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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轻羽公子温如玉

怀河县,因河兴,靠河盛,往来船只、车马、行人川流不息,吵吵嚷嚷,喧嚣,热闹。

城东一隅一老客栈,名曰‘八方客栈’,于此落户已有百余年,葛方才,是第四代掌柜。

方镖师临窗而坐,红底黑字的镖旗倚立桌旁,行囊放于身侧,他的眸光波澜不惊,不多望窗外一眼,置身在闹市,却好似不在世间。

“救命!救命!”一女子的呼救声刺入耳膜,人群中,只见十多个壮汉追着一女子,由远及近,在临近客栈的一巷口,女子终被追上,一群人推搡在一处,滚做一堆,那女子应是会些功夫,故而还可勉强听到她的呼救和尖叫。

围观的人越聚越多,包围圈越来越大,距离远些的都引颈张望,却没人敢上前,交头接耳中,只听‘狮吼楼’三个字越见清晰。

女子见无人出手相救,心内绝望不已,呼喊声更见撕裂,她的发髻已散,衣衫已乱,手脚亦疼痛无力,气息也急促欲停,“这姑娘怕是命不久矣啊!”

方镖师的眸光仍旧波澜不惊,窗外之事他似无所觉,说话之人就立于他桌旁,他似也毫不在意。

说话之人方才二十出头,他似已料到方镖师会这般反应,只自顾自的继续道:“狮吼楼,陇南地界的霸主,有权,有钱,有势,无人敢惹,无人敢犯,虽说不上无恶不作,但真个犯起混来,天王老子也不留情面,也难怪大远镖局亦不插手。”语调轻转,宛若低吟,他的眸子斜睨着坐于桌旁的男子,整束的发冠,素净的面庞,唯一双眸,寻常又不寻常。他待了片刻,见方镖师仍不做回应,接着道:“都说大远镖局有一滩死水,天摇不动,地撼不动,走到哪就滩在哪,雷也打不动,风也吹不动,呵,今日一见,还真是如此。”说罢,便真个轻笑出声,覆了薄纱的长衫随着笑声轻舞,扬起一派风流倜傥。

店里众人都在观望巷口的闹事,虽都怀着好事之心,但也多半为那女子有些心疼,这时乍闻店内有笑声,均怒目而视,见是一年轻小子,神采飞扬,便都训斥起来,有几个忍不住的甚还走近想要教训一番--狮吼楼的人不好惹,一黄毛小子还惹不得吗?

年轻人歪头看着走过来的几个人,嘴角的轻笑仍还挂着,他无声的道:“死啦!”几个人面面相觑,搞不懂这其中的意思,只见对方向着窗外一扫眼,便也顺着望了出去。这时只见围观的人群若潮水般四散退去,露出当中的十几个壮汉,还有已看不出人形的女子,壮汉们瞪着一双双虎目扫射周围,鼻孔里呼出的气都夹着狠劲,他们将若一摊烂肉的女子塞进麻袋,两手一拎就寻原路而返,只一路滴答的血水触目惊心。

年轻人耸耸肩,一抖衣摆坐到方镖师的对面,那几个寻衅的人也被店家劝回位置,一切回归风轻云淡。

方镖师的眸光仍旧波澜不惊,谁来,谁走,谁停,谁留,都与他无关。

年轻人一手撑头,一手捻着盘子里的花生米,自顾自的又说了起来:

“现今虽是盛世,但好打抱不平的人越来越少,也不知是好事还是坏事。”

“自古都说镖师最具侠心正骨,你怎得不像?”

“我跟你说一句,你不理;我说十句,你还是不理;那若是我说上百句千句,你会不会理?”

“唉!怕还是不理,谁让你是方镖师,大远镖局的方镖师呢!”

“其实这单镖你们不该接的,麻烦太多,可不单只那孟家堡的七子神剑咧。”

“不过我倒是真的好奇你究竟是如何一招破那七个人七柄剑的,啧啧,很厉害的哟!”

“你知道为什么大家都想要这《金龙斩火》吗?不过就是一本武学功法而已,还是外家的。”

方镖师将最后一口茶饮净,起身,背负行囊,将镖旗绑缚于行囊之侧,留下饭资,举步离开,半寸目光都未停留于年轻人身上。年轻人的神情一滞,眸中愠色一闪而过,随即他也起身,踱着方步跟在方镖师的身后,距离不远不近刚好够声音传递,接着道:

“人们要它是为了一件东西,一件很宝贝的东西,这件东西很多人都没见过,根本都不知道是不是真的存在,人云亦云就跟着抢。”

“这个东西被金珺藏了起来,位置就写在那本秘籍中,所以人们都来抢秘籍,那薛齐也是怕自己护不周全才托到大远镖局,没成想你们真敢接。”

“让我数数,托镖的雇主是青衣血卫,打主意的…大义盟出手的是三英雄,幻魔教是左长老,四神帮的青龙堂已经出动,墨兵寨里一大半的人都瞄了过来,还有呢?嗯……”年轻人望着前面走着的背影,愠色已在眸中压不下去,只嘴角咧一个微翘的弧度,面容诡异,“东冥崖八大鬼头都在前路等着你,再加上七七八八零零碎碎的江湖散人…啧啧!”年轻人脚底一动,身若鸿毛,飘至方镖师身前,止住他前行的步伐,语带诚恳的道:“我觉得方镖师应该思考下择路的问题,应多选择青山绿水之处行走,这样…埋骨时至少也会是山清水秀的风水宝地。”

“轻羽公子温如玉。”

得意之色一亮,道:“正是在下。”

因他就站在前路,方镖师的眸子终于是看向他,只那目光仍是波澜不惊,他说完这句话便不再开口,立在路中央四平八稳,身侧镖旗,亦静在风中,似血染的红,似血浓的黑,‘大远’二字收于其间,处之,泰然。

“咳咳!”温如玉未曾想过被这双死水般的眸子盯着会是如此心思难安,他背负双手,故作潇洒道:“方镖师可知那是个什么东西?”

“呵!那东西名叫‘大日如来盘’,乃是一神奇物件,据说它可吸纳人体内的煞气,当年金刀门的开派祖师金季同便是因为有了它,才使得血染金甲却不侵神识半分,故而对于江湖人士来说,有了它就等于永远不会走火入魔,人们怎么可能不争破头皮,就算押镖的是你们大远镖局。”

绕是温如玉再怎么能说会道,这般自言自语近半个时辰也是会累的,更何况此刻被那双眸子盯着,更觉口干舌燥。他号‘轻羽公子’,自是轻功一流,已可入轻功榜,也因此他可以藏身树上目睹方镖师一招击溃七子神剑而不被发现,但毕竟武功一般,所以根本没看出方镖师是如何出手,又是如何破敌。

再观方镖师,这个人坐着时是四平八稳,行走时也是四平八稳,站着时更是四平八稳,他整个人就如同他的那双眸般,波澜不惊,可以说他淡定,也可说他沉稳,更可称之为死气,正如温如玉所说,在大远镖局,方镖师被称为“死水”。

一刻…三刻…一个时辰…两个时辰…温如玉无数次的想飞身离开,他实在是受够那双眸,躲不开,避不掉,更可怕的是,那双眸里毫无一点生气,风扫不进,云飘不进,望着只觉人生无望,了无生趣,他一向喜爱生活,喜爱自己,却越发的觉得过往的岁月十分可笑,亦很可悲。可他不能走,这个镖他志在必得,他需要这个镖来立功,需要这个镖来成就。他是第一批盯上《金龙斩火》的人,从血臂螳螂开始,他一路的视线都在这本秘籍上,他的武功一般,轻功一流,所以他要偷,而非夺。薛齐没给他时间,很快这本秘籍就托到方镖师的手里,一路跟随至此,再往前…前路敌人太多,出了陇南地界,有太多双眼睛,他纵然有自信得手,却没自信脱身。所以,他只能等,等方镖师的某一次晃神,哪怕是一次眨眼都好。

时间,漫漫而过,方镖师是个很沉得住的人,否则也不会得‘死水’之称,他看着温如玉,却没看进眼睛里,他知道对方打的主意,轻羽公子温如玉就是从狮吼楼走出去的人,这件事江湖人不知道,大远镖局却是知道,所以他只能在这里出手。

日头偏西,而后西斜,而后西落,霞光若被水洗,淡的没有光泽,方镖师的眸光仍旧波澜不惊,却更觉沉寂。突然,一方手帕被风扬起,轻薄的,透着芬芳的,缓缓的在二人之间飞舞,或卷或舒。

就这一刹,温如玉已不再原地。

方镖师未动,眸未动,身未动,镖旗亦未动,他整个人似都没反应过来一般。

手帕欲落地时,又被一阵微风带动,轻擦过方镖师的鞋面,似带着眷恋的不甘。这时,方镖师才动,只他的动还是那般似动未动,只觉衣摆轻扬,而后一个人影倒飞而去,若鸿毛一般,悄无声息。

温如玉残留的意识里只记得那衣袖间若闪电乍现的双指,他想他知道方镖师是如何一招破七子神剑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