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风之绝曲

"我终于等到你来了!"摩翎乾就站在门口等待着她,用热切的眼神迎接着她。玓今一愣,然后低头淡淡地施了一个礼:"寻夜拜见宗主。"

"不必多礼!"摩翎乾举手示意她抬起头来。

玓今第一次如此靠近而无阻碍地与这个人面对面。初次接触,这个人是无端端想要害他们的敌人;而今再见,他却任性地把之前的所有东西都抹去,仿佛一切都没有发生过,他不过是一个仰慕她的箫艺的达官贵人。和别的仰慕者一样,对她无害而充满敬重。

但是除此之外,对上他的双眼的一瞬间,她感觉到了这个人的另一种很奇怪很奇怪的感觉。

他没有灵魂。

他像是一个死去了很久的人一样,穿透他潇洒热情的动作姿态,穿透他儒雅欢乐的话语笑容,他的骨子里,其实散发着一种死寂。

一种没有了焦点,没有了希望的死寂。

"宗主陛下,寻夜不想拐弯抹角,希望陛下也能坦诚相待。"

"好!"摩翎乾脸上依然带着温柔的笑意。

"陛下要寻夜怎么做,才可以放了龙羽弈和我的姐姐释夜呢?扪心自问,我们从未曾得罪陛下,为何您要如此对待我们?"玓今压抑着心底的不解和愤怒,朗声说道。

摩翎乾听了之后,冷笑一声,玓今竟然从他的脸上看到了悲戚。浓浓的悲戚一瞬而过。

"寻夜小姐本名不叫寻夜对吧?听说是为了寻找失散多年的姐姐,才改的这个名字,对不对?"

"对,我好不容易寻找到的姐姐,现在却在你们手上,如囚笼之鸟。"

"我从小也很希望自己能有一个姐姐或者妹妹,像你们这样相亲相爱。我有一个哥哥,但在我很小的时候,他便死在了战场中,为了一个莫名其妙的荣耀和使命。"摩翎乾绕着大殿慢慢踱着步,然后一步一步走上台阶,走向他的宝座,"我还有一个弟弟,但为了这无谓的宝座和所谓的纯正血统,他被人赶走了,至今生死未卜。连我最喜爱的妹妹,也在与她无关的斗争动乱中,失去了生命。"

玓今听了一阵心酸,生在皇家,是荣华富贵还是身不由己,冷暖自知。

"从小,我便被教育'宁可我负天下人,莫让天下人负我';没有真正的朋友,也没有真正的亲人,因为身边最亲近的人往往是最危险的人。"

"你觉得是,便是。你觉得不是,即便天下人都认为对的真理,也可能只是虚妄。"

摩翎乾冷笑着看着她,神色忽然变得黯淡起来,"曾经也有这样一个人对我说过这样的话。那个人是这个世界上,我唯一可以相信也可以亲近的人。"

玓今没有接话,听他这样的语气,那个人显然已经不在世上了,她扬起头朝他望去,看见的却是一个形同虚影的身躯静静地陷在了那金色的宝座上。

"可是,他已经不在了。为了……为了一个伟大的却永远不能实现的使命,他穿上了无敌的战袍踏上了远征的路途……他就这样永远地走了,回来的却只有那支我送给他的白玉箫……一切只是因为……只是因为某个人的一个幼稚的念头!"他的声音突然撕裂,响彻大殿。

玓今被震得吓了一跳,莫名奇妙,同时四处环视大殿,寻找发生变故时可以躲藏的地方。

"寻夜大家,宗主请您现在过去!"

摩翎乾命玓今沐浴斋戒了一天之后,傍晚给她送来一套浅浅的天蓝色礼服。

玓今梳洗罢,换上新衣,出落得清新高贵,宛如一只刚出水的白鹭,沐浴着晚霞的最后一丝旖丽光辉,慢慢地走下白色的大理石台阶。

在撼天塔的后面有一块汉白玉铺成的圆形空地,空地中间是一个七角形的露天塔坛,七角形由一圈金丝围成,朝着撼天塔的方向留出一个入口,中间是一座白色的小塔。

白塔是简洁的圆柱体,上面雕着一对娟秀的长翎鹗,自由地盘旋嬉戏,神态安详快乐。与一般的长翎鹗不一样的是,这一对的尾巴上是三根妖娆飘逸的凤羽,在辉煌的夕照下闪耀着似是永恒的光辉。

玓今在入口前痴痴地看着那对凤尾长翎鹗,心中涌现出一种神圣安详的情感。

走上塔坛细细看着这座圆柱白塔,才发现在塔身上斜着排列了一圈圆孔,这塔心竟然是空的!

等等……这白塔……难道是……

"不错,这塔的原型是一支玉箫。"摩翎乾从塔的另一头走过来,然后双手递给玓今一支玉箫。

她接过那支白得通透的玉箫,上面雕刻着一对凤尾长翎鹗,赫然跟她身旁立着的那座白塔一模一样!

"不只这座塔,塔周围的护拦,用的是七弦琴的铜弦。"

玓今再低头看去,那护拦上的金丝高低排列,果然和七弦琴的琴弦一模一样。在塔的另一边,已摆好了一把黑色的七弦琴,忽然恍然大悟!

"这支玉箫是那个人的吗?"玓今握着玉箫问道。

"是的,他的名字是摩翎风,这是我专门为他立的墓碑。那把玉箫是我送给他的礼物,他答应出征回来就要用这把玉箫和我一起合奏一曲。可是他却从此一去不回,留给我的只剩下这把玉箫。"摩翎乾一脸悲怆。

"这座白塔的寓意在于,琴箫合一,你会永远守候在他的身边,对吗?"

"是的。"

"你叫我过来,就是要完成他最后的遗愿,用这把玉箫和你合奏一曲?"

"人生难得有知音,奈何琴响箫不应,空遗恨,相思不尽。"

"你是乐痴,更是情痴。"玓今感叹。两个男人之间的情感,她不懂,但是两个乐手之间的情感,她懂得。

对于一个乐手来说,音乐就是他们的语言,就是他们对一切事物与感情的诠释。他们从音乐中感知世界,也用音乐来表达自己的一切。

知音,能从彼此的音乐中读懂那一切,让你知道,这个世界上,你并不是孤芳自赏。那种说不清道不明的羁绊,化作一丝一缕的乐音,编织成一首琴箫和谐,缠绕成一道只笼罩着这两个人的光圈。一眸一笑,一念一思,滚滚红尘中,只有他懂得;遥遥千里间,只有他会心的一笑,才是世间最重要的肯定。

以前随手一挥间,便有默契来相和,即可知道这个世界上那个和自己一样的人就在那里,不孤单,很幸福。

而现在,茫茫天地间,只剩自己孤身一人,茕茕孑立,对影自弹,无音来和。

沧海桑田,再也找不到,再也不会有,那样一个人。

那该多么寂寞。多么悲伤。

夜一下子沉了下来。

玓今的心情也一下子沉了下来,如同鸟儿回归到了温暖的小巢,一握住那支玉箫,她的心就马上静如止水。水上面安静地倒映着两个少年琴箫合鸣,相视而笑的情景。

白鸟少年笑风尘,两小相知在无邪。

箫声长,琴音远,相望不须解语花。

风云起,乾坤变,一朝辞去永离别。

夜凉如水,星辉乱眼;

怎奈知音难觅,忧从心起,寒鸦孤鸣自凄切。

风撩人寂,月掠旧思;

何处琴声戚戚,箫声不应,黄烛独摇空明灭。

流落天涯,战火纷飞;

仍是冷衾难眠,卿之离恨,此生此世不停歇!

转瞬之间,疾风骤起,灰云掠过,月辉清澈地挥洒下来,将他们眼前的阴影抹去。

摩翎乾白衣黑带,在那夜空下随琴声摇动;他双目紧闭,脸上淌满了泪水。

玓今一时觉得鼻子酸酸的,喉咙像梗了一块石子般难受,可是她还是忍住泪水,吹完了最后一个音符。

被封在皇宫某处的寻夜箫像是感应到了主人的呼应般,遥声相应。

"对不起了,陛下!"玓今心里默念道。

风精灵与金精灵同时出现在摩翎乾的两侧,乾一张开眼睛,就发现自己身在一个巨大的金属笼子里面,风精灵将笼子卷起,悬在空中。

"得罪了,玓今必须要救走弈哥哥,我不能让他变成另一个摩翎风。"

"放开宗主!"侍卫队长带着一群卫兵闯了进来,开弓拉箭对准玓今。

风精灵"嗖"一声挡在她面前,可是突然飞来一只凶猛的长翎鹗,两爪一抓,就把风精灵抓得魂飞魄散了。

玓今应声吐出一道鲜血,两眼一黑摔倒在地。这招"遥相呼应"是玓今的绝招,可以用任何乐器引起寻夜箫的共鸣,不需要玉箫在自己身边,可以在别人防不胜防时发起偷袭,但代价是要以自己的灵力承担所召唤出的精灵的动力。她的灵力本身就非常弱,召唤出精灵实属不易,再难有大的攻击力。刚刚风精灵一下子被打散,足以让她受重伤。

"留她性命!"摩翎乾十分冷静地站在笼子里,金精灵将笼子安置在玉箫塔的顶端。

金精灵欲将玓今转移,却被侍卫们赶在了前面。