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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七章 先秦虎贲,汉武八服(四)

东岳泰山化身时光黑洞,上可通天,下不见底,犹如一杆天地之秤,衡量生死,惩戒不公。

弹指红颜尽,刹那芳华远。

高高在上的神异,从丰朗俊逸到白发苍苍,只需一瞬。

不是时光无情,而是时光无私。

金顶,拱北石。

万应塔屹立于天地之间,一面黑幡迎风招展, 英灵、残魄、孤魂、野鬼循着月光归来,路虽遥,山虽艰,水虽险,却挡不住心中牵绊,落叶归根。

自秦一统天下,世事几更迭,历代君王治国安邦、牧民定疆、励精图治之际,刻意遗忘前事,无数战死异国他乡的汉家儿女,只能没于荒野,死无所葬,死无所依。处处边疆,处处白骨,他们舍生忘死,他们前赴后继,只为一件事“勿遗子孙忧!”

如今,泰山绝顶有幡一面,自成明灯一盏,照耀游子归途,冥冥之中,有一道声音洞彻八方,上至九霄,下至九幽,绝响无处不在。

“山河无恙,魂兮归来!”

无数英灵循着月色,带着一缕乡音,踏上漫漫归途,有光指引,有光护佑。

泰山所化时光黑洞,无情而又无私的吞噬着神异,再还予天地。

赤目旋转升腾,血气极速扩散,道祖鸿钧的一丝余威,时时刻刻提醒神异,有利剑高悬。

万应塔绽放出第一缕黑光,不融于夜幕,不溶于月色,不为屠戮神佛,只为游子魂归。

东至安东都护府、黑水都督府、新罗、高句丽,北至安北都护府、坚昆都督府、室韦都督府,西北至安西大都护府,南至安南都护府,千万里疆域,无数战死边疆的英灵昂首凝望华夏之巅,“回家!”

绝仙剑先是一剑败青华大帝,后又瞬间败孔宣,挟余威气势汹汹的冲向火神祝融,扬言要屠之酬雷帝。

火神祝融舍了阴兵,直面绝仙剑,他知道无法取胜,只求接了第二剑就撤,算是给三界一个交待,有青华大帝在前,肯定没人埋怨他未尽全力。

有人为他解忧,释迦牟尼座下弟子目犍连、摩诃迦叶、富楼那、已将绝仙剑团团围住,不求除魔,只求羁糜。

祝融没有再回头,直接掠过绝仙剑,转而和木神句芒一道陷万应塔。

人老成精,他心里很明白,目犍连、摩诃迦叶、富楼那、宁可面对绝仙剑,也不愿对阴兵下手,是不看好此战结局,想留条后路,以便来日相见。

嬴荡已裂阿难两次,阿难总能原地再起,虽落在下风,却也困住了嬴荡手脚,更为元始天尊争取到片刻间隙破阵。

二十万阴兵裂尽神异,面对至尊却束手无策,不断地化为黑雾涌进万应塔,东岳大帝独木难支,八服剑之一随即易主。

广成子拔得头筹,握剑长啸,“诛魔!”豪言尚未落地,一身精血已去四五,专制神佛,岂容神窥?

元始天尊早已失去耐心,先是一记拂尘劈在嬴荡背上,又一拳击碎东岳大帝左腿,继而直取阴兵中军大营、意擒柴荣,同时喝道,“两位道友速破赤目,不要让万应塔成形!”

蓐收和释迦牟尼暗暗叫苦,你挡二十万阴兵很艰辛,我们就容易?越是高升,越是受天地规则压制,步步艰辛,不到一刻钟,已

是近四十万里的奔波,还能怎么快?反观赤目,一边演化阴阳,一边奔月,可谓轻松惬意。好在,终点将至,无论胜负,都会有个结果。

句芒心中大呼倒霉,本想着和程伟假打一场,你好我好大家好,哪知祝融一上来就使出了吃奶的力气,围绕金顶放火兴风,阻碍英灵归途,生怕世人不知道谁是火神。

“缺心眼!”句芒如是想,却也竭尽全力,放手一搏,反正已经得罪了,不如打出个结果。

柴荣不知道程伟有没有后手,二十万阴兵占尽天时地利人和,若这样还不能取胜,根本无路可退。关键时刻,帅才是兵胆,他毅然跃出中军行营,手执八服剑冲向元始天尊,力竭声嘶地喊道,“有幸与诸君同袍,柴荣今生无憾!”

万众一心,秦腔再起,“杀!”

奉高城外,十里营帐绕城环卫,马知节的声音突然大了起来,隐有金铁交鸣,三万禁军厉声跟进。

奉高城内,王旦、温仲舒、冯拯、赵安仁、王钦若、丁谓、陈尧叟齐齐一震,赵宋继柴周,除了皇帝换人,一切照旧。

他们之所以能与天子抗衡,能与天子共天下,全赖柴荣力罢武夫干政,抬着千殇百孔的士大夫,进入朝堂中枢,开创文人治国之先河。

可他们不敢为孤儿寡母做主,他们心安理得的享受荣华富贵。

如今,天道循环,他们又一次面临心中煎熬,不约而同的想为死人尽一点心意。

文人特有的儒雅平和之声洞彻云霄,身在奉高宫内都清晰辨认出王旦、温仲舒等人的嗓音,张景宗脸色煞白,想要为他们转圜两句,赵恒先开口了,“人死为大,朕怎会吃死人的醋?擂鼓!送世宗一程!”

程伟并不想现在就决战,燃灯和太上老君一直隐忍不发,过早的主动,只会陷入被动。

但是,战场瞬息万变,绝仙剑与嬴荡均在血战,柴荣和东岳大帝也抱着玉石俱焚之心、正面硬撼元始天尊。

最让人头痛的是禁军擂鼓之举,他并不想人间加入这场纷争,更不愿赵恒承接嬴荡、柴荣旧事。

人生如棋,难有两全之法,只能先顾住眼前,再论今后,他轻轻一叹,出言留客,“定!”

时光回头一瞥,忽起闲情逸致,驻足流连。

程伟自拱北石一跃而起,两缕玄气射向祝融、句芒,而后,他如流星坠地,直扑元始天尊。

句芒早已打起十二分精神,微微一滞,堪堪避过玄气。祝融的动作稍微慢了一点,只是躲过胸腹要害,左臂却被贯穿,他毫不犹豫的挥剑自斩,剑落时,断臂化为一缕黑烟涌入时光黑洞。两人对视一眼,尽是骇然。

“玄元一炁,定!”

元始天尊腾空而起,以上冲之威、力压程伟借泰山之势下坠,头顶玉簪疾射,先化七尺青锋,再成百尺龙头,他左手持圭前刺,右手轻挥拂尘,散千丝成网,沉声怒喝,“木神、火神取塔!”

天地凝滞,只剩时光缓缓流淌。

‘砰’的一声,程伟先被玉簪重创,散为玄气又受困于拂尘所化天网。

地面形势则再度翻转,少了元始天尊压阵,二十万阴兵上演群狼裂虎的大戏,只是碰撞的一刹那,就淹没了

三界神异。

广成子、文殊等人苦苦挣扎求生,一时之间,竟然分不清到底孰胜孰败,有一句心里话,谁都不敢说出口:嬴家不是神道佛三界、也不是玄始帝君,而是元始天尊一个人通吃!

这个时候,嬴荡的苦战终于有了结果,第九次手撕阿难时,他强忍恶心,一口咬在阿难半张人脸上,故作吞噬状,另一半阿难险些吓得魂飞魄散,扭头就跑,舍了半具身体为阴兵解饥。

嬴荡掷旗挥剑直奔元始天尊,却被身陷囹圄的程伟喝住,“目犍连、摩诃迦叶、富楼那、有慈悲之心,只囚不杀!”

与此同时,句芒与祝融正陷入两难之中,万应塔明明近在眼前,伸手可得,却怎么也迈不出最后一步。

祝融问,“试试?”

句芒失去左臂,反而冷静许多,“等等看,这可是不是不休的大仇。”

祝融又说,“元始天尊看着。”

句芒没好气地道,“看着又不会少条胳膊,老君不也躲在一边看?”

“你们两个真烦人!”一道稚嫩的童音打断两人争吵,丫丫从万应塔里探出了头,冲天马尾辫一甩一甩地抱怨道,“到底来不来啊?这里面太小了,住的不舒服!”

句芒、祝融循声看去,是一张似曾相识的脸孔,两人瞬间泪流满面,深揖及趾,转身远去,再也没敢回头,因心中有愧、无颜以对。

“是太可爱?还是太漂亮了?”丫丫情不自禁的摸了摸小脸,自言自语道,“爸爸让我喊什么来着?呃……好像是这个……山河无恙,天地更明……哎呀,好像还差两句,不管了,能把人叫回来就是好孩子!”

群山之巅,忽然响起一道稚嫩清脆的童音,盖过千万喊杀声,天地为之一静,万物侧耳聆听。

“回家喽!”

稚子牵衣问,归来何太迟?

共谁争岁月,赢得鬓边丝?

声虽轻,却似举家待亲回。

音虽稚,犹如慈母唤子归。

这是一道沉寂了三千余年的声音。

三千年来,炎黄子孙仅闻其名,不闻其声,只是谨记于心。

她是后土娘娘。

掌阴阳,育万物。

她位列中土中央,是地生神祇始祖,东方木神句芒、南方火神祝融、西方金神蓐收、北方水神玄冥、居四方拱卫。

地载万物,天垂象,取财于地,取法于天,是以尊天而亲地也。

她是神,也是至亲。

山川载不动太多思念,只能深埋于地底,付诸于岁月。

此时此刻,思念有了归宿。

那些流落在外的华夏先民、炎黄子孙、汉家儿女,从此有了依靠。

时光诛神,后土招魂。

鬼影铺天盖地,星月隐去行迹,万应塔瞬间成形,屹立于泰山之巅,三十三层有一楼,名浩然正气,凝巨剑一柄,体重,色黑,无锋。

玄气散而复聚,程伟缓缓抬头,一动也不动的看着元始天尊,嘴角露出些许狰狞,“还不明白?你若不死,那位怎么给三界一个交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