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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二十八章 河间社

林夫人狐疑地看着蒋南平,摸不透面前这个人说的话是真是假。

蒋南平拿起桌子上的证照,微笑道:“怎么,不方便说?也好,既然林夫人有难言之隐,我也不勉强,今晚叨扰夫人了,咱们以后有缘再见吧。”

林夫人见蒋南平拿起了证照,顿时急了,连忙站起身用手相拦:“蒋先生,您别急着走。您这么神通广大的人,难道连河间社也没听说过吗?”

“河间社?”蒋南平微微一怔,问道,“怎么,邱老板是河间社的人?”

“他是不是河间社的人我倒不知道,不过要没有河间社从中周旋,谁也拿不到惜梅书院的名额。”

蒋南平重新又坐了下来,道:“不会吧,堂堂一个惜梅书院,济州的头牌书院,要靠买卖才能够进去?”

林夫人苦笑着摇摇头道:“当然不是,惜梅书院名义上有三百个名额,其中二百个要通过院考决定。惜梅书院的名气这么大,每年来应考的不光是济阳县的童生,还有济州府以及临近四五个州府的童生子弟。大家都知道进了惜梅就等于大半只脚过了会试,那个不挤破头来考试?这参加考试的人多了,竞争这么激烈,越发不好通过了。”

蒋南平笑道:“云儿这么聪明,还怕这样的考试?”

林夫人又是一阵苦笑:“如果是实打实地公平考试,我怎么不回放心大胆地让云儿去考?可是这中间的曲折,谁又能说的清楚呢?别的不说,你就看一看每年惜梅录取的前两百名学生里面,有多少财主家的少爷,多少大官家里的公子,就知道这样的考试是个什么德性了。”

蒋南平沉默了好一阵,问:“济阳县有学监,济州府有学政,这么多监管机构,难道就没有人管一管?”

林夫人诧异地看着蒋南平,问:“蒋先生,看您的样貌像是见过世面的大人物,怎么连官官相护的道理都不懂?惜梅、白云书院都是朝廷里钱大学士的产业,钱大学士那么大的官儿,连济州的知府大人见了都叩拜,别说是学政和学监了。”

蒋南平道:“我听说海知县是个清官,嫉恶如仇,难道他也不管?”

林夫人向四面看了一看,低声道:“海知县倒是个好官,可是耐不住师生情面,他怎么好意思插手老师的事情呢?”

“师生,怎么讲?”

“海知县是元庆五年会试的进士,那一年的主考官就是钱大学士,论起来,他们便是确确实实的师生关系,你说,海知县能管吗?”

蒋南平又问:“那么剩下的一百个名额呢?”

“那就交给河间社来负责了。”

“怎么,这是河间社自己说出来的?”蒋南平有意这么问。

林夫人噗嗤一笑,道:“蒋先生,有的时候你看着像个读书人,可有的时候又像个没加过世面的乡下人。这种事情,河间社敢明目张胆地说吗?当然是私底下传信让大伙儿知道的。”

“哦!”蒋南平点点头,“邱老板就是这样的传信人,是吗?他私底

下到处说河间社能够弄到名额,而他又能够结交河间社,是吗?”

“对,”林夫人点点头,轻轻吁一口气道,“蒋先生,你总算是明白了。先开始,很多人还不相信,可是邱老板倒是说到做到,只要价钱合适,真就能送进惜梅书院,久而久之大伙儿也就深信不疑了。”

“林夫人,”蒋南平往前凑了凑,又道,“这河间社到底是个什么来头,你知道吗?”

“我一个妇道人家哪知道这些,再说也没必要打听这些呗。只要邱老板说到做到,真的弄下证照,我也就心满意足了。”她说着,眼睛又瞄向蒋南平手里的证照。

蒋南平把哪个证照往桌上一放,用手一压,装作没有看见林夫人的眼光,又问:“关于河间社,林夫人真的一点印象也没有吗?”

林夫人注意到蒋南平的动作,心中会意,想了一想,道:“当初为了云儿的事情,我求过邱老板好几次,有一次,他还特意领过一个人到我这里来喝酒。嗯,”她扭捏了一下,又道,“只是喝酒,别的什么也没做。邱老板说那个人就是河间社的,那人还拿出了惜梅的证照给我看,证明他们不是骗子。后来喝得高兴,他还说河间社的老板是个神秘的大人物,谁都没见过,连听他说话的机会都没有。只有自己偶然隔着墙壁听他说了一句话,就这,他已经比河间社里其他的社员要幸运一百倍了。”

“说的那句话是什么?”蒋南平眼睛一亮,追问道。

“那他到没说,只是说话很短,而且,而且,”

“而且什么?”蒋南平连连追问。

“而且,他觉得这声音有些耳熟,像是在街面上听过这人的声音,不过怎么想也想不起来了。”林夫人道。

”街面上?“蒋南平笑道,”这个说法倒是很奇特,莫非这位河间社的首领是街头打把式卖艺的艺人?“

林夫人也跟着笑了起来:”真要是那样,他能够攀上惜梅书院这样的高枝,也算是一个奇人了。“

两个人笑了一回,蒋南平又问:”这个自称是河间社里的人你后来还见过吗?”

林夫人想了一想,道:“没见过,不知怎么地,邱老板后来也再也不提起这个人了。”

说到这里,远处传来梆子声,原来已经二更了。蒋南平伸个懒腰,大大地打了一个哈欠,看了林夫人一眼,道:“林夫人,今天聊得很是畅快,蒋某非常满意。你看时候也不早了,下一步咱们也该干正事儿了吧。“

林夫人脸上微微一红,不过刚才和蒋南平天南地北地聊了一通,她觉得对方也不像看上去那么难以捉摸了,拘束之心顿时大减,于是笑道:“蒋先生,每晚安歇之前我都要洗把脸,抹一抹脸上的脂粉,蒋先生请稍待片刻,我马上就来。”

蒋南平笑道:“那我就在床上专等了。正好,试一试夫人的卧床是否柔软。”说着站起身,忽然间身子摇了一摇,连忙扶着桌子才站定,道:“哎哟,这酒怎么说上头就上头了?后劲儿真足啊!”

林夫人在一旁看着,却不说话。

蒋南平将茶几上证照一收,往怀里一揣,一边笑着,一边道:”这可不能丢,要不然,要不然,“他舌头打着卷,好半天才道,”要不然你就该反悔了!“

蒋南平自己没注意,收这件证照的时候,自己的手一抖,证照不偏不倚掉在了桌子下面。

”揣“好了证照,他摇摇晃晃地往床上走去,刚才走到边缘,眼前一花,就倒在床上。刚躺下,他还算有些清醒,嘴里嘟囔着:”林,林夫人,你这到底是什么酒,劲儿这么大?我都有些撑、撑、撑不住了。”

刚说完,就听见一阵鼾声响起。林夫人蹑手蹑脚走到近前,弯下身子看了看,又推了蒋南平,低声道:“蒋先生?蒋先生?”

蒋南平自然是没有反应,一时间鼾声大作。

林夫人等了小半个时辰,蒋南平睡得极沉,连动也没有一下。林夫人见他果然是醉死过去了,心里暗暗祈祷一番,又轻手轻脚地走到茶几前,捡起那一本证照,在灯下仔仔细细看了十来遍,确定这是真的,一颗心才放到肚子里。

她拿着证照,本想放回原处,想了又想,又拿起来,悄无声息地走到床前,探头看一看蒋南平还在酣睡,于是蹲下身子,几乎是用狸猫一样轻灵的动作取出那个装银票的盒子,拿到桌子前,打开铜锁,将证照放了进去。

昨晚这一切之后,她原想将盒子放回原处,可是犹豫了片刻,还是把盒子放在桌子上,自己仍旧坐在原来的座位,定定地看着那只盒子出神。

就这么也不知道过了多长时间,只听见外面的鸡叫了两遍,天色已经微微有些发白。床上的蒋南平突然间哼了一声,林夫人连忙走到跟前问:“蒋先生,你怎样?”

就听蒋南平道:“口渴,有水吗?”

“当然,早就给你凉着呢!”说着,林夫人端过一个杯子,扶着蒋南平坐起来。

蒋南平一口将杯子里的水喝干,匝一匝,道:“好甜,这是什么水?”

“这是送你上奈何桥的孟婆汤!”林夫人笑道。

蒋南平听得手中一颤,杯子差点掉在地上。他问:“林夫人,你这是?”

林夫人咯咯笑了起来:“蒋先生,我要不这么说,你昨晚的酒还不见得能醒呢!”

蒋南平这才松了一口气,道:“林夫人,这种玩笑可开不得,我胆子小,经不起这个。”

林夫人扶他站起来,一边往外走,一边道:“行了,蒋先生,洗脸水、漱口水都给你预备下了,赶紧洗漱一下,我给你做早点。”

蒋南平往窗外一看,却吓了一跳,大声道:“不好,天亮了,今天还要回衙门里点卯呢!要不然太爷可就发脾气了!林夫人,恕我不能奉陪,我走了!”

说着,头也不回,转身推门就出去了。

剩下林夫人一个人站在那里,一时间哭笑不得。

她转头又看看那个小盒,那个黄澄澄的盒子依然原封不动地放在那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