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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零三章 鬼门关(五)

耿恭在得知疏勒城安好,又无匈奴追兵时,分段、逐次遣散车师从兵,五百将卒携数十妇孺轻装上阵。

五月初二,郭姝出城三里郊迎,她摘下插有锦羽的毡帽,改挽汉式发髻,束以木钗。全身上下再无任何车师传统饰物,额头吊坠、玉颈金片、胸针、等等全都不翼而飞。身旁的两名车师少女亦作同样装扮,肤白眼蓝,更显稚嫩,极具异域风情。三人错肩而立,似一朵白莲,娇蕊有三,天天然,淡淡妆,清清爽爽。

在这一个月的时间里,郭姝散尽家财,换成各种粮食储藏,种种交易均站在卖方立场上展开,尽得周边车师百姓民心,并主动放弃后王夫人名号及特权,换来涿鞮少量善意和畜产。车师后国在两人的相互妥协之下,也有了春的气息,若无战事,秋会更好。

郭姝接到汉军探马送来耿恭即将入驻的消息后,立刻将傍身财物、家畜分给了跟随自己多年的车师仆人,令其迁徙至‘他地道’以东的天山山麓暂居,郭氏族人、而章昆也在其中,希望此举能让她们避过即将到来的战火。

郭姝的心思,早已飞回玉门关内,那里春风更暖,再无乡愁。

“舅妈!”张烨烨抱着郭姝的胳膊摇来摇去,打断了她的畅想,古灵精怪道,“舅舅说我如果敢出城,就把腿打断,还要挂在城门上。”

汪直狠狠的白了熊孩子一眼,人还没到,就开始找替罪羔羊。

郭姝揉了揉张烨烨的小脑袋瓜,莞尔一笑,“是我硬要抱烨烨来的。”

张烨烨喜笑颜开:“今天我和汪直哥哥睡,把舅舅让给舅妈。”

郭姝面红耳赤,改揉为拧,奚落道:“不和灰十八郎它们睡了?”

“都怪汪直哥哥,睡觉喜欢踢人,我才抱……咦!”张烨烨一惊一乍道,“舅舅回来了,他们在唱歌。”

郭姝侧耳倾听,果然有一阵隐隐约约的歌声传来:击鼓其镗,踊跃用兵。土国城漕,我独南行。从孙子仲,平陈与宋。不我以归,忧心有忡。爰居爰处?爰丧其马?于以求之?于林之下。死生契阔,与子成说。执子之手,与子偕老。于嗟阔兮,不我活兮。于嗟洵兮,不我信兮。

西域都护府、驻金蒲城、戊校尉部到了!

耿恭见郭姝以一身汉人装束抛头露面,硬生生的把‘后王’两字呑了回去,仅以“夫人”相称。

郭姝不断报之于“还望校尉成全”,请其入住后王部疏勒府,她本人已迁至尔章昆先前的住处暂居,在程伟的计划里,匈奴七月围城之前,她也会进入‘他地道’以东的天山山麓。

疏勒城近似一座空城,更似一座空荡荡的军营,汉军经两

天三夜的奔波,早已疲惫不堪,依次进入城内,妇孺垒灶造食,将卒倒头就睡。

耿恭很满意这样的布置,即便是汉军身体力行也不一定能做到这个地步,还会惹得民怨沸腾。他站在城外同郭姝闲聊、逗逗张烨烨,直至殿后的程冲部抵达,才带着范羌入城安置,留下程伟一家大小诉说离愁。

耿恭强撑着眼皮子想要尽快入城睡上一觉,范羌却不让其如愿,死皮赖脸的在城门处磨蹭,一口一口“神仙老爷”的叫着,恨不得趴在木门上舔几下。

耿恭也很好奇,等了半柱香的时间,无果之后,四名亲从抬着疑似患上脑疾的范羌入城。

“我没疯!城门真的会说话!”范羌四肢乱弹,使劲拉人下水,“吕九、王宪都可以为证,赵坚那兔崽子还磕过头。”

厚重的阴霾下投入一丝涟漪,新任汉军门卒、戊校尉亲从的嘴角有了些许笑意。

耿恭刚想呵斥两句,耳边便传来一声嘲讽:老子是神仙!不是猴!既不磕头,又无祭祀,还想让老子保佑你?

耿恭微微一震,没有回头,寻思道:“神也好,鬼也罢,只要你说的是汉话。”

程伟出右曲军营别居,得耿恭、程冲默许。

洗沐后,一家四口简单的用了点稀粥,便在床上抵死缠绵、畅叙衷肠。

郭姝气若游丝的趴在程伟胸膛,两名侍女细心擦拭其臀背香汗,“郎君心中郁结深重,不是什么好事。”

程伟奇道:“姝儿能感觉到?”

郭姝侧卧让位于侍女,附在程伟耳边细语:“损伤不到两成,汉军大获全胜,耿校尉此战之功,可抵弃城之罪,这已是最好的结果。”

程伟十指在两具娇嫩上游走,面部毫无欢欣,幽幽叹道:“五百将士……能活到最后的没几个。”

郭姝大吃一惊:“没有援军?”

程伟微微摇头:“援军来的太晚。”

郭姝喃喃自语道:“怎么会这样……”

程伟吐出冰冷四字:“天子有疾。”

郭姝久历边事,深知此中诀窍。

若华夏大丧,必会以国内政局稳定为主,汉军西域三城交河、柳中、疏勒总兵力不到两千。至于班超那十几个人,现阶段完全可以忽略不计。匈奴只围不攻,那些汉军西域从兵便会弑主请降。

自张骞开西域以来,迄今为止,已有两百年,西域三十六国一直都是这么过来的。

汉或匈奴来袭,要么国王请降,要么杀国王请降,以此换得族人生存。

反之亦然。

汉为主时,

若匈奴势大,则屠戮、驱逐汉人。

匈奴为主时,若汉军来势汹汹,则屠戮、驱逐匈奴。

这就是小国的无奈和生存智慧,抛弃尊严,反复无常,苟延残喘。

郭姝怯怯问:“什么时候的事?”

程伟苦笑:“还有三个月,姝儿可以让车师百姓早点从卑陆、东且弥换点粮食,将来不至于饿死。”

郭姝哽咽道:“还是会来的吧……”

肯定会来,若不是汉章帝刘炟发兵七千、迎疏勒城十三将士归玉门,班超哪有底气在西域和连纵横?

程伟微不可觉的点了点头,“明年。”

郭姝心伤道:“来不及了,天山南最少有一万五千匈奴精骑,就算陈都护胆敢弃交河、无旨东归,也进不了玉门关,踞险坚守,现阶段反而能高枕无忧。”

程伟无奈道:“确实是解不开的死结,尽人事,听天命。耿恭想让我走一趟交河,要不要一起去?”

郭姝眼前一亮:“可以吗?”

程伟笑道:“五百将卒屯住,你们三个待在这,我哪放心?”

郭姝也笑了,小声向两名侍女翻译后,一具丰腴、两具娇嫩愈加曲意奉承,恩爱缠绵,水褥交融,直至翌日拂晓。

“砰砰”两下,三女同时一惊,手忙脚乱的穿上衣服,能把门撞的这般理直气壮,只有张烨烨那个熊孩子。

果不其然,熊孩子在门外抱怨:“舅舅、舅妈你们晚上好吵,有三个叔叔想翻墙进来看看,被大郎、二郎咬了。”

程伟哭笑不得,每当听见张烨烨大郎、二郎的喊着,总会让人不由自主的想起潘金莲。他套上犊鼻裈,赤膊出屋,把熊孩子扔在院子外面,“大郎、二郎早上加餐,把神荼和郁垒叔叔画在门上,咱们后天去郊游。”

不止是张烨烨抱怨,范羌、程冲也联袂上门,专找麻烦,还将昨夜呻吟学的惟妙惟肖,一句“一折腾就是一夜”饱含羡慕、嫉妒、恨。

程伟也没办法,疏勒城不到八千平米的面积,却要容下将卒五百、近百家属、百余刑士、二十多车师火夫、战马千余匹,还真有身强力壮者躺在街上凑合,只为午夜春风更加悦耳动听。

程伟简单洗漱,随程冲、范羌应耿恭所请。

耿恭嘴里也没什么好话,似笑非笑道:“累吗?”

“累!”程伟不要脸道,“累也没办法,春天多播种,哪怕秋天人不在了,也有硕果累累。”

又是话里有话,耿恭挥退左右,“若八月天变,我军胜算几何?”

程伟轻声道:“十不存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