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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十二章

夜幕降临,夜市出来,长安城里仍是热闹非凡,呈现万家灯火千家人之盛景。

中城皇宫大门前有一条长长的宽敞大道,属于严禁地带,三步一岗五步一哨,平日里还有禁军来回巡逻,不允许闲疑人等在此喧哗吵闹,而今日里,却是不同。

白玉榕和小福子坐着马车从东城区的大道拐出来,便到了皇宫大道上,只见这条大道上人声鼎沸,各种杂耍小贩络绎不绝,可见诸多眼熟的贵胄在其中穿梭,甚至不乏有听闻此处热闹,带着家人坐着马车前来游玩的官员。

而其中最多的一类人,是长安城里的底层百姓们。

难得圣上开放此道,准许任何人前来围观,近距离瞻仰高大威猛,气势磅礴的皇宫大周宫。

更有些百姓们莫不是打着,来沾沾龙气的意思,说不定沾了龙气,自家孩子脑瓜子就聪明了,一举考中科举成为官员,就是光宗耀祖改变自家祖传泥腿子的喜事啊,还有沾了龙气,自己的运气说不定就变好了,明日里接活更多,赚的钱就更多等等诸多想法。

碰上这千载难逢的机会,可不是祖坟冒青烟了,那是别处蛮子求都求不来的,坚决不能错过,因此一窝蜂的涌来皇宫大道,所幸大道宽敞可容人多,又有禁军和府尹维持秩序,现场虽闹却不乱,平日里极度嫌恶这些平民百姓的贵胄子弟们,也难得没有生事,个个维持着君子淑女之风。

有那宵小之徒想趁机偷鸡摸狗的,一被抓住立马打晕送进大牢,有什么关系都没用。

若是让人在圣上眼皮子底下闹出事,岂不是说明他们这些人无用?小命留不留得住不说,起码官帽子是别想继续戴了。

有禁军开道,大家都知道那代表什么,因此没人敢在前面挡道,马车慢慢在人潮里往宫门而去。

白玉榕掀着帘子往外面瞧,小福子亦是好奇的左看右看,时不时小声的露出几声惊叹,半点不像是心机深沉的深宫公公。

更何况身为承帝身边的心腹公公。

白玉榕暗地里打量一番不似作伪的小福子,心里有了成算。

白玉榕笑道:“福公公,湖州点心可还合公公胃口。”

小福子耳朵一热,轻咳几声,倒是真诚赞美:“是家乡的味道,还要谢过白大人的招待。”

白玉榕摆摆手,连道客气了,又感概说道:“今日里,这皇宫大道没了禁止,倒是热闹非凡,也足见天下百姓们对圣上的尊崇。”

小福子认可般点头说道:“陛下乃是明君,自然受得了百姓的爱戴,对了,今日他们有此福气,还得多赖白大人您呢。”

白玉榕心中一动,打趣问道:“哦?此话怎么说?”

小福子看向白玉榕,眼里尽是崇拜:“是小白大人厉害!小白大人给陛下解决了一件大事,总之那件事好像挺难的,小白大人竟然解决了,真是厉害啊。陛下很高兴,就特赦了皇宫大道的禁令。您看,小白大人又是您的女儿,可不就是多赖大人呢。”

小福子没有多想,反正听干爹也是这么说的。

干爹是唯一能近身伺候陛下的,他说的话,准没错。

转念又暗暗的想,小白大人有个当三品大官的娘,才这么厉害,要是他小时候有个这样的娘,会不会也像小白大人那样。

想着想着,又觉得这种想法对不起干爹,干爹对他非常好,又急忙打住念头。

白玉榕点点头,正欲放下车帘,一匹俊马走到窗前,与马车同行。

马上的俊美之人弯下腰嫖到白玉榕,哟了一声,带着玩世不恭的笑说道:“这不是太常卿吗?白大人好啊,嘿,还有小福子,小福子你又发福了。”

小福子连忙微抬了抬屁股,在马车里躬身行礼:“戾王殿下。”

白玉榕双手合揖随意抬了抬,算是行礼了,眼睛又瞟了瞟她身后,叶蓁蓁亦是骑着马在跟着:“戾王殿下好雅兴,于人群里骑马而行,那府尹明明是个年轻的,怎么还不如老妇眼皮子利索。”

放眼望去,这个时候的人群里,皇亲贵胄多的是,骑马而行,也不怕一脚下去踩死他们,届时又是一场闹剧。

而当场维持秩序的禁军和府尹,那是点儿都不敢靠近。

周天凌傲然的扯扯缰绳,就在白玉榕面前让马转了一圈,马吁声响亮嚣张,吓得周围人急忙避开此处。

周天凌笑道:“白大人说笑了,孤与白太傅比起来,还是差的远了。”

传闻恭帝在位时,有一皇亲子弟犯了事,落到白玉柏手上,其家人去见圣上求情,白玉柏得知后,亲自去虎贲军里搞来一辆战车,驾着堵在这皇宫大道前,对着那刚从大牢放出来的皇亲来回驰骋三合,直接把那皇亲给吓尿了。

如此藐视天子威严,可不狂么。

白玉榕哼了一声,径直放下窗帘,小福子哎哟了声,忙又掀起,偏着头说道:“殿下,陛下急着召见白大人,大人就急了些,还请殿下恕罪。”

周天凌瞧他那圆鼓鼓的憨相,有些失笑,从怀里掏出一包油纸包,打开拿了一块油饼塞进小福子嘴里。

“好了好了,孤不怪罪,快去吧,等会让父皇等久了,有的你受。”

说完勒停马,回转而去,叶蓁蓁急忙跟上。

到了另一人群稀少的角落,周天凌回头望一眼那淹没在人潮里的马车,仍是玩世不恭的笑着,眼神却凝重起来。

叶蓁蓁低声说道:“这么多年,圣上从未单独宣召白大人,就算白大人担任太常卿,一应祭祀等事,也只是过问其他属官,对白大人视而不见。”

“白霄荣封状元,被父皇青眼相待时,也未有在朝堂上提过白玉榕一句,”周天凌深深呼出口气,望着那巍峨宫墙继续道:“今天突然想起她来,还这么着急召见,必事出有因。眼下齐州事平之象已显,以白霄才能,又有梦泽和那白混混相助,定是不难,父皇都高兴的解了禁令,却又突然召见平常不待见的白玉榕。估计是醉翁之意不在酒。”

父皇为何对老师这般在意,又那般忌惮?

周天凌微皱眉头,心底疑问越来越多。

小福子缩回头,呜呜的努力吞咽下那块油饼,意犹未尽的舔舔嘴唇,啧啧嘴说道:“白大人,其实戾王殿下是个好人,别看她可凶了,但是从没无故欺负宫里的奴婢们,有时候还会帮我们。”

白玉榕嗯了一声,正欲回话,赶车的马夫在外头道到宫门了。

白玉榕不再说话,马车又连过三门,到了内城,两人下车步行穿过各宫殿,约莫一刻钟后便到了正德殿。

承帝还在批阅奏折,听了门口的禀报,停下笔来,沉思好一会,才出声道:“东城来宫里可不近,估计还未用膳,去,让御膳房那新来的湖州厨子做些点心甜水来。”

桂公公应了,下去吩咐了一个小太监去御膳房传话,又去殿门引领白玉榕。

小福子的任务结束,向干爹桂公公做了滑稽笑脸,乐颠颠的下去吃桂公公给他留的食物。

桂公公边走边笑眯眯的说道:“白大人可有福了,陛下惦记大人空腹未食,特意吩咐下去,让新来的湖州厨子给大人做些吃的呢。”

白玉榕向正德殿虚作一礼,笑道:“湖州各府郡口味还是略有差别的。”

桂公公随口说道:“巧了,正好是衡央府的大厨。”

承帝让人在正德殿中摆上了小案几,白玉榕便当着承帝的面,悠然自得用起晚膳来,细嚼慢咽的。

瞧她那副德行,承帝心底里暗骂自己作孽。

他身为堂堂大周天子,在上头忙着批奏折,臣子竟然闲的在自己眼皮子底下吃东西。

这不是自己膈应自己吗?

承帝挑眉说道:“爱卿可吃的满意?”

刚端起甜水的碗正,听闻承帝终于出声了,白玉榕没有停下动作回复承帝,反而慢悠悠的品尝几口,又擦了嘴,理理略有褶皱的衣袖,这才起身躬身行礼:“陛下,礼制有云食不言,陛下身为天下之主,更当以身作则,为万民作表率。”

承帝一噎,有些愠怒。

跟白玉柏一样,丝毫不畏天颜。

正想呵斥,白玉榕又是一躬身:“谢陛下赐食,微臣惶恐。”

虽然那人面上毫无惶恐,但既然口头上已有退让,承帝也不想显得太小气了。

坐直身体,承帝怀念道:“先皇在世时,爱卿身为御史大夫,朕常听父皇提及爱卿,无论何时何地,都会铁面进谏,公正廉明,深受父皇称赞。如今做太常卿这么久,仍是不忘谏君,可见爱卿拳拳之心,为了大周。”

白玉榕低头道:“先皇乃明君。”

承帝赞同道:“先皇之贤,朕不能及也,何况有能臣于先皇。朕记得,你姐姐白玉柏,白太傅,和皇姐便是父皇的左膀右臂,父皇常道有她们在,江山可稳。”

承帝定定的望着白玉榕:“白太傅实乃惊才绝艳之人,为朕培养出一个白霄。只是如此能臣却不入主朝堂,实乃我大周之憾,朕,无能也。”

白玉榕沉默半响,说道:“非乃陛下过错,实是她……太过固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