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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三十一章 密谈

刘光磊闻言一愣,随即笑道:“好小子,为父小觑你了!我原本以为余景芝会成为你修行路上的阻碍,看来是为父多虑了。说起来,你与王牧拜入我门下已经二十余年,欣儿更是我一手养大,对我来说,你三人就如同我的子女一般,只不过这些年来,为父一直醉心剑道,对你三人疏于管教,欣儿一介女流,为父只要她平安喜乐就好,王牧天赋平平,素来不得我喜爱,只有你颇得为父重视,所以这些年来许多担子都压在你一身肩上,耽误了你的修行,为父也是心怀愧疚,还望你不要记恨为父。”

自打刘千言记事以来,刘光磊极少表达父子之情,此时见他真情流露,不由百感交集,连忙为义父斟满美酒,涩声道:“义父重视,才会将重任交于孩儿,孩儿怎会记恨,义父言重了。”

刘光磊举杯畅饮,摆了摆手道:“为父与你说这些,并非其他,只是为父最近总是在想,你师兄弟三人如今大好年华,一身剑术登峰造极,本应是大展身手的年纪,却和我一同待在这深谷之中,当真是埋没了才华,白白虚度光阴。”

约莫是喝多了酒,酒劲上涌,一向聪慧的刘千言听到这话误以为师父嫌弃自己本事低微,一时竟是慌了神,赶紧从椅子上爬将起来,一把跪在地上,重重磕头,带着哭腔道:“孩儿能陪伴在义父身旁已荣幸之至,不觉得委屈,更不会虚度光阴。义父可不能赶孩儿走啊!”

刘光磊见义子会错了意,又好气又好笑,一把拉起刘千言数落道:“男儿膝下有黄金,都是大人了,又哭又闹的成何体统!为父并非是要赶你出谷,只是为父心中有个想法,想与你商讨一番而已。”

刘千言自觉失态,告罪一声,赧羞道:“孩儿有些失态,不知义父所言为何事?”

刘光磊亲自给刘千言倒了一杯酒,一反常态一饮而尽,这才缓缓道:“我剑神谷作为如今正道魁首,我刘光磊又有幸在那什么劳什子武榜上位列榜首,博了个天下第一的虚名,在外人看来风光无限,实则对我而言,只是负担而已。”

刘千言不明就里,以他如今的年纪,实在无法对刘光磊的心境感同身受,正所谓武无第二,习武之人谁人不想力争上游,为何义父得了天下第一,不仅不高兴,反而视为负担。

刘光磊撇了眼义子神情,不动声色继续说道:“近几月,魔教连连受损,仅剩下花无颜三人,也是泥菩萨过河自身难保,如今也都销声匿迹,本该是我正道大举进击,斩草除根之际,只不过魔教虽然元气大伤,但一直蛰伏的烟雨楼和松明岛最近蠢蠢欲动,比起魔教而言,这两大宗门威胁更大!”

刘千言点头称是,又听刘光磊说道:“诸葛归藏和慕容云裳二人,不仅自身修为不俗,门下更是能人众多,二人表面上看似与世无争,实则这些年来一直在暗中积蓄力量,图谋不轨,且不论二人联手,就算仅是其中之一想要为非作歹为祸人间,也绝非为父一人一剑就能阻拦,所以,为父想要一统江湖正道力量,防止这些奸人作乱,你以为如何?”

刘千言闻言,酒早已惊醒了大半,义父这个决定无异于平地起惊雷,千年以降,不仅正魔对立,正道各门派也一向泾渭分明,虽出现过几位公认的天下第一人,却从未有过一统正道的领袖出现,毕竟每个门派每百年总会出现惊艳之人,若是选举正道统领,需要不停更换,恐怕正道早就内斗起来了。

见义子犹豫不决,刘光磊趁热打铁道:“为父此举,并非贪恋权势,全都是为我正道存亡考虑,想想翠云山的遭遇,一个余景芝,单枪匹马就杀得堂堂百年大派落花流水,乐掌门除了怨恨和找我哭诉外,别无他法,只因余景芝背后有烟雨楼这座大靠山而已,乐正方只能敢怒不敢言。试想一下,若烟雨楼门众人人都如余景芝一般不按规矩做事,那岂不是天下大乱了!”

刘千言转念一想,确实如此,他对于余景芝为何大闹翠云山并不知情,但此举确实令人发指,翠云山并非忌惮余景芝的通天修为,只是畏惧于余景芝身后的烟雨楼而已,若因此得罪了烟雨楼,恐怕翠云山将会在世间除名!若是人人皆如此仗势欺人,不按规矩办事,只怕天下又将大乱。

刘光磊微微一笑,继续道:“我辈剑士,当以斩妖除魔,惩恶扬善为己任,只有整合所有正道力量,才能造就一个真正的太平盛世!待统一正道后,为父准许你开门授业甚至开宗立派!待为父百年之后,再将剑神谷交于你,将师门发扬光大!”

刘千言闻言心中震惊万分,剑神谷自创立以来,一直一脉相承,开宗立派,那是何等殊荣!倘若真能如此,那就意味着他刘千言将与四大派掌门人平起平坐。

刘光磊瞥见义子神态,知道大局已定,微微一笑,指着面前一桌酒肉,说道:“退一步来说,我剑神谷在江湖上推崇者众多,凭我‘刘光磊’三字的威望,只要走出这隐世之地,不说日进斗金财源广进,起码不会像现在这般拮据。我辈剑士所说应当苦其心志,劳其筋骨,饿其体肤

,但终年粗茶淡饭也未免有些寒酸,为父不求顿顿山珍海味,至少能沾点荤腥,肚子里没有油水,对修行也无益,言儿你说呢?”

听着刘光磊言之凿凿,刘千言深信不疑,当即点了点头:“义父所言,孩儿再无异议,只不过其他三派掌门那?”

刘光磊摆了摆手:“这件事不用你操心,为父近日会亲自前往,与其他三位掌门相商此事,至于其他小门小派,待我四大派决定之后,再广而告之即可。”刘千言点头称是。

父子二人又聊了一阵,刘光磊见天色已晚,便说道:“时辰不早了,言儿早些去休息,为父即刻就要闭关修炼,参悟仙凡祖师剑法,短则三日,长则半月便可出关。”刘千言听闻义父连夜就要闭关,面露喜色,问道:“义父,孩儿有一事不解,如今以义父的修为,较之百年前仙凡祖师,孰强孰弱?”

刘光磊沉吟片刻,缓缓道:“为父虽未曾亲眼见过仙凡祖师风采,但自忖如今论境界而言,应当是我略胜一筹,但若仅论杀力,为父远远不如仙凡祖师,况且为父年近半百,仙凡祖师当时不过而立之年,这么算来,为父还是比不上祖师神迹。”

刘千言暗自惋惜,随即拍马道:“义父还年轻,仙凡祖师却早已作古,赶超先人那是早晚的事儿。”

刘光磊手指点了点义子,笑骂道:“你这混小子,何时也学会溜须拍马,不可对祖师无礼!好了,早些休息,为父要闭关了。”刘千言将桌子收拾干净,告退一声,回房休息去了。刘光磊看着义子背影,叹息一声,打开密室大门,走进一片黑暗之中。

当夜,刘千言约莫是喝多了酒,头晕的厉害,躺在床上辗转反侧,久久不能入眠,义父今夜的一番话一直在他脑海里回荡,想到自己即将大展宏图,心中莫名的兴奋。不知过了多久,已临近寅时,正对将来无限憧憬之时,突然听到房外一阵细微脚步声,心头一凛,赶忙起身查看。

推门而出,只见一个黑影正蹑手蹑脚从师妹房中走出来,刘千言大喝一声:“什么人!”唯恐师妹有失,话音未落刘千言便冲向黑影,岂料后者不避不逃,嗤笑一声,迎头而上,竟与刘千言斗在一处。

刘千言自从上次和余景芝一战之后并未再与人交过手,但他经王牧提点之后,破除心结,境界有所提升,再者,这位剑神首徒本就修为不俗,如今更进一步,天下间对手寥寥无几,但这黑衣人不知是谁,二人一交手,刘千言竟落了下风!

事发突然,刘千言不敢多想,只能赤手空拳应敌,二人双拳相击,刘千言只感对方拳头势大力沉,大力来袭,半边身子一阵酥麻,真气为之一窒,黑衣人得势不饶人,嗤笑一声,抡圆右臂,以近乎蛮横之姿扫中刘千言胸口。刘千言自忖动作已经足够快,却仍是挡不住这一拳,只能硬生生接下。

刘千言身形倒退十丈,双脚在地上划出两道深深的沟壑!好在黑衣人站在原地,并未乘胜追击,刘千言才得空吐出胸中浊气,比起这凌厉一击,更让刘千言震惊的是,先前二人交手之时,自己竟连分神御剑都做不到,他无比深信,自己一旦分神,这一拳所造成的伤害将远远不止如此。先有自号“百晓生”的樊渔横空出世,如今又多了这个修为深不见底的神秘黑衣人。

黑衣人先朝着刘千言勾了勾手指,随后摊开双手,示意后者尽管放马过来,辱人至极,刘千言冷哼一声,右手虚握,将“长路”御出,强忍着胸口剧痛,提起长剑又杀向黑衣人。

黑衣人见刘千言持剑而来,丝毫不为所动,刘千言也不敢大意,长剑只在黑衣人身侧挥舞,迟迟不敢加身,生怕出剑之后,二人高下立判。而黑衣人好似存了猫捉耗子的心理,任凭长剑在周身挥舞,依旧不动如山。

一炷香的功夫之后,黑衣人大概失去了耐性,主动出击,对着刘千言手中长剑,就这么平平无奇的挥出一拳。拳剑相击,刘千言虎口一阵刺痛,长剑脱手而出,插进远方地面。黑衣人下手不容情,蹂身而上,长臂如银蛇吐信一般将刘千言右臂环住,一扣一抹,就将体魄算得上强健的刘千言胳膊卸下!

剧痛攻心之下,刘千言险些晕厥过去,一咬舌尖,顿时一股浓重的血腥味直冲头顶,刘千言这才定住心神,豆大的汗珠不断滴落,虽然强忍着没有晕过去,但如今已近乎无一战之力。突然间灵光一闪,心随意动,以心意驾驭不远处的“长路”,朝着黑衣人飞射而来。

长剑声势浩大,看似来势极快,其实刘千言心里十分清楚,这黑衣人修为高出自己太多,自己就算完好无损,想以飞剑与之抗衡也是万万不能,更别说一举重创此人,只不过刘千言心中盘算,只要自己再撑上一会,以二人适才打斗的动静,迟早能惊动正在闭关的刘光磊等人,届时各位师叔伯倾巢出动,谅这黑衣人修为通天,也将插翅难逃!

“长路”划破夜空,黑衣人嗤笑一声,头也不回一把将剑身握住,发出一阵刺耳的摩擦声

,片刻后又恢复宁静,长剑被黑衣人牢牢抓住,再也无法更近哪怕一寸。“长路”虽比不上剑神谷四字剑名的神剑,比起“龙吟”这类神兵也差上一筹,但以锋利而论,在剑神谷首屈一指,也是吹毛立断的利器,但黑衣人仅凭一只肉掌,就将“长路”紧紧握住,这叫刘千言如何不心惊!

黑衣人五指发力,“长路”发出一阵悲鸣,仿佛失了灵气,之后被随意丢在一旁,刘千言瞬间心如死灰。正当黑衣人准备痛下杀手之际,一道寒芒从刘光磊房中射出,直奔黑衣人面门而来,刘千言定睛一看,这道寒芒正是师父的佩剑“镜花水月”。

黑衣人似乎识得此剑的厉害,立刻弃了刘千言,慌忙躲闪。但刘光磊御剑本领远胜于刘千言,神剑如跗骨之蛆一般死死咬住黑衣人不放,仓促之间,刚刚还稳占上风的黑衣人竟被一柄飞剑逼得险象环生。随着一人一剑激战,剑神谷四峰之上逐渐燃起灯火,黑衣人环视一圈,似乎是担心自己被群起而攻之,冷哼一声,身形拔地而起,朝着剑谷外遁逃而去。“镜花水月”如影随形,紧随着黑衣人一同飞了出去。

这番打斗看似惊天动地,生死对决,实则不过几息之间,若非黑衣人开始心存戏弄之意,刘千言早已成为亡魂,如今既然师父出手,那大局已定。刘千言盘膝而坐运功疗伤,不一会刘光磊从房中踱步出来,走到徒弟身边,先替他接上断臂,再助其治伤。内力运转一个小周天,刘千言一身内伤已恢复七八分。

刘千言转头,朝着师父歉意一笑,刘光磊拍了拍义子肩膀道:“先别自责,你可看清此人面目?”事发突然,又正逢黑夜黑衣人一身夜行衣,又将头脸蒙的严严实实,况且二人修为悬殊太大,刘千言实在没能看清他的面目,苦涩一笑,摇了摇头,又试探性问道:“义父可猜出此人身份?”

刘光磊皱起一对浓眉,沉吟道:“天下间有这等本事的,恐怕只有为师、樊渔和诸葛归藏这寥寥几人而已,但这二人都曾与我有过一面之缘,俱是光明正大之辈,定不会做这些鸡鸣狗盗之事,况且二人招式路数大开大合,与打伤你的这人全然不是一个路数。”

刘千言仔细回想,确实如义父所言,樊渔、诸葛归藏二人毕竟是首屈一指的大宗师,断然不会与自己一个小辈为难,于是说道:“原来义父也猜不出此人身份,难不成江湖上又出了一位顶尖高手。”

刘光磊皱眉道:“你可还记得当日咱们在临安城外与汲家兄弟对峙时从天而降的翠云孤隐道人?此人修为深不可测,仔细想来,便是以为父如今的本事,只怕也不是此人对手。”刘千言一想到当初那位神秘孤隐,不由心驰神往,正所谓站得高望的远,如今自己修为精进,才真正体会到那名老者的恐怖实力,自己在他面前直如蝼蚁一般,只是不知为何义父要在此时旧事重提。

又听刘光磊继续说道:“翠云山号称四大门派之一,如今看似风头无两,实则不过才三百余年的历史,真算起来和我剑神谷一般,都只能算是新晋门派,纵观千年历史,其他许多称鼎门派如今看似没落,实则百足之虫死而不僵,或许就供奉着这些活了几百年的神仙人物镇守师门,那樊渔自号‘百晓生’,那张武榜也并不能网罗天下英豪,总有些高人隐匿在暗处不愿露面罢了。”

刘千言点了点头,又问道:“不管如何,这黑衣人深夜造访,终究不怀好意,咱们可要小心提防才是。如今义父背负着‘天下第一’的名头,树大招风,万事皆要小心为妙。”

刘光磊长舒一口气:“我儿所言极是,只不过为父如今既然有了防备,料这黑衣人断然不敢再犯,现在最紧要的,还是赶紧去看看欣儿怎么样了。”

刘千言这才惊觉,黑衣人是从小师妹房中走出来的,这么久过去了,小师妹房中寂静无声,没有一丝动静,唯恐有失,不顾自身伤势,一把爬将起来,和刘光磊一前一后冲进曹可欣房间。二人却不知道,正当此时,身后王牧那间漆黑的屋子里,一双眼睛正贴着窗户,看着二人。这位剑神谷天资最差年岁最长的中年剑士,此时正襟危坐,冷汗浸湿了长衫,却大气也不敢喘,死死握紧拳头。

尽管王牧入门已二十余年,但就算连刘光磊都不知道,其实他这个看似鲁钝的二徒弟习惯晚睡,原因无他,只不过每当夜深人静之时,王牧才能心无旁骛的修炼,这个习惯一直持续了二十年,可就算如此,每日付出别人两倍的努力,可他与大师兄这样的天才之间的差距却越来越大,无论如何追赶也只能望其项背,甚至于和小师妹之间的差距也越来越小。

刚刚黑衣人从小师妹房中出来的时候,王牧已经听到声响了,后来大师兄与其相斗,师父出手,师父师兄之间的对话,王牧都一清二楚,只不过当时震惊于黑衣人的恐怖实力,王牧居然连出手都勇气都没有,颓然坐在床边。王牧知道,当时自己不敢出手,恐怕这辈子都别想在剑道一途上有所精进了,可若是命没了,修为再高又能如何?所以王牧一直在等,不求名扬天下,只要活着,就有无限可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