天潭,直到酉时,他们才去青云宫找一青长老。

我坐在殿外台阶下的石柱后等他们,哈欠连连。

暮色渐合,长川青鹤穿云扑翅,青云宫的百名弟子在仙师的带领下排阵练剑,喝声震天,场面气魄十足。

我吸了吸鼻子,有些慨然。

以前在望云山上,杨修夷也是在晨起和落日时练剑的,我一直觉得师公不似师尊严厉,也许并不是,只是因为我不是杨修夷,师公对我的期望没有那么高,杨修夷也不是我,他比我要自觉自律自持,根本不用师公监管。

我和杨修夷之间好比尘埃与凌于日月的华光,拿眼前青云宫的弟子们来说,如果没有巫器药材,十个田初九都打不过这里的一名弟子,而这里的一百名弟子加起来却还不够杨修夷练手。

那时我们来这里,杨修夷才不过十六七岁,师公和拂云尊者一时兴起,叫七十名仙师布下天都剑阵。杨修夷一人独闯,仅花了两刻钟便破掉了拂云尊者引以为傲,天下玄术大家称奇的剑阵,帮师公赢回了两坛百年陈酿。

旷世奇才,说的就是杨修夷,师公在收了师尊为徒后再不收徒,杨修夷是师公千挑万选了几百年才看上的人,他足够有这样的天资和魄力。

我曾说我要为配得上他而努力,可有些东西不是努力了就行的,它们命中注定,与生俱来,不是身份,不是地位,不是财富,而是血脉和仇恨。

过去好久,他们终于出来,多了一男一女,听谈话内容,是一青长老派来保护他们的仙师。

我顿时松了口气,去膳食阁吃了些东西,然后挑了条去朱霞丹房的近路。

因泉桥这身衣裳,我不用再藏头掩尾了,直接抄苍葭宫而过,恰好是上晚课,路上人很多。纷乱人群里,一个凶巴巴的声音嚷道:"你,过来!"

我没能意识到是在叫我,直到有人用眼神跟我示意,我才回过头去。

一个很年轻的仙师,大约三十一二,容貌还行,就是有些呆板固执,他怒道:"还不过来!"

我不悦的皱眉,毕恭毕敬的走过去:"仙师早。"

他递来一张浮雕木槿花的精致小笺,面容威严:"这个送去后山交给邓先生,务必请他前来。"

我接了过来,是张请帖。

"重阳那日在苍葭宫会有个宴会,贺祝我荣升仙师,你若有兴致,亦可前来。"他淡淡道。

看上去严肃端着,眉眼却掩不住一股神气。

拂云宗门七大长老,每个长老一般各收十名徒弟,称之仙师。若有仙师死了或被逐出师门,而长老五日内没有钦点,那该名仙师座下弟子便按长幼之序自动替上仙师之位。但通常仙师出事,长老都会难过,这种情况下不可能再钦点新仙师或有什么拜师礼,弟子都是自己去点灯阁找人领取仙师的水木小牌。

近些日子死了那么多仙师,也许他师父就是其中的被害者,他竟还开什么宴会,恶心。

我点了下头:"好。"

他眉头一皱:"你什么神情,不乐意是不是?"

"没有。"我收起花笺,"还有事没?"

我不过随口一问,他却当真想了想,用商量的语气同我说道:"你看下杨尊者在不在,他若是在的话,你看看能不能把他给请来。"

"好。"我点头,"我尽量。"

"你尽量?"他挑眉,"我还求着你了?"

你不就是在求我么。

我心底腹诽了句,但不想惹事,认真道:"没,能帮仙师做事是我的荣幸。"

他"嗯"了声,满意的走了。

我看都不看花笺一眼,转身拉住了一个门人,将任务转交给了他。

回朱霞丹房休息,本想再落空凌六合阵,但因放心不下萧睿他们,我将身上所剩不多的花雕和白草拿出来,落下了一个切灵阵。

一夜平静,没有晃动,第二天醒来仍是懵了很久才想起这几天发生的一切。我渐渐觉得害怕和惊心,撑地坐起,茫然望着炉鼎上的纷繁纹饰。

呆坐了会儿,我拿出笔墨,在丹室里找到纸张,想了良久,我提笔落墨。

这个世界上有太多可怕的东西,被压在湖底,被魂飞魄散,还有,活着,却忘了自己是谁。

在浩尚曹府的那段记忆我鲜明的记得,刻骨铭心的孤独,凄凉,和委屈无助。

倘若有一日,我又忘了自己是谁,却没有遇上齐大娘那样的善人,我该怎么办?

最怕的其实不是被拐卖去为奴为婢或为妻为妾,而是同我那几年的梦境一样,认贼做夫,任人愚弄。

我一字一字写下,落尽心酸:"吾名田初九,昔日旧名月牙儿,为上古巫族月氏后人,身子异于常人,附百行上古之咒,因遭浊气侵蚀,置记忆常失,故今留信于己,切不可忘祖忘宗。

吾天资愚钝,不如常人之资,若得欺侮,切不可以巫术伤人害人。吾得一良师玉尊,务要遵其教诲,不可偷窃,拐骗,坑财,强抢。吾爹娘族亲皆遭歹人屠戮惨死,此仇必以血来报,仇敌神秘莫测,身份尚不可明,已知有三:一男生性阴狠,手段毒辣,容貌俊朗,名唤原清拾;一女狡诈诡媚,相貌清淡,体娇婀娜,故时为长虹戏班花旦,名唤祝翠娘;一女心狠手辣,以剑斩吾腰肢,常以面纱遮脸,暂不知其姓名。遇上此三人定要躲之,寻之,暗害之。

田初九之名不可告知他人,同时要严防江湖朝堂之人,切勿与氏族大家交涉。

另,穹州望云山为吾故乡,但不可回去,山上之人为吾亲人,不可不念,若知其有任何危险不测,当比生命更甚,赴蹈汤火,万死不辞。"

我从包袱里拿出长绳,将钱袋里的银子倒出,用绳子编一段梅扣,将信折好放入,挂在胸口。

出门去找吃的,在惜春阁附近看见躺在那边晒太阳的胡天明,阿福正在给他捏腰捶背。

胡天明一直唠叨着不想折腾了,要阿福给他想一个既可以当拂云宗门的弟子,又能不用管课业到处去玩的办法。

阿福想了一连串,没想出一个能让他满意的。

我很有耐心的在他们远处坐着,听了半日,终于听到他们提起萧睿,说是陪曹琪婷去水阁了。

我在膳食阁里拿了几个红糖馒头,边吃边去找萧睿。

东风清和,阳光酥暖,现在是课业时间,云水天潭边的弟子不多,水潭中央的水阁,左边一大片都化为了焦黑废墟,在阳光下格外刺目。

萧睿蹲在废墟前无聊的往水里丢石头,曹琪婷摆弄着一条长绳和几个小木机关,往一旁的高阁上拉去。

我找了个石阶坐下,边晒太阳,边留意他们附近有没有什么可疑的人。

反复试了许久,曹琪婷忽的大喜:"成功了!"

萧睿回过头去,曹琪婷将绳子重新缠了一便,忽的一松手,绳子沿着小木机关的齿轮,瞬间将一根粗.壮的焦黑房梁带上了另一边的高阁。

曹琪婷朝萧睿看去,笑道:"见琴仙师就是这样被带上树的,所以说,凶手不一定非要在仙师里面找。"

"那知尘仙师怎么解释?"萧睿有些心不在焉,道,"你不是说那人修为一定不凡么?"

"那是我下意识的判断。"曹琪婷朝他走去,"让一个人瞬间筋脉尽断不一定非要有压倒性的修为,可以下了药让他浑身无力,也可能是亲近之人让对方放松了警惕。"她抬头看向房梁,"那棵榆树上的机关痕迹太明显,但更明显的是凶手想要遮掩掉它的心思,为什么?因为他不想让我们知道他连将一具尸体搬上树的修为都没有。"

"这是你猜的。"萧睿道,"也许他修为很好,可偏偏轻功不行呢?而且江海阁没有宵禁,入夜了也有很多人来往,就算修为再好,要在众目睽睽之下将一具尸体神不知鬼不觉的弄上树,也是有难度的。"

"并没有。"曹琪婷回头看着他,"那棵榆树后面就是江海阁南堂,我今早让青秢仙师试过了,她抱着水桶从那边上去,一连三次我都未曾发现。"

"这怎么比?"萧睿冷笑,"首先心态就不同,青秢仙师是在做示范,能不能被你发现都无所谓,而凶手却必须要保证万无一失,不能有一点差池,为了保险起见特意用机关避开自己露脸,这不能说明他修为不行。"

曹琪婷轻敛眸。

萧睿挑眉:"怎么?"

"你说的有理。"曹琪婷道,"看来不能从这里入手了。"她抬头看向水阁,"也不知道方笑豪同一青长老那里看得如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