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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3章 反噬

长夜漫漫,四野清静,只有不时的夜鸦轻鸣,又恐于即将升起的天光,只得在山间野鸡的长鸣声中缓缓沉下声响。

韩湘与赤面并肩徒步而行,二人俱是内力充盈,浑身舒爽,完全没有因白日连番的争斗波折与半夜的奔袭而疲惫加身。

重伤初愈,闻着山间传来的徐徐清风,一身泥垢血污也在路过的溪水中清洗干净,破衣翻飞,哗哗有声,更觉的浑身似有使不完的气力,只得尽付脚跟,速度更快。

火焰虎被打散,骨架折断粉碎,魂魄更是在弑帝鳄的巨尾撞击下轰然消散,灰飞烟灭,再难入轮回,而被赤面封体的弑帝鳄魂魄又尚未驯服,断然驱使不得,无奈二人只得带着焦急迫切的心,踏上前往南际山的路。

一路荒野,山林起伏,树枝摇曳带风,草尖受力轻折,二人脚步晃动间身子便跃出数丈。赤面有强悍内力支撑自是脚步不慢,而韩湘有灵踪身法,速度更快更急,若非等待赤面,怕是早已迎着斜吹而过的夜风,伴着缓缓西坠的繁星去的不见踪影了。

赤面边跑边向身边的韩湘愁道:“少主,我们这样不行啊,虽然脚力不慢,但是比较火焰虎仍旧差的太多,这南际山路途尚远,只怕去到了也已为时晚矣!”

韩湘也是焦急,但左右又想不出什么别的办法,无奈道:“这半夜下来我们也只行了不到百里,而此行需竖穿整个扬州,又过荒野数百里方能到南际山,照着这样的速度,少说也得十天半月…”接着再用力奔出几步,身子迎着夜风,轻灵如絮,忽想起什么,问赤面道:“赤老,不如我们抓了野兽来做脚力如何?”

赤面却愁眉更重,叹息不止,道:“少主您是不知,我这经脉内的弑帝鳄魂魄暴动的紧,我使尽了内力拼命压制,虽是慢慢蛰伏了,但总不时有气息散出,震慑荒野,哪里还有什么鸟兽敢来靠近?”

“那这待如何是好?”韩湘心急如焚,时刻不忘柳随云此际正身处险境,又复善良心性大起,担忧着圣教中的万千尚未谋面的无辜教众,言语也带着焦虑与隐隐的埋怨道:“若是我那些银两不丢失,便做了盘缠,购买两匹骏马也是好的。”

赤面老脸一红,心中戚戚,唯恐韩湘加怒自身,又听韩湘长叹一声道:“哎!合该天意如此…”

他脚步连动,赶上已越过身前的韩湘,正待再做言语,突然感觉身体中一阵暴乱,血液翻涌,胸口闷疼,险些乱了脚步,跌下草尖。

原来是那本渐渐蛰伏的弑帝鳄魂魄因赤面的情绪突然波动,出了半丝懈怠,是以抓住了时机,猛然反抗挣扎。在他的经脉内咆哮连连,巨尾横扫,竟突破了内力屏障,轰击到赤面的经脉上。

赤面再也忍受不住,脚步猛顿,身子也“轰隆”一声倒下,老嘴大张,哀嚎连连,脸上表情痛苦狰狞,一身破碎红袍翻卷在地面的青草丛中,沾了泥土尘埃,更显落魄。

韩湘听得身后有声响,慌忙停住脚步,转身看去,只见赤面已跌在地面,身躯不住翻滚,复又蜷曲,蹬腿伸臂,身上内力外溢化作艳红火焰,忽明忽暗,将昏沉半亮的荒野照的明灭不定。

韩湘心中惊疑,不明所以,缓缓挪步近前,问道:“赤老?你怎么了?”

赤面双手紧紧捏住自己的喉咙,直将他一张老脸憋得通红,嘶哑的嗓子中传出竭力的声响:“少主,这弑帝鳄…反噬…”

韩湘猛地一惊,一路来,他曾无数次听过赤面在自己耳边絮叨,若是封了妖兽入体,心性不坚,或是内力不稳,极容易被妖兽魂魄反噬,吞噬灵魂,占了**为己用,而现下赤面竟也遇到了这种情景,看他表情痛苦,面容扭曲,多半是抵抗的竭力。

忽然一道猛烈而凶悍的气势从赤面的身躯中传出,带着一股霸道灼热之意,仿佛火狱恶魔,卷动了空气化作道道涟漪,将韩湘推出数丈开外。

韩湘惊骇,同时暗想道:“定是方才我的埋怨引起了赤老心神波动,才被这弑帝鳄钻了缝隙。”又见赤面面色红黑变换,表情扭曲,而那弑帝鳄散出的气势更是威猛非凡,不由心中为他担忧起来,但左右又不知该如何办法能帮到他。

“啊…啊…啊…”

赤面沙哑的声音带着凄厉与愤怒,双脚猛的用力,腾跃而起,慌忙强忍了身体中的疼痛烦闷,定下了心中的不安情绪与惊恐,在那股兽意饶体中,默念内功心法,盘膝而坐。

他表情严肃,隐隐有痛苦神色不时划过面颊,眉目嘴角跳动不已,周身红芒化作火焰熊熊燃烧,极力对抗压制体内的弑帝鳄魂魄。

韩湘看的胆战心惊,不觉为赤面狠捏了一把冷汗,暗想:“若是我遇到这样猛烈的动静,定然抵挡不住的。”

忽又想:“为什么赤老的内功是心法,而先天功却没有口诀只有动作呢?”

左思右想,暗道:“是了,赤老曾说先天功不同于世间的所有内功法门,自成一派,其修行进度更是不能以世俗衡量,自也大有区别了。”

夜幕渐垂,冬日缓升,夜鸦复归寂静,春鸟带着欢快的鸣叫从远山丛林中飞起,又惊与这边弑帝鳄隐隐流传出的气势而不敢靠近,只得在那方山林中盘旋长鸣,惊起一片走兽哀嚎,带着颤抖似在奉承主人出山。

韩湘正自心惊忧虑,心中暗道:“真是屋漏偏逢连夜雨…”忽然一个阴测测的声音在身边响起:“哎呦呦…这小红毛的心性还真挺坚的呢,弑帝鳄的气势如此强悍都被他压住了…”

韩湘转头看去,正是一个衣衫褴褛,破衣带着泥土,身形佝偻,面容枯瘦的老者不知何时已挺在自己身边。那老者肩扛着一根枯竹制成的鱼竿,上面隐隐可见有钓线盘绕,手中更是提着一个破旧的竹筐。

韩湘一怔,疑道:“你不是…是京城中的那个老无赖嘛…”

那钓鱼老翁盯着远处盘膝而坐,周身火光缭绕的赤面,嘴里“啧啧”有声,又听见韩湘的话语,没好气一撇嘴,扶着鱼竿根部的左手猛地抬起,连带着枯枝鱼竿竟直直的向韩湘的头颅敲去。

韩湘眼见鱼竿袭来,身子微侧,脚下不觉用了灵踪,但头顶那鱼竿仿佛如有灵性,如影随行,任凭他身子已越过半丈,仍旧被狠狠的被敲在了头顶。

“啪”的一声,带着微弱的疼痛从头顶传下,韩湘便听到那钓鱼老翁不满的怒道:“你个小娃娃儿,怎的这般没大没小,爷爷我光凭年岁都够做你老祖的了,还敢出言不逊。”随即瞥了韩湘也是带着愤怒又带有惊愕的面皮一眼,继续道:“还说我是老无赖,我哪里无赖了?哪里无赖了?”

韩湘也是没有好气在胸,只觉得这一鱼竿挨的极为糊涂,冷声道:“你诈骗别人钱财,又无赖的想要讹我,不是无赖是什么?”

钓鱼老翁却猛地来了精神,身子跨前一步,近到韩湘身边,反手将鱼竿竹篮放下,这才撸起衣袖,仿佛街面地痞一般,要与人吵骂动手,咄咄道:“你这娃娃说话好没道理,我哪里讹人了?骗谁的钱财了?”

韩湘据理力争,也是不甘示弱,更近前一步,挺直胸膛,却比那老翁高出半截,低头俯视道:“那日在京城的护城河边,你就骗了那汉子的三两银子,还骗他吃了泻药,说是什么大力丸…”

钓鱼老翁打断韩湘的话,也努力挺直胸膛,但奈何穷尽身子,也根本不到韩湘脖颈,只得悻悻然冷哼一声,叫道:“那汉子呢?你叫他出来当面对质,莫毁了爷爷我的名声。”

突然身后又是一道声音响起:“你个老泼皮,我不就在这里吗?”

韩湘转身看去,只见一个锦衣汉子正站在身后,满脸络腮胡子,身材高大威猛,与那巴山剑派的外事刘长老颇有一拼,正是那日在京城河边被这钓鱼老翁骗得吃了泻药做大力丸的锦服汉子。

韩湘更是心惊,暗道:“我现下内力已是不弱,耳朵更是灵敏非常,便是数十丈外的风吹草动,若是凝心也自听得明了,怎么这一老一中,一翁一汉子来到我近前,竟全然不知?”又听那汉子接着道:“你个老泼皮,怎么不说话了?”

钓鱼老翁仿佛惧怕这汉子一般,身子不由后退半步,只悻悻道:“这个…那个…”

那锦衣汉子也是脾气火爆之人,见老翁支支吾吾,心头不由火起,当下出声大喝道:“别这个那个的,我都追了你几百里路了,赶紧把我的三两银子还我。”

钓鱼老翁却猛的坐倒在地,双腿乱蹬,嘴里也似带了哭腔,喊道:“我哪里骗了你三两银子了啊?你滚…你滚…爷爷我不想见到你。”声音凄惨无比,仿佛受了极大的委屈一般。

韩湘见那钓鱼老翁表情变化如翻书,只感觉一阵错乱,又见他身子弱小,声音更似哀伤,而那锦衣大汉却近前一步,咄咄逼人,不觉竟生了怜悯之心。

锦衣大汉又道:“你这老无赖,今天不交出银子,我便把你丢在山中喂狗了去,也让你见识见识我的厉害。”

钓鱼老翁“啊呀”一声更加凄惨无比,双脚蹬着地面,屁股扭动在锦衣汉子抬步逼近中不住后退,嘴中更是凄惨哀叫:“别啊。。别啊…那山里面有野狗,会吃了爷爷我的,它们会扒出爷爷我的肠子,用尖牙咬断,让爷爷我大叫哭喊,你忍心嘛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