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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9章

第二天, 楚怡和旁人一样按时去倾文殿晨省。一整个早上其实都没有生出什么不快, 太子妃和她纵使不对付, 也终究不是个浅薄跋扈的人, 并未图什么口舌之快, 也没有给她什么下马威。

但饶是如此, 也着实还是令人不爽的——傻子都能看出太子妃那种近乎刻意的“本宫才是正妃”的意味。

这种意味带来的压制感十足, 楚怡作为被针对的那个,尤其感到浑身不自在。

不过,看在“官大一级压死人”这句至理名言的份上, 她姑且忍了!

京中,三皇子负着手在厅里踱了不知道多少个圈,最后去了侧妃孙氏房里。

这个孙氏是刚进来的, 与入了东宫的那位孙氏是堂姐妹, 两人都是他去年去收过税的那个杭州孙家的女儿。

在那次差事上孙家挺给他面子,让他立了个大功。不过这孙氏进了他的睦亲王府就能当侧妃, 却不是因为他想向孙家答谢。

而是因为于他而言, 这孙家日后还用得上。

他想夺得那个位子, 只拆太子的台必是不够的, 要紧的还是得让自己硬气。

话说回来, 同样是孙家的女儿, 进了东宫的那位竟然只混了个末等的太子奉仪,太子也真是心大!

睦亲王一想这个心里头就冷笑,太子果然是安坐储位太多年了, 真当谁也动不了他。

他心里明白太子看孙家不痛快, 谋划着等到继位之时将其斩草除根。但这样明着踩孙家不是打草惊蛇么?倒让他作收渔翁之利。

——孙家目下势必因为太子的态度而不安,他此时给孙家一些担保,承诺如若自己事成便保孙家荣华,孙家势必愿意。

算起来,他还得多谢太子了。

睦亲王舒出一笑,推门进了侧妃的房间。孙氏向她福身见礼,他上前一福:“坐。”

毓仁园中,晨省昏定进行了两日,太子妃便听说沈映在外守着的事了。

也是,虽然沈映有心避着女眷们,但倾文殿到底是太子妃的地盘,来来往往走动的都是太子妃的人。沈映一身侍卫装束那么显眼,想一直瞒着太子妃根本不可能。

是以楚怡就在临近晌午时听说沈映被太子妃叫去问话了。

她心头一紧:“你快跟去瞧瞧!”

“下奴去了。”周明躬着身,“但倾文殿院门紧闭,什么也打听不着。”

楚怡难免有点紧张,无奈现下沈晰还在前头跟东宫官们议事呢,不好来帮她。

她想到了张栖,五六岁的孩子太子妃都能打,沈映这么个健壮男儿,太子妃要是想拿他出气那绝对下得了手啊!

——但这也就是一闪念,接着她便又冷静了下来,跟自己说沈映到底是沈晰的人。

不止论身份是沈晰的侍卫,而且论血缘关系是沈晰的同族堂弟。

——十八线宗亲也是宗亲啊,太子妃应该会有所顾忌。

倾文殿中,沈映打从入殿见礼后就没听到任何回应,便只好眼观鼻、鼻观心地跪着。

过了约莫一刻,正前方八仙桌边端坐的人好像终于注意到了她,瓷盏揭盖的声音轻轻响了一下,语气寻不出任何起伏:“起来吧。”

沈映站起身,一抬眼皮便注意到太子妃正打量他,又忙垂下了眼去。

太子妃的声音里透出了几分薄怒:“这是本宫的住处。这几日一早一晚,你在外头转悠什么呢?”

沈晰早先委婉地跟沈映透过一点妻妾不睦的底,沈映知道不能给楚怡惹麻烦,抱拳回说:“臣奉殿下的旨,在妃妾们来晨省昏定时过来盯着些。免得人多事杂闹出什么意外,太子妃殿下应付不过来。”

太子妃短促一笑,稳稳地将茶盏放回了案上,打量着他的目光半分也没移开:“也就是说,殿下是怕新进来的四位不老实?”

“臣只是奉命行事,不敢揣测殿下用意。”沈映回说。

太子妃笑容敛去:“但本宫可听说,你近来都在侧妃跟前听差。”

沈映稍稍一噎。

“殿下说笑了,侧妃岂能用得了臣?臣只听太子殿下吩咐。”

“这样就好。”太子妃悠然点头,“本宫知道你是宗亲,是太子殿下的同族胞弟,不想让你走错了路。”

沈映没有接话。

太子妃又道:“从今晚起你就不要再过来了。本宫这里出不了什么事,你让殿下放心。”

这句话的语气听起来颇有点凉意,沈映听出了太子妃的意有所指。

出不了什么事——不论他究竟是担心新来的四个不安分,还是担心他的楚氏,都出不了什么事。

但沈映还是抱拳道:“殿下,臣只听太子殿下吩咐。”

太子妃眸光微微一凛,沈映直被看得后脊一凉。

然后,太子妃摆了摆手:“退下吧。”

沈映没把这事告诉楚怡,楚怡是在当天晚上从沈晰那里听说的原委。

提起这事的过程还颇有些惊悚——沈晰进她的湘仪阁时面色铁青、足下生风,进屋后目光四下一划,严厉地喝了声:“周明!”

当时别说周明了,满屋的宫人都扑通跪了下去。坐在罗汉床上吃点心的楚怡目瞪口呆,好生哑了一下才问他:“怎么了?周明犯什么事了?”

跪在两步外的周明一哆嗦,心里也说是啊,我犯什么事了?

沈晰好似这会儿才反应过来自己吓着了人,硬生生地沉了口气,烦乱摆手:“都起来。”

宫人们又瑟缩着站起身,沈晰指着周明道:“领着你手底下的人收拾东西去,明日一早回宫。”

周明这会儿哪敢多嘴,一躬身就去了,楚怡却忍不住惊奇:“怎么这么急?!”

宫里出行可麻烦了,他们每次来园子里都起码要收拾好几日才会动身。这么紧急的情况是不太有的,起码她没遇到过。

而后便见沈晰负着气坐到了榻桌的另一侧,她怔怔地把几道点心都往他面前推了推。他扫了眼,端起酸奶喝了一大口,喝得嘴边一圈白,又狠狠地抹了把嘴。

接着,他挥退了宫人,太阳穴跳着青筋跟她吐槽:“太子妃立威立到沈映身上了。”

“哈?!”楚怡情真意切地诧异了一下。

等沈晰把来龙去脉都跟她说明白,她更诧异了。

太子妃最近……是不是心态崩得有点厉害啊?

好像已经有点魔障了。

理性讨论,她觉得放在一年前太子妃刚开始找她茬的那会儿,绝不会出现这种拿沈映出气的戏码。

沈映这个“不入流的十八线宗亲”那是相较其他更尊贵的宗亲来说的,搁在外人面前怎么也还是个有头有脸的人物。楚怡就一直在有心地跟他维持“合作愉快”的状态,但凡找他问话永远是俩人都坐着,好茶沏着,好点心吃着。但凡不涉及原则性问题,楚怡绝不仗着侧妃身份给他半点脸色看。

太子妃不知道这些?那不可能。

所以楚怡觉得太子妃的心态在崩坏。或者也可以理解为……太子妃开始在沉默中爆发了?

如果这个世界是一部古装剧,太子妃现在应该已经画上烟熏妆了。

楚怡后脊一个激灵,又努力地回了回神:“沈映怎么样?跪坏了没有?”

“那倒不至于。”沈晰吁着气摇摇头,脸上写了一个硕大的“烦”字。

这事是挺烦的。如果换一个人,或许还能直截了当地跟她把事情说清楚。可太子妃又是那样的性子,他们根本不是一路人,他说出来的话总难免会被她解读成别的意思,让他连说都不知该怎么说。

楚怡也不好劝,心情很复杂地在想太子妃万一真走黑化路线了该怎么整。她对自己很有逼数,宫斗什么的实在不是她的强项。

翌日一早,众人浩浩荡荡回宫。太子的旨意下得突然,这个早上便显得颇有些兵荒马乱。

但也还好,主子们急着回去,由近前侍奉的宫人将一些日常用得上的先带回去便是,余下的仍可以慢慢拾掇妥当再往回搬。

如此行了两天一夜,到东宫时是第二天傍晚,一众女眷颠簸了一路都累得够呛,路上还要分神照顾两个孩子的楚怡尤其累,不过新住处带来的新鲜感还是让她兴奋了一阵。

沈晰的书房往后挪了,建在前后宅间的那堵墙南边。她的住处则往前了不少,在那堵墙北面。

墙上开了道门,他书房的院子就和她的院子通了起来,比毓仁园那边离得还近。

楚怡跟着他悠哉哉地转悠了一圈,突然从中品出了一种“这才是个小家”的温馨感,觉得其他的烦扰都属于外面的世界,这里——这两方院子,是属于他们和两个孩子的幸福。

宜春殿,赵瑾月走到殿前时,狠狠地愕在了那里。

她早就知道宜春殿往后挪了,但她以为是太子想在前面添些什么,现在却是什么都没有。

殿前空空荡荡,看起来比先前宽敞了不知多少。

那座崭新的宫殿与之前如出一辙,但鲜亮的红漆突然让她觉得刺眼。

以前,宜春殿虽然归于后宅,但其实是后宅中最靠前的一处。这样的位置很类似于后宫里的坤宁宫,虽在三大殿之后,却又在东西六宫之前,故称“中宫”,以此彰显皇后的地位。

而现在,太子将她的宜春殿往后挪了。

太子刻意地将她的宜春殿往后挪了……

他什么意思,是觉得她不配当这个太子妃了么?

他怎么能这样羞辱她……

赵瑾月一下子感受到了扑面而来的不满、蔑视与压制,她胸口憋闷,憋得一点都喘不上气来。

她忽地腿上一软,不由自主地向前栽去。所幸身边的宫人及时将她扶住,她缓了好半晌才摆了摆手:“没事,乏了。扶本宫去寝殿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