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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二章 打架的格调

野人再无读书的心思了。

他一心沉迷在修炼之中,白天夜里,梦里梦外,无时无刻都在催动书生教他的无名无相决。

但搬渡之境何其艰难,不肖三五日,野人血气空亏,身形消瘦,那无名无相决生产出来精气血神,已然不足以支撑他大手大脚的挥霍。

“书生,这搬渡之境着实困难,我塑造的太阳总是长不大。”

一时间,野人难免心中困惑。

书生见他踉踉跄跄,形如枯骨,疑道:“你塑造的太阳有多大?”

野人缓缓退开,摊手道:“你一看就知。”

书生见状心中凛然:“这厮真是个淳朴的白痴,哪有这样随便给人看自己识海丹田的。”

他分出神识,从野人的眉心钻进去,目光直奔识海,果然见得一轮红日当空,可片刻后书生却惊疑一声,问道:“你这轮太阳居然会动?”

野人道:“不会动的太阳是太阳么?”

书生“哦”了一声,细细观察那太阳运动的轨迹,只见忽左忽右,东西南北地乱窜,全没有章法。

他再问道:“太阳东升西落,这是自古以来的天地大势,你这是什么道理?”

野人道:“去他妈的自古以来,我自己的天地自己做主,我的太阳照到哪里,哪里就是天地,哪里就是大势……书生,我这样观想,便这样作为,不晓得对不对?”

书生“哦”了一声,迅即惊呼道:“你的其余四星呢?日月五星本就天成,通灵者观想天地,俯视自身以后往往就能找到自己的日月五星,难道你没有找到?”

野人道:“找到的呀,那日你偷天给我看,梦里我就找到了,只是我觉得我的五星太小气了,不好看,于是我把它们打碎了,搬弄在一起,先组成一颗太阳,累死我了,这样做对么?”

书生“哦”了一声,赶紧收回神识。

他搔首挠头,围着野人打转转,自言自语。

野人被他转得头晕,不耐烦道:“我们以前没有见过么?”

书生道:“哦……不是……你……你他妈这个妖孽!”

野人被他骂得糊涂起来,书生从不说脏话的,今日却像个没有教养的凡俗者。

书生顿感不适,歉然笑道:“不是……我是说,你……你真的是人族?”

野人闻言一惊,急道:“怎地?难不成我不是人族?书生,我做人已经做习惯了,你不要吓唬我。”

书生赶紧转移话题,脸色一收,又变成了那副出尘出世的泰然模样,缓缓说道:“你只靠一身蛮力胡来,难免吃不消的,若长此以往,别说你的太阳长不大,说不得不多时便会死去,葬身于你的命泉苦海之中,从而加重你的苦海,你一生也别想渡过去。”

“那可如何是好,和尚曾在我的神识之中铸下了超渡苦海的执念,我已然窘迫不堪。”

野人焦急起来,复道:“请书生教我!”

书生道:“读万卷书,行万里路,我曾教你读书,你不愿意……”

野人打断道:“我不喜欢所谓从来如此的道理……”

书生打断道:“没学会走,你就想学会跑,你怎么不上天?”

野人笑道:“我是能跑上天的,和尚也不曾传我行走的本事。”

书生一口老血喷出,骤然间一掌拍去,直取野人面门。

他呵道:“既然道理讲不通,不如打一架!”

野人错愕,但惊中不乱,乱而有章,其意念一到,无名无相决便疯狂运转,苦海上的红日跳跃,欢喜异常。

但见他侧身避开,并指挥去,正是牧神图中的招式。

书生大袖一挥,身形飘忽不见,已然退出了书斋。

他虽压制境界,只是其道法自然,神通随心所欲,故此看起来大气堂堂,无半点矫揉造作。

野人一击未成,一步迈开,乾坤颠倒,眨眼不到追出门去。

他哈哈大笑道:“还是打架有意思,能用拳头解决的事情,何必他妈的浪费口舌。”

书生见他豪气顿生,不畏强势,心中感慨,负手而立道:“野小子,打架就得有打架的阵势,你而今手无寸铁,我可不好欺负你。”

野人信手一招,一根枯枝落入手中,坦然道:“我只学了几招牧神图里面的道道,请书生指教!”

书生却道:“你这样的格调还不算高,凡相约掐架者,必先自报家门,而且还要把话说清楚,不仅说清楚,而且必须说的有格调。”

野人不解,疑道:“原来打架还兴这些个道道,如何说才算有格调?”

只见书生正襟而立,双手抱拳,朝野人一礼,不卑不亢道:“敝人栾伯仁,师承书剑圣人,承蒙江湖朋友给面子,赏一个玉面书生的雅号,平身所使一支乾坤笔剑,此番能与少侠过手,实乃快慰平生,刀剑无眼,生死无憾,少侠请!”

野人听得糊涂,什么叫做“栾伯人”,什么又是“书剑圣人”,这一段话里嗦,但他见书生说得正经,自己难免也正经起来。

他学着书生抱拳一礼,朗声道:“敝人……敝人……”

野人“敝人”了半天,实在说不出后面的话来,脸被逼得一片酡红,胸口苦闷不堪。

书生见状嘲笑道:“话都说不出来,还谈什么格调,格调都没有,还打什么架,你滚回去和山间野狗厮混算了。”

野人双目充血,青筋暴起,便要动手,但却暗道:“说几句话而已,我一定能行,否则被他小瞧了去,只是以前和尚不曾教过我……”

他思索良久,终于平复下去,慢慢回味书生适才所言,片刻间懂了个七七八八。

“敝人方寸山人族,无师无门,但自幼得山间精怪和一个和尚点拨,江湖上没有朋友,故无什么雅号,所使一根树枝,此番能与大侠过手,实在痛快,其间生死各安,大侠不必……大侠请适当留情!”

野人依葫芦画瓢,说了这一通话,只觉得是自己生平说过最艰难的话了。

书生哈哈大笑道:“既如此,那休怪在下不讲情面了!”

野人这才恍然大悟,赶紧调运气血,打起十二分精神来。

书生微微一笑,毛笔从袖口飞出,朗声道:“我写五个字送给你,解得开,以后断不再与你谈及读书的事情,解不开,你得听我的道理、学我的道理、践行我的道理!”

野人豪迈道:“赌了!”

只见书生大笔一挥,迅即飞沙走石,天地一片混沌,不多时五个金色大字从天而降,正是天、地、君、亲、师。

这五个字排成竖排,由“师”到“天”,像五座大山一般朝野人压去。

野人骂道:“你居然来真的,这不是欺负小孩子么。”

他惊愕归惊愕,然手中动作却毫不停歇额,用尽全身力气一鞭劈去。

野人手中枯枝爆裂,继而化作齑粉,震得他虎口发麻,疼痛感直逼心田。

他赶紧移动方位,步履缥缈,如梦似幻,快若闪电。

可那五个金色大字却如有了灵魂一般,穷追不舍。

野人破口骂道:“他妈的破‘师’,何为师?”

书生掐了手决,泰然自若,哈哈大笑道:“学高为师,身正为范!”

野人闻言不退反进,答道:“老子不信,学来的东西,哪有高低之分,不过时间先后罢了。”

他大吼一声,突然屈膝,双足着地奋力向上一跃,翻掌直面师字,大有一副视死如归的气度。

其心中无惧神魔,又何况一个师字。

再者他从无师,也无师者教过他,可见师字在他心底是没有分量的。

书生对师字的解释说的是一个朴素的道理,偏偏这样的道理无法让这个放养的野人信服。

只是那金色师字气势磅礴,堂堂正正,仿佛明察秋毫,能勘破尘世间的一切虚妄。

仿佛标杆,使万灵仰望;仿佛规矩,众生皆不可逾越。

野人躲无可躲,心中翻江倒海,狠一咬牙,计较道:“既然躲不掉,不如拼个玉石俱焚。”

陡然间那师字爆碎而去,化作虚无,一阵山风袭来,书生长发飘飘。

原来这书生所做的这个“师”字在意不在力降龙伏虎,重在教化,此字直指人心,重在对道的引导和影响。

野人解了师字,突然心如明镜,忽有一种通透之感,那感觉真实而缥缈,意会得到,却无法抓住……

殊不知他才松了一口气,又见“亲”字压顶而来,且力道之大,已是师字的两倍。

野不敢大意,赶紧迈步狂奔,身形变幻之中,突然倒地睡去。

然睡梦之中,那剩余的四个字却也跟着进入他的梦里。

其间“亲”字首当其冲,其力道看似凶猛,却使人无形之中感到温和,野人喜欢这种温和的感觉,好像曾在哪里遇到过,他一时间想不起来,恍惚之中,便又在梦中睡去……

越到后来,野人进入的梦境越来越深,由两重变作四重,四重变作十重,一直到了三十三重梦境之中。

可那剩余四字仍旧穷追不舍,咄咄逼人。

野人所有的力气都用尽了,苦海上的红日也暗淡下去,他口吐鲜血,不由得长叹一声,破碎掉重重梦境,从睡梦之中醒来。

“是我输了,我愿听你的道理!”

野人垂头丧气道:“不过我本事不到家,此番是凭实力输给你,却不是我真真就输给了你。”

书生收回神通,笑道:“不服么?”

野人道:“不敢,说好的生死不论,又更何况服与不服!”

书生道:“那便是服气咯?”

野人冷哼一声,答道:“凡世间道理,需经实践检验方能辨别真伪,你的道理不一定都是对的,但我愿意随你读书!”

书生哈哈大笑,欣然道:“你本来就是个读书的好料子,从明日起,你随我修行!”

野人心中暗暗计较:“等学会了他的本事,我把太阳造得更大,把力量攒足,揍他个鼻青脸肿。”

书生见他愤愤不平,也不气恼,递给一粒丹药道:“服下罢,你用力过猛,阴阳不调,精神血气败坏不堪,时日久了,会伤及根本的,根本没了,道心也就碎了。”

野人一口服下,颓废之势闪电般好转起来……

乌鸦躲在葫芦树上,悄悄对花蝴蝶说:“看清楚了么,你学了几招?”

花蝴蝶颤抖道:“吓死人了,吓死人了。”

乌鸦道:“看来野小子传我等的无名无相决实在低端得很,你看他在书生手中还走不了十招就怂了,居然装睡,太傻了。”

事后,野人细细回想与书生的交手,心中恍然大悟,暗道:“我真糊涂,居然被他牵着鼻子走。只是这厮太会迷惑人了,而且最爱用言语迷惑人,看来以后要多学说话的本事对了,这不就是和尚所教的交流的本事么,我怎地忘了……”

书生老神在在,教诲道:“小子,今日教你第一招,打架必须有格调,你记住了么?”

野人纳闷道:“你不教我读书?”

书生道:“和尚没有教会你行走的本事,我来教你,所谓行万里路,读万卷书,今日你只迈出了第一步!”

野人仍旧不懂,但他装懂,了然道:“受教了对了,你自称栾伯人,又说师父叫做书剑圣人,这是什么意思?”

书生没有答复他,闭了门,绝了凡尘俗世。

他心中惊恐不已,思索着:“总感觉他的识海之中藏着什么东西,但我无法看透,且我在观摩他命泉苦海的时候,仿佛被人在暗中窥视一般……”

书生越想越心惊,后背全是冷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