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道么？您很固执，这一点陈若水跟您一模一样。”二娘微微地眯起眼睛，从茶几的上空穿过窗户上面的玻璃望出去，像是回到了过去的岁月一般，声音就从那遥远的回忆之中传过来，带着一丝朦胧的神秘色彩，“事发之后，所有人都告诉你，并不是陈梦茹的事情，也不是陈若水妻子的事情，我一点儿也不理解您这样一个事事洞明的人为什么要将发生在陈若水身上这件事情怪在梦茹的身上，您想想，这样对她公平么？当年她还那么小。”
“可她狠啊。”陈天颖终于开口说道。
“她当年一个小女孩子，知道什么狠不狠的？”二娘不屑一顾地说道，“您只是不能够接手为什么自己那么优秀的一个儿子会进入监狱对吧？可很多时候，我们对于优秀这一个词语的认知本来就充满了偏见。更何况是在我们这种过度。从小，我们的男孩子就被教育什么事情都不用做，只要好好读书就好了，就一切都会有的，以至于我们国家的男孩子都有一种病。陈若水白手起家，建立龙虎帮，在您们眼中，自然是一等一的优秀，然而在国家眼中，那是什么罪？我不说您也比我清楚。”
二娘说到这里，看了陈天颖一眼说道：“我也知道，很多时候我们知道很多事情与我们所恨着的那个人其实是没有一点关系的，然而为了给自己心中那充斥着怨恨不甘心的情绪找到一个很好的发泄渠道，我们也只好装作不知情了。很多事情的真相并不是我们想象中的样子，但是为了让自己的心情好过一点，我们将它变成了自己想象之中的样子罢了。就像陈若水进去燕城监狱和陈梦茹的关系其实实在是不大，而你却不敢相信一般。”
“不敢相信，我为什么不敢相信？”陈天颖心情十分糟糕，脱口而出，“陈梦茹无论如何都是我的孙女，如果她没有间接地害死她的父亲，我的儿子，那么我怎么会忍心这么多年一直在恨着她呢？”
“我就只有这么一个儿子。”
“陈若水也只有陈梦茹这一个女儿。”二娘声音平静无波，“也就是说，您也只有梦茹这一个孙女罢了，为了您唯一的儿子，你发誓要杀掉你唯一的孙女，这实在是让人难以理解其中的逻辑。并且，你我心知肚明，陈若水进入燕城监狱的真正原因是什么。你只是恨你自己罢了，然而一个人是没有办法持续不断地恨自己的，必然需要给自己的恨找一个出路，所以你要假装告诉自己，是因为陈梦茹，是她在母亲死后拒绝与陈若水有任何关系层面上的交流才导致了这件悲剧。谎言在口口相传的时候就成了真理，更何况这样持续不断地告诉自己。你也就会坚信不疑。”
陈天颖的身体一下子仿佛苍老了好多岁似得，像是再也无法支撑起自身的重量似得，摇摇欲坠，他的头发也像是一瞬间由白灰转为苍白一般，服帖而又温顺地垂坠下来，质地精良的西装上面因为身体的不断抖动而有了细细的皱痕，他的双手颤抖着，抬起右手，不敢置信地看着二娘，声音颤颤巍巍地说道：“你……你你这个女人，你胡说。我怎么会害自己的亲生儿子进监狱呢？你这个恶毒的女人，梦茹的母亲在世的时候你挑拨他们夫妻两人的关系，现在又在指证我，你你是何居心？”
“公道自在人心。”二娘端起茶几上放置的茶水，轻轻滴饮了一口，慢慢地说道：“我当然不是什么好人，不然也不会再龙虎帮内混过了那么多年，然而我对挑拨别人没有兴趣，我还不屑于那么做。”
二娘正准备接着说点什么，却被陈梦茹接了话茬，声音清冷道：“爷爷，你问二娘你为什么要把陈若水送进监狱对不对？因为你要为我娘亲报仇。”
陈天颖大为震惊，转过脸来盯着陈梦茹那一张像极了她母亲的脸看过去，满是悲伤。
“你喜欢我娘亲，对不对？你和我一样也是觉得娘亲是被陈若水害死的，是因为他才死的，他救不了她。虽然你对于她的感情此生是没有什么希望的，而你毕竟也是一个传统型的人，然而看到一个自己喜欢的女人就那样死去，你的心，也是痛的吧。所以你恨陈若水。”陈梦茹将头微微地低下去，瞧着茶几上面的水杯，一动不动。
“你……你是怎么知道这些的？”陈天颖诧异极了，却没有方才二娘所说让他如此震惊了，现在他也发现了，不仅仅二娘知道这个秘密，陈梦茹居然也是知道的。
“这个你就别管了，爷爷，这么多年过去了，我与龙虎帮是完全的没有了牵扯，我不明白为什么你还不放过我？这件事情里，谁也不是无辜的。”陈梦茹嘴角带着自嘲般的笑容，浅浅地看了一眼陈天颖，后者闭上了眼睛，手指还在轻轻滴抖动。
对于这一切，孙强大为吃惊，面上却不动声色，心中想着好个若水前辈，究竟是怎么管理自己的家庭的，这明明就是一团糟嘛。好东西，公公爱上儿媳妇，这么乱lun而又狗血的戏码居然像是八点档的连续剧一般在自己面前重演。这老头，看不出来，还挺多情的嘛。
良久，陈天颖长长地叹了一口气，睁开眼睛，点点头，双眸之中依旧明亮，却满是疲惫，“很好很好。你们都好。这么多年，我受到良心的折磨，为了减轻那种因为后悔而产生的悔恨，我告诉自己不是我的错，而是他女儿的错误。如二娘所说，这样我的罪孽就会轻一点。可是啊，二娘说错的一点是，人其实是骗不了自己的，除非自己心甘情愿的想要蒙蔽自己的眼睛，以及心灵。
也罢了，这些都是很久远的事情了，本来今天我也没准备要杀你，即便你是一个人，也不会。那些笨蛋们怎么会知道每一次执行任务的人都有两班呢，后面那一班没有出现而已，如果真的只是你一个人的话，那么后面的人就会出现。
你是我陈家的唯一血脉了，我怎么忍心杀。”陈天颖眼神悲伤，纵横交错的皱纹深深地印刻在脸上，“我今天来找你，是有一件事情的，还希望你能够答应。”
“您请说。”陈梦茹隐隐约约地猜到了是什么事情。
“我想你们都是冰雪聪明的，自然都猜到了我要说什么。我是行将就木的人了，不知道哪一天就会一觉睡过去再也醒不来了。日本的龙虎帮分会，虽说一开始成立的目的只是为了在这边进行洗钱罢了，然而我到底也是很有些商业天分的，这些钱翻了一番，还有整个分会的规模，也是大了一倍，我死之后，这里必会内乱，那么我的心血也算是白费了。我想要你来接管这边的分会，你的意思呢？”陈天颖说完看着梦茹，满脸期待。
后者却低下头想了半天方才慢慢地说道，“只怕是要让您失望了，我曾经说过不会再跟龙虎帮有一点儿的牵连的。”
“然而现在我们都知道自己的错误对不对？”陈天颖接着说道，“在这么多谁是谁非的事情中，陈若水何尝不也是一个受害者呢？”
陈梦茹点点头，神情凄凉：“我承认您所说的都是对的，然而我还是不能接受。陈若水应该很清楚我的秉性，所以他才会在临死之前将华夏的龙虎帮交给孙强而不是交给我。”
陈梦茹话中的意思已经很明显了，暗示的意味也在里面。
然而陈天颖鄙夷地看了孙强一眼，满脸都是不屑。
孙强慢悠悠地喝茶，一点儿也没有要向这个老头子说什么软话的心思。
“哼，既然你不同意，那么我也不好继续强人所难了。告辞，今日叨唠了。”说着，陈天颖就起身要走。
车梦茹也没有挽留，只是很有礼貌地将陈天颖送出去，搀扶着他走进电梯，这才转回来，将门关上。
二娘冲着她苦笑道：“这老头子，过了这么多年，脾气还是一点儿也没变。”
“刀子嘴豆腐心。”陈梦茹懒懒地说道，伸了个懒腰，甚是疲惫。
“是不是困了，你们睡觉吧，我就先回去了，很多事情我们接下来有的是时间去解决，也并不急于这一时的，所以你们也不用担心，好好睡觉才对。”二娘说着冲孙强眨眨眼，“你们两个人的动静待会儿可是不要太大了吧，要照顾一下我这一个就在你们隔壁的人呀，那么激烈的声音，还让人怎么睡觉嘛？”
陈梦茹红了脸，啐道：“二娘你这个不正经的，刚刚我们还在谈论一些那么严肃的事情，接着你就……”
“哎，老说那些多无趣，还是做zuo爱做的事情才有趣嘛。”二娘娇笑着走了出去。（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