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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还不上马

正自回味,不远处的官道上忽然响起一道豪放爽朗的声音:“你这书生,怎的失神坐在这里?还不赶紧赶路,莫过了时辰,露宿荒野。”

韩湘思绪清明,顿时惧意全消,疲惫饥饿也似随之消尽。听见叫声忙抬头向前看去,只见一头高马横在道中,马上一个贵子模样的少年傲立端坐。

他丝巾白裳,折扇轻摇,玉带明珠,莹莹生光,真是个贵族子孙。

明眸如星,横眉似剑,清秀俊朗,洒沓风尘。骏马踏蹄,雪白流光,马背上横放着一个锦布包裹,鼓鼓囊囊,万贯腰缠。

韩湘呆了一呆,十六年来,从未有过一刻觉得自己如此低俗普通,与大家贵子相比,差的不下千里万里。

只听那少年又道:“你这书生,莫非痴傻了不成?还不快快赶路,延误了时辰,小心被这荒山野地的强人虏了去。”说罢哈哈一声大笑,爽朗清脆,正人君子。

韩湘这才慌忙起身,拂去身上尘土,略带尴尬,拱手道:“多些公子善意提醒,我…我这便动身。”说着弯腰捡起散落一地的书卷,眼光在那破旧的小人经卷上停留了片刻,终于咬牙伸手捡了起来,随着书卷竹箫一起放入书箱中。

马上少年看到韩湘书箱中的竹箫,笑了一声问道:“书生你懂得音律,会吹竹箫?”

韩湘已将书箱背负身后,听得少年此问,微微一愣,随即点头道:“会一点,只做无事消遣而已,算不得熟稔。”

马上少年笑声开朗,环顾四周,见天色已将不早,残阳西垂,暮色渐起,高声道:“前方驿站还有不近一段路程,你若光凭着脚力前行怕是深夜也到不了,不如上马我带你一程吧。”说着向前挪了挪身子,将横在马上的锦布包裹拿起跨在肩上,为韩湘留下一大段马背。

韩湘受宠若惊,慌忙推迟道:“使不得,使不得,你一人骑马高歌自在,骏马如风,若是带上了我必定落了马儿的脚程,也恐黑夜时到不得驿站了,反倒连累了你,万万使不得,使不得…”

少年笑道:“你哪里知晓?我这马儿名唤游龙,可日行千里,夜往八百,这一段路程不过霎时而已,怎会连累到我?”

他折扇轻摇,潇洒不已接着道:“再说我也自不是白稍了你,你可要吹箫与我听的,若是箫声不美,迟早丢你下马…哈哈。。”

韩湘当然听出了他话中的笑语,知他是好心,自己若再过推迟未免失了豪气,当下拱手道谢:“那恭敬不如从命,多谢公子相邀了。”说罢行到马旁,但又面露难色,迟迟不上马来。

少年见韩湘愁眉而立,左看右思,问道:“怎么?”

韩湘却是面皮通红,支支吾吾,言语不明。

他生来便在乡下山村,根本未曾得见过如此高头大马,更别说骑马了,有幸之年不过偷偷骑过刘员外家的一条杂毛驴儿,还被那犟驴蹬蹄子摔下背去,从此再不敢接触这些高脚家畜,此际要上马共行,却是让他好不犯难。

少年转念似已明了其中缘由,也不再笑言,只伸出白皙的手掌垂下马腹。

韩湘失神一笑,尴尬至极,拉住少年的手,受力一个跃身,已然跨上马背,看坐下马儿强健,心中好不欢快,又有失神胆怯。

少年大喝一声:“坐好了”,双腿一夹马腹,手拉缰绳,劲马顿时一声长嘶,前蹄上扬,轰然践踏尘土,如风儿一般向远方奔去。

韩湘紧紧抱住少年的腰肢,心中揣揣,生怕跌下马去,身后书箱的布帘被迎面的风吹动的“噼啪”作响,合着马蹄“哒哒”,宛如音律。

行不多时,韩湘已渐渐放下胆怯,心中暗道:“原来骑马便是这般轻松简单。”

竹箫早已拿在手中,迎着暖风,伴着斜阳,一道悠扬欢快的箫声响起,缭绕在骏马与二人耳边。

音波流转悠扬,欢快明朗之意毕现,虽比不得大家天籁,但也不失荒野春色。

一曲音毕,少年赞道:“好!秒!真是天籁之音,胜过那些大师们无数,独有无拘无束,潇洒欢快之意。”

韩湘从未受人赞赏,不由得面红耳赤,低声道:“公子谬赞,我这不过是乡下野曲,断当不得公子如此高赞。”

少年大笑:“当得,自然当得。”

韩湘也随之欢笑,心思逐渐活络,出声道:“在下蓼城韩湘,还未请教公子尊姓大名?”

少年身在马前,双手挽住马缰,也不回头,高声道:“在下楚地柳随云,是进京赴考的。”

韩湘大喜,竹箫反手而握,兴奋道:“真是巧了,我也是进京赶考的。”说着便生了邀约同行之心,但却不敢轻易开口。

他自知自己本是穷酸书生,哪里配得上与这样一个风姿卓越的大家子弟同行?却闻风声呼啸,柳随云的声音随着风声传来:“韩兄若不嫌弃,你我二人结伴而行如何?我对韩兄轻快的箫声可是欣赏的很呐。”

韩湘心思被身前人道出,又是欣慰又是欢喜,他虽是一介书生,生来多贫寒清苦,但却不失慷慨本性,素好结友交伴。

闻此话语,韩湘自当欣然同意,心中霎时豁达,心思:“若是自卑自怜,岂不失了书生本分?”随即心明通透,抛开身份成见,朗声道:“能与柳兄结伴而行,实在我之幸事。”

劲马长嘶,暖风拂面,身侧野花烂漫,远处草色再青,二人同马并坐,高谈阔论,或山水之情,又家国之志,共论诗经,漫谈歌词,越说越投机,不时有箫声悠扬,合着骏马破尘,好不自在。

韩湘心中说不出的畅快淋漓,二人一路指点山河,共抒文采,彼此越发熟稔,仿佛已相识多年的至交好友。

骏马飞奔如风,在夕阳渐落中已近到驿站跟前,韩湘无奈叹道:“美景不长,与柳兄谈心还未曾够,却已到了驿站了。”

柳随云哈哈一阵大笑,道:“韩兄可不必可惜,此去京城尚有数百里路程,你我二人同行共马,还怕没了谈论之时?”

韩湘一想也是,路途尚远,何必多做矫情?

早有小二迎面走来,接过柳随云手中的马缰,嘻嘻哈哈将白布搭在肩上,问道:“二位客官,打尖儿还是住店呢?”

此时天边夕阳渐浓,暮色几近,柳随云道:“自然是住店,不过要先在楼下吃点饭菜。”说罢邀了韩湘一同走进驿馆。

驿馆内一二食客错落而坐,桌上酒水熟肉香气四溢,二人寻了一个干净的桌子,相对坐下。

韩湘早已是饥肠辘辘,但此刻却又突然心中黯然,方才行马快意,竟忘记了自己本意是在驿站旁就着干粮喝点井水,寻一个避风之处安歇。但眼下与柳随云同行,看他话语必定要吃大菜,住驿馆,少不得花费,但自己却只有二钱银子,乃是考资,乱花不得,更不能与之相较,顿时心中戚戚,不知如何是好?

韩湘踌躇欲语,柳随云已从小二手中接过菜单,点了一份酱牛肉,叫了两壶美酒,将菜单交付韩湘,道:“韩兄看看想吃些什么。”

韩湘颤颤接过菜单,放眼看去,熟肉二钱半斤,美酒三钱一壶,纵使全身家当也吃不起其中二味,不由眉头微皱,面皮一阵通红。

柳随云看着韩湘眉目晃动,不解其思,但半日行来也对韩湘的家境了解一二,当下了然在胸,朗声道:“韩兄不必多虑,此行京城你的伙食饭菜俱都由我承担了,你自管放心吃喝,考取功名便可。”

韩湘闻言更是尴尬,脸上一阵红一阵白,支支吾吾一时不知该如何言语。

柳随云却脸色一板,话中暗带嗔怪,质问道:“韩兄白日说你我二人像是多年故知,引为平生知己,此刻却何必计较身外之物,岂是当我不做朋友?”

韩湘愕然,回味此言,又想起白日情景,顿时豪情丛生,也不再推辞扭捏,只面带歉意道:“柳兄所言极是,倒是我失礼了。”说罢招呼小二加了一份素炒青菜。

店小二却轻笑一声回应,伸手接过菜单,悻悻转身走开。

韩湘面皮又是一阵通红,他生来是靠着乡民扶持长成,平素节俭惯了,从未吃过美酒熟肉,又是柳随云请客做东,自然不想多做浪费。

柳随云却已开口道:“韩兄不必为我节俭,我父亲家产颇丰,吃喝用度还是愁心不了。”

韩湘摆手道:“柳兄莫要此言,任谁家的钱财也不是大水淌来的,都是辛苦血汗换来,还是节俭一点的好。”

柳随云哑然,又觉得韩湘所言极是,只得开口赔笑道:“韩兄所言正是,倒是我挥霍了。”

韩湘点头回应,正待再做言语,却见小二已呈上酒肉饭菜,登时一股浓香扑面,肚皮再也不受控制“咕噜噜”一阵翻腾。

柳随云哈哈一声朗笑,道:“韩兄怕是饿的极了,赶紧吃吧,莫要亏待了肚皮。”说着已端起酒壶,分开两个陶杯,各自斟满美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