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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6章 宁无锋

正堂在阳光下一片明亮,韩湘随着丫鬟小翠缓缓走进。

小翠施了一礼,道:“老爷夫人,被大小姐救回来的那人醒了,我带了来。”说罢转身走向一边,束手而立。

韩湘只见一处宽阔门庭,上方太师椅上正坐着一个须发半白的锦服老者,看年纪约莫花甲,身边是一个穿金戴银的妇人,下方两边有仆人丫鬟伺候着座上的一个绿衣女子,正都看向自己。

韩湘哪里见过这般场面,面皮微红,又恐失了礼节,忙上前一步,拱手弯腰道:“小子寥城韩湘,多些老爷小姐救命之恩。”

那绿衣女子极为美丽,惊讶道:“张医师的药物还真是灵验,这么重的伤势竟只有两天便起死回生了?”说罢向着韩湘一点头,问道:“你怎么会孤身一人在那荒山中,又怎么受了这样严重的伤势?”

韩湘心中犯难,暗道:“我韩湘自幼习得圣贤之书,这骗人之话近几日连连出口,实在很不应该,况且人家好心救我,有再生之恩,我若在欺骗他,真是枉了人家的一片恩情。”当下便要直言相告,将这几日所遇所见之奇妙诡谲之事全部道来,突听一阵急促的呼喊从身后响起:“老爷,不好了…老爷,不好了…”

随着声响一个消瘦仆人急速跑进正堂,跪倒在地,眼中带着泪水,支支吾吾道:“老爷,少爷被…被陈府的客卿打伤了,命在旦夕…”说罢兀自掩面哭了起来。

上座的老者再顾不得韩湘,慌忙起身,神色紧张而急切,问道:“少爷现在何处?”那女子与妇人也是惊慌失措,慌忙起身搀扶着走到堂前,挑目观望。

只见艳阳之下,两个仆人前后抬着个担子正一摇一摆的急速跑向这边,离得近了,方才发现那担子上躺着一个昏睡的青年,嘴角带着鲜血,面色苍白,许是重伤在身。

这妇人“啊”的一声,眼泪哗哗留下,竟自昏厥过去,被绿衣女子搀扶了,缓缓进到堂内,靠着椅子不住悲哭。

原来这家本是京城有名的商贾,家财万贯但却只有一个女儿,二老心思不安,终于老来得子,是以对这个小儿子更是万分宠爱,生怕有了一点闪失,自小到大也莫让他遭受过一点委屈磨难,哪曾想今日竟有噩耗,看着儿子惨白着脸,鲜血直流,妇人心中绞痛,老者也是难过愤怒。

仆人将担子放下,纷纷后退跪立一旁,锦服老者颤抖着身子缓慢走进。

只见那担子上的青年眉目惨淡,本是俊朗的面皮更苍白不已,嘴角仍旧有大口鲜血流出,瞬间染红了担子上的青布。

老者声音颤抖,厉声喝问仆人道:“怎么回事?”

身后的绿衣女子也已放下妇人,眼中带着晶莹的泪水走了近来,看着弟弟这般模样甚是心疼,忙大叫道:“快请张医师过来…”

早有丫鬟跑开去唤郎中,那几个跪地的仆人胆战心惊,悲怒道:“都是那陈家的少爷。”

老者更是大怒,双拳紧握,问道:“怎么回事?”

只听仆人带着哭腔道:“少爷听闻三日后武侯爷府有擂台比武,胜者可以得到侯爷花重金打造的一柄神兵,少爷本就爱凑热闹,带着我们跑去看看,哪里知道碰到了陈家少爷。”说着抹了一把泪水接着道:“那陈家少爷本来就跟少爷不和,这次更不知道在哪里请了一个江湖人,心里有胆,便对少爷恶言相向,几番挑衅,辱骂的甚是难听,少爷气愤不过前去理论,哪里知道那江湖人仅是轻飘飘的一掌,少爷便被内力震的后退数步,终于倒下,嘴角带着血,再也站不起来了。”

说罢泪水长流,直哭道“小的们没有本事,护不住少爷,罪该万死…”身后几个仆人也是一阵哭喊请罪。

锦服老者气愤不已,他经商多年,怎会不知江湖人行事嫉恶如仇,动手便是性命较量,此刻见儿子虚弱不已,眉头紧皱,痛处万分,定然不是皮外之伤,怕是那江湖人使了内力,暗中破坏。

老者知道这内力入体拖延不得,只怕张医师也将束手无策,慌忙对着几个仆人大喊:“快,快去请宁大侠。”

那仆人也是心中一喜,好像是少爷得救有望,赶紧站起转身向外跑去。

不一会,一个长衫老者提着药箱来到,想来正是那个替韩湘治病疗伤的张医师了。

老爷见到张医师到来,慌忙闪身退到一边,抱拳道:“请张医师务必治愈我家儿子,老朽必有重谢。”

那张医师一挥手,见那少爷面容纠缠,好似极为痛苦,显然耽误不得,也不多做言语,来到担子旁,蹲下身子,拿起少爷的手臂,手指搭上脉门,面色却陡然变化,也不多言,慌忙从药箱中取出一根银针便要向少爷的眉间扎去。

韩湘一直站在一边看着,他见那少爷神情难过,痛苦以及,嘴角的血液多是暗红,定然不是外伤,必定是被内力打进了身体使然,与自己前几日的境况一般无二。

好在是这少爷的身外穴道没有被封闭,只是不懂牵引内力之法,无力将身体中的残存内力驱散,所以才会这般痛苦,若是熬过一时半刻,那内力消散了身体血肉间,自然会无事,只不过那内力非是自身修成,以后难免会留下病根,逐渐损坏血肉筋脉。

但若是这少爷身子不强,筋脉血肉定然也撑不住这内力的撞击。

转念又想:“必定是那拍打之人内力不强,若是如那夜的我身躯中的内力一般,只怕这少爷早已当场毙命,还哪里容得了现在这般苟延残喘?”他却不知,那晚的二人功参造化,这天地间又有几个?而他自身更是巧合姻缘,加之莫名黑起时而霸道,时而阴深,时而破坏时而又保护,才能这般铤而走险活下来。

只见那郎中已将银针触到少爷眉间,韩湘陡然想到:“那夜我被内力环绕,周身穴道封闭,那野狗浑然不知,破了我的血肉,那内力被外物刺激的反倒更加凶猛。”心中不由大骇,又看那老者手已点下,当即大喝一声道:“且慢!”

张医师不愧为多年郎中,行针稳健,韩湘话一出口,他便赶紧住手,银针紧挨着少爷的皮肤,没有刺下。

韩湘已缓缓走进,慢慢蹲下身子。

张医师只道是哪个更高明的郎中出声,不由抬眼看去,只见是自己前日为其疗伤的青年,心中微有怒意,带着急切道:“少爷这是邪气入体,须以银针破开穴道引出邪气方能痊愈,万万耽误不得。”

韩湘还未说话,却听一道豪放爽朗的声音自门外传来:“什么狗屁的邪气入体?你那邪气是死气,这却是活气。”接着一个玄色劲装的男子便从门外走了进来。

他双眼明亮,约莫二十五六岁,身材高大,却不显得魁梧,更不显消瘦,匀称有秩,面容俊朗,只是脸上一道刀疤清晰可见,从耳根一直横到嘴角,稍稍破坏了美感,更添凌厉之意。

这男子大踏步走近,看到正焦急关切微微带着泪水的绿衣女子站在前方,眼神瞬时一阵黯然,许是二人有过伤心之事,但也不再多做了言语,只在张医师脸上的老皮一阵青红交错中缓缓蹲下,看了一眼韩湘,微一点头,道:“多谢小兄弟出言,否者真被这老头一针下去,只怕悔之晚矣。”

锦衣老爷慌忙上前,抱手拱拳道:“宁大侠,还请快快救治小儿。”

宁姓男子轻一点头,便伸手将少爷从担子上抬起,紧接着也盘膝而坐,手掌抵住少爷的后心,双目微闭,手掌间一阵紫光闪过,顺着手掌缓缓传进少爷的身体。

韩湘看着这男子,心中暗道:“这紫光怎么如此熟悉?”

忽想:“是了,那夜替我阻挡巴山刘长老的那个云师哥,使的也是这般的内力?莫非这男子也是华山派的?”转念又想:“那个宁师妹被刘长老说是华山派掌门的女儿,而这男子也姓宁,莫非…”

少爷猛地咳嗽了一声,一大口闷血夺口喷出,血液黑红,腥臭不已,他那本惨白的面容也已渐渐红润,复归常态,只是仍旧昏迷不醒。

那男子已收掌,将少爷缓缓放平,站起身子向着老爷拱手道:“小铭已无大碍,只要修养几日便又能生龙活虎了。”

老爷大喜,道:“还多亏了宁大侠出手,否则小儿真实性命难保了。”

那本昏厥的妇人也已渐渐醒转,见自家孩儿无事,心中更是欢喜,被绿衣女子搀扶了更是满口的答谢之言。

宁姓男子复又看到那绿衣女子,慌忙避开眼神,指着身边的韩湘,目中带着神采道:“老爷妇人不必谢我,多是亏了这个小兄弟及时出言阻挡,方才不至于被这郎中误了事情。”

韩湘见老爷妇人又要答谢,慌忙摆手,轻笑道:“小姐与我有救命之恩,我还未来得及感谢,这次不过是举手之劳,实是不必挂在嘴边。”

却见那张医师悻悻站起,眼神中满是疑惑不解,面皮也一阵变换,不明白究竟是怎么回事,他本是安分的郎中,哪里知晓江湖中内力之事?

韩湘见他疑惑,出声解答道:“张医师也不必疑惑自责,这次境况实非平常,乃是江湖中人将内力打进少爷的体内,而少爷本是常人,不晓得牵引之法,自然身受重伤,这种病症也唯有晓得并有内力之人方能治愈的了。”

张医师这才明悟,又受了老爷妇人一阵道谢,只觉得面皮滚烫,老脸再没了地方搁下,慌忙收拾了药箱,从后门远去了,竟也不再索要医费诊金。

锦衣老爷躬身请韩湘与那宁姓男子上座,二人推迟一番各自落座。

那妇人早已退下随着绿衣女子让仆人抬起少爷到后堂照料安歇去了。

锦衣老爷吩咐丫鬟上茶,再言答谢。

二人各自推迟,那宁姓男子先出声问韩湘道:“在下山人宁无锋,不知小兄弟尊姓大名师从何处?”他方才听见韩湘解释内力一说,头头是道,心道也是个江湖练家子,所以才有此问。

韩湘却是心中一紧,正怕人问起身世,又不好在谎话欺骗,当下只得避开道:“在下寥城韩湘,非是江湖中人,只不过一个进京赶考的书生而已。”同时又想到这宁无锋的话语,他自称山人,而非是称华山派人,莫非有什么纠葛在其中?

宁无锋心中奇怪,那锦衣老爷也是疑惑,出声问道:“你既然是进京的书生,又为何会在那荒山中跌下归乡崖底?”

韩湘心知必有此问,眼见这宁无锋眉目正派,不似恶人,而这老爷更是本分商贾,想来也多半不会与奸人为伍,索性也不再隐瞒,拱手道:“实不相瞒,我本是穷苦人家,没有闲钱购得宝马,只得徒步而行,无奈算错了时辰,流落荒野…”

他口若悬河,款款而谈,将近几日的事情避重就轻,一一道来。

“无奈山中多有猛兽,我被追赶的紧,跌落了山谷,终得一户人家救下,哪知适逢突变,猎户们进山未归,尽数糟了猛兽爪牙,我心中有愧,若非救我,那些猎户也自不会入山频繁,自然也不会受此磨难…”

他本是书生,伶牙俐齿,此际将这一段故事说来,将鬼火人比作猛兽,又将那血书比作箭法,直说的跌宕起伏,曲折动人,那锦衣老爷与宁无锋听的仔细,仿佛身临其境,俱都是随着他话语的转折而心惊,随着猛兽的撕咬而疼痛,不由的纷纷佩服韩湘的坚毅,各自暗道,若是常人,只怕被那些猛兽的利爪獠牙加身,早已心灰意冷,恐惧的死去。

一口气将这几日的诸多磨难说完,韩湘也觉得仿佛再入其中,不由一个冷战,只听宁无锋道:“韩兄当真是命途多舛,这般诸多磨难在你一个文弱书生的身上,真是想不到你是如何挺过来的。”随即又想到韩湘方才说的华山派的紫衣男女,心中更是一紧,道:“不知那华山派的人后来如何了呢?”

韩湘喝了口茶,回道:“我之后便没再留意,只是他昏睡在地,许是被那黑袍老人与中年男子用内力震的昏迷,但看他眉目安详应该无大碍。”说罢又喝了一口茶,心中有愧疚升起,道:“只是那云师哥为了我出手顶撞了巴山剑派的刘长老,以至于刘长老被我打杀,已是得罪了巴山剑派,怕是以后多有磨难了。”

宁无锋却微眯起双眼,似回想了往事,黯然道:“希望华山派的宁掌门莫要再迂腐了。”

韩湘听得真切,心道:“这宁无锋必然跟华山派有联系。”当下出声试问:“宁兄似乎对华山派很是了解?”

宁无锋却洒然一笑,摇头道:“往事了,不必再提。”

韩湘自也不再提。

有丫鬟踩着碎步跑过堂门,施了一礼道:“老爷,饭菜已经备好了。”说罢便退了下去。

韩湘得知这锦衣老爷姓刘,乃是京城大户,家财不可以斤量,生有一女,便是那绿衣女子,早在年前出嫁到徐州大商贾家做了长媳,名唤刘萍。二老身边只有一个与韩湘年纪相当的少爷,便是那重伤的刘铭。

刘老爷站立起身,请了韩湘与宁无锋共同进餐,三人先后随行,缓步走到餐厅。

分主次落座,韩湘看着满桌的山珍海味,不由的一阵饥饿当腹,他昏迷两日,都是丫鬟喂食的汤汁药水,只在方才喝了一碗浓汤,但也早被饥渴的胃液消化干净,现在更是腹中擂鼓,让他一阵窘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