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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九章 幽有鬼神,明有礼乐(六)

大中祥符元年,冬,十月四日,子时中。

东京城外忽有号角连营,举世皆闻,洞彻阴阳,一股悲壮的秦腔夹杂其中,气贯寰宇。

岂曰无衣?与子同袍。王于兴师,修我戈矛。与子同仇!

岂曰无衣?与子同泽。王于兴师,修我矛戟。与子偕作!

岂曰无衣?与子同裳。王于兴师,修我甲兵。与子偕行!

月光如水,旌旗如林。

车千乘,骑万匹,虎挚之士,贯颐奋戟者,不可胜计。

漫漫黑衣聚成万顷怒涛,一浪高过一浪,山川大地尽没,江河湖海归流。

“秦”字纛旗独立潮头,迎风招展,傲视八方。

旗下。

嬴荡泪流满面,誓于深宵,“诸君!此乃秦国最后一战!拜托了!”

“愿为老秦效死!”

“愿为吾王效死!”

求死之心擦亮兵甲,黑色洪流滚滚东进,二十万阴兵再续春秋灭周封神之战。

大军拔营之际,程伟亲自把赵清裕和呼延氏母女送到了拱宸门,“不论此去结果如何,我都能回来,无非是时间长短,届时,凭你们心愿去留。”

彭瑜抱着程伟的脖子耳语,“大人一定要来接我,还有我娘,还有清裕姐姐,还有我……弟弟。”

程伟轻轻吻在彭瑜额头,“我更喜欢女孩,给瑜儿添个妹妹好不好?”

彭瑜笑颜如花,眼似月牙,甜甜地道,“还有我妹妹!”

资圣阁瞬间易主,弥勒、灵宝天尊并肩登顶,远眺铁流东进,久久不语。

“大和尚什么时候动身?”灵宝天尊受不了这种压抑,出声打断沉寂。

“尘埃落定时。”弥勒说。

“阴兵尽去,始皇陵恐朝不保夕。”灵宝天尊轻轻一叹。

“三界至尊死上一两个,谁敢动始皇陵?”弥勒冷笑,“会当祖宗一样供着。”

“山中无老虎,猴子称大王。”灵宝天尊顾左言他,“玄始帝君刚离城,白泽就蹦哒起来了。”

“三界两地瑞兽之首,博古通今知未来,历代帝王座上宾,有这个资格!”弥勒沉吟了下道,“只要玄始帝君还活着,就没人敢动她。”

钟馗、天蓬真君、天猷真君、翊圣保德真君、灵应佑圣真君聚首于白樊楼,共商未来。

“一方诸侯请封和天地正统敕封,实乃天壤之别。名不正,则言不顺,淫祠说的就是你们四个,好比人间流民入京求活,神憎鬼厌。哪像我家钟馗,虽然丑的惊天动地,好歹是前唐玄宗亲口敕封,是正统之中的正统。不然怎能自辟阴司,同酆都、幽冥、地藏王寺一较高下?这一切都源于我的无所不知,尔等能聆听我的教诲,是十八辈子修来的福分,只要照我说的做,低三下四的名号马上就可以去掉!”

此时的白泽意气风发,侃侃而谈,一身棉衣虽然不伦不类,却也无人敢笑,动不动就要死要活的,还要拉着人陪葬,谁都招惹不起。

天蓬真君一边不迭点头,一边寻思道,“蛮不讲理是女人的天性,不分种族、不论年龄。

钟馗腆着一张丑脸四面作揖,连声抱歉,“诸位道兄勿怪,神君在丰都待的太久了,脑子有点抽风……”

白泽怒道,“丑八怪怎么说话呢?姑奶奶禅精竭虑是为了谁?早就说幽冥九狱覆灭在即,让你提前去抢点什么,你倒好?非要去酆都开什么封禅大典动员大会!”

灵应佑圣真君一本正经地道,“正南此言差矣,神君不沾红尘,说话直来直去,才是我们这些晚辈应该景仰之处。”

白泽颇为欣慰地点了点头,“冲着这番话,这次封神有你一份,让我想想,改个什么封号好,灵应佑圣这四个字太俗,还拗口……”

灵应佑圣真君暗恨自己马屁过头,连忙打断白泽的畅想,“还请神君嘴下留情,中途改名不祥啊!”

白泽怒目,“哪里不祥了?改封又不是换姓,我意已决,玄武夫妇传承有续,取一武字,添一真字,寓意不忘初心,是名真武!”

灵应佑圣真君目瞪口呆,钟馗连忙上前宽慰道,“真君不要放在心上,只是说说而已……”

天猷真君、翊圣保德真君面面相觑,唯恐下一个就轮到自己,天蓬真君则火上浇油道,“这名字改的太妙了,不失本我,不忘初心,神君不愧为三界两地第一祥瑞!”

白泽一动也不动的看着灵应佑圣真君,意味深长地笑道,“今日改封,必能为你扶摇直上增风助力,这段因果由我家钟馗承担。”

灵应佑圣真君哭笑不得,鼓起勇气作垂死挣扎,“神君明鉴,能不能留两个字?灵应或是佑圣?”

“没问题……绝对没问题!”钟馗一边没口子的应承,一边捂着白泽的嘴,连连告饶,“姑奶奶,你行行好!你是怎么答应我的?说好了不乱来的!你骂秦武王是头黑驴,他就把我关在城隍庙灌了一天一夜的茶水。现在又要给灵应佑圣真君改名!执名神君若是知道这档子事,倒霉的还是丰都!敕封这些事交给人间天子不好吗?”

天蓬真君等人抹了抹额头冷汗,暗暗庆幸,还好钟馗是个明白人,一直这样胡闹下去,不久的将来,爹娘都认不出自己。

“真武二字,可昭日月,何必要画蛇添足?”来人不告而入,麻衣赤足,壮硕伟岸,声似晨钟,“白泽神君金口已开,帝君神位可期。”

钟馗等人连忙起身作揖,异口同声,“见过弥勒尊佛。”

弥勒合十回礼,微微一笑,“纷扰东去,唯独五位别具慧眼,来日必将大成。”

钟馗等人连道不敢,正在这时,灵宝天尊也慢悠悠的走进来,简单寒暄之后,他反客为主,下了逐客令,“五位难得光临人间,东京又是繁华之都,好好看一看,说不定会有所收获。”

白泽没心没肺的挥了挥手,“去吧!去吧!跟你们谈未来太费劲。”

胳膊拗不过大腿,五人只好悻悻离去,心思各异,庆幸、好奇皆有。

“白泽神君好雅兴,台前拼死拼活,比不上幕后暗箱操作。”灵宝天尊这才笑道,“棉衣上身,很有几分人的神韵。”

“你们这些牛鼻子没一个好东西!”白泽翻了翻白眼,“太上老君主动调解酆都、丰都之争,合着是想请姑奶奶挡灾!”

“塞翁失马,焉知非福?神君虽失一身毛发,却也有了

底气操刀封神事宜,难道不是我道门之功?”灵宝天尊唾面自干。

“少说废话,还有一个呢?”白泽说。

“神君竟还记得我。”蓐收缓缓现身,轻轻一揖。

“你……”白泽忽然意兴阑珊,不想言语。

“过去先放一边,现在谈的是以后。”弥勒一锤定音,“和尚想听听,神君心里是个什么章程。”

“你能做主?”白泽撇撇嘴,“这样对蓐收和灵宝不公平,让那个修闭口禅的过来。”

“和尚主未来,何来不公平之说?”弥勒皱眉道,“再卖关子,大家一拍两散!”

“设天庭,掌三界两地沟通事宜、断刑罚,互不干涉,各不相扰。诸神能以人身入世,不得显露神异、不得借体降临。城隍可入冥地执法,与罗山酆都、幽冥九狱、地藏王寺、阴司丰都并列,但不掌刑狱!”白泽说。

“人间把好处都占了!”弥勒冷笑。

“装什么糊涂!”白泽没好气地道,“人能上天?还是能入地?三界和冥地有人的存在?”

“科学昌明,人一样能上天入地。”弥勒在嘴里咕哝一句,谁都没能听清。

“什么?”白泽问。

“天庭谁做主?”弥勒说。

“我说了算?”白泽又问。

“不算!”灵宝天尊唯恐弥勒患了失心疯。

“那不就得了,你们打吧,谁笑到最后谁做主!”白泽说。

“还是得分生死,并没有什么不同。”蓐收叹道。

“不一样!”白泽笑了笑,“无论神道佛愿意与否,天庭都会立起来,只要人间天子首肯。”

“和尚倒要看看,神道佛不点头,谁敢入主天庭!”弥勒不动声色。

“你不能把别人都代表了。”白泽肆意讥讽道,“燃灯刚遭重创,想必很愿意。救苦天尊德高望重、劳苦功高,当之无愧。白衣出淤泥而不染,也可入职天庭,不能为主,也可为副。候选太多太多了,有德有能、却无神位者,数不胜数。人间天子一纸诏令谁能挡得住?又有谁愿意挡?”

苍茫大地,深邃沉寂,二十万阴兵昼伏夜行,以风雪开道,过后无痕。所经之处,神异匿迹,宵小绝踪,惟有秦腔,久久回荡。

山雨欲来,大战将起。

帅不坐中,一骑当先。

黑纛之下,嬴荡看着柴荣笑道,“大秦劲旅比赵宋禁军如何?”

柴荣心里泛起一丝苦涩,断然摇头,“没有可比性,秦行征兵制,是义务。赵宋为募兵制,当下已成了谋生手段,长此以往,不堪设想。”

嬴荡并无自得之色,长叹短嘘道,“至少你儿孙满堂,嬴氏子孙或是改姓,或是凋零,剩下的都在这里了。”

柴荣脱口而出道,“汉虽亡,炎黄子孙仍以汉人自居。秦虽二世,始皇帝却列千古帝王之首。这天下啊,皆是承袭秦土。恨只恨,后世子孙不争气,守得半壁江山。”

嬴荡摇头苦笑,“大哥不说二哥,玄始帝君呢?还没回来?”

柴荣忽然阵阵心慌,“帝君化成龙形只有两张人脸,至九方终,不知要吃到何年何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